摩天輪的風景的確特別美。

    不是周末，工作日的摩天輪才排了十分鐘的隊就上去了，中途還有極其魔幻的科技展覽可以看，許清然自告奮勇地給許擎之介紹了一下近些年嶺夏這座一線城市的發展變化，轉頭卻見許擎之在擺弄一個科技模型。

    她湊過去問那是什么，許擎之嘴里吐出的專業名詞……許清然聽不懂。

    她快忘了許擎之當時上人大是保送的，全校最好專業全部擺在他面前，任他挑選，他的專業名字許清然其實都說不完整，叫什么……信息技術安全……之類？

    她現在卻在這里，在這種天之驕子的面前，給他說這些自己其實都不熟悉的科技前沿。

    許擎之解釋事情的時候很專注，側臉閃耀在燈光下面，努力用直白的語言和jiejie說明，回頭的時候，眼神深又亮。

    許清然覺得尷尬。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一手養大的崽子，不知什么時候變得比自己強，她開始有些理解為人父母的微妙感覺。

    一笑，伸手用兩根手指摸了一下許擎之的臉。

    “很優秀。懂這么多。將來能找個好工作。賺大錢?！?/br>
    許擎之熟悉的那種惡臭感，又來了。

    他半彎著腰，站在模型前，淡淡冷笑一下看著許清然，淡聲說，“你要不要囑咐一句將來要我給你養老，等你癱在床上動不了，我給你清理屎尿?！?/br>
    許清然懵懵對上他眼神，這才突然察覺哪里不對，小手攥緊，忙解釋了一句，“我現在工作……有養老保險?！?/br>
    “哦。那挺優秀?！?/br>
    “那，是你更優秀?！?/br>
    她努力緩解尷尬，又摸一次他的臉。

    明明挺旖旎的動作，她做的，很慈愛。

    嗯。

    慈愛。

    一點別的愛都沒有。

    許擎之本來剛體會了一把許清然替他出頭，在她的男人面前維護他的感覺，可現在明白了，像以往多年一樣，許清然還是只拿她當弟弟。

    那種負擔一樣的，甩不掉的，習以為常的，愛意。

    他冷笑，沒再理會，講模型的勁頭也沒有了，起身往前。

    -

    整個摩天輪倉的空間是很大，足足能容納二十多號人，倉門打開，一堆人擠進去，男女老少都有，甚至有個嬰兒和小孩子，許擎之兀自走到一處往下看。

    嶺夏，挺美。

    許清然當時考大學只是考到了南方一個很小的城市的大學，并不在嶺夏，后來畢業之后，正逢許擎之高考的敏感期，二叔特意打了電話過來，讓許清然好好琢磨以后的定居去處，要不要回阫川，或者就留在南方算了。那時許清然離開阫川多年，對北方唯一的執念其實就是清之，她很想回去。

    放下二叔的電話之后，許清然乖巧應下的樣子卻一下子就沒了，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她是那個時候才確定地知道自己原來已經回不去了。

    可能，一輩子也都回不去了。

    再見不到清之了。

    許清然回過神，看一眼許擎之在的地方，腳下是透明玻璃，嗓音干澀說了一句：“清之，抓住欄桿?！?/br>
    許擎之覺得許清然真的不太會哄人。跟無數當媽的一樣，有一顆赤子之心，可是孩子最后卻還是很怨恨她。

    他等著許清然上來哄，似乎也已經等習慣了，發現等不到的時候不耐煩轉過身，才發現許清然縮在角落里面，死死抓著欄桿，臉是白的。

    許擎之心臟莫名緊縮了一下，好似想起來了一些什么事。

    許清然……

    她怕高的。

    -

    小時候的許清然出過一場小小的意外。

    他們家的單元樓，在二樓，不高不低的位置，沒有一樓的小院子，也看不到叁樓的風景，至多只能看著樓下的一對老夫妻去平房小院子里上廁所，可是，老夫妻家有一大片的葡萄架，就架在他們家陽臺欄桿的下面。

    每年盛夏，那些葡萄都長得過于茂盛，在距離他們的小手一尺遠的地方，綴滿枝頭。

    老夫妻又吃不怎么動葡萄，每年夏天倒是都會給他們送一些。

    可。

    不解饞。

    小小的清之黑眸亮亮眼巴巴地隔著欄桿看葡萄，蹲下身子，眼里全是渴望，卻因為太小連主動要都不會。

    許清然也想吃，搬著一個凳子過來小聲說，“替jiejie扶好jiejie幫你摘?！?/br>
    清之沒幫。

    他知道許清然的小心思，她只是自己想吃罷了。而且，爸媽總是給她很少，總叫她讓著弟弟。他知道她早看不慣他很久了。

    許清然見他不幫，也放棄了讓他幫著盯梢的可能性，踩著塑料凳子上去，俯下身，極力地用手去夠葡萄。

    小小的清之那時候，心里卻是邪惡的，許清然上去之后，他眼底褪去了那些純真和渴望，抱著小小瘦弱的肩膀，往后退了一小步。他知道那葡萄摘上來，多半還是進自己的嘴的。

    怎么會有這么傻又這么不懂反抗的許清然。

    小小的男孩冷酷勾唇笑著，在許清然完全看不到的地方，看她為了一點她怎么都碰不到的幸福，拼命努力著。

    然后。

    她當著他的面，一頭栽了下去。

    -

    許擎之走到了許清然面前，女生察覺，抬頭沖他一笑，指著另一邊說，“看，港區?！?/br>
    許擎之冷笑，和她抓了同一個欄桿。

    許清然蒼白的笑，動都不敢動，男生的手整個覆在了她的手上，摩挲著，感受著她的溫度，她覺得癢，想躲開那么一下下卻都不敢，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面，這樣就不會被看到她攥緊的拳頭里面滿是冷汗，汗濕到都快溢出來。

    許擎之淺笑，自然而然地抱住了許清然的腰，好叫她不自覺的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一些，許清然愣了那么一秒，下意識拽住了他腰間的衣服，而后，大膽也摟住了他，眩暈感總算少一些了。

    “許清然你用什么沐浴露??？”

    許清然一愣，抬頭看他，“是那個按壓泡沫的，你是不是用錯了壓泵的那個？……那個我忘告訴你……過期了……”

    許擎之垂眸看著女生毛發旺盛的發頂，摟她更緊，呼吸噴灑在她額頭上，“哦，那給我好好聞聞吧?！?/br>
    一個小孩突然撞過來。

    五六歲的小女孩，挺任性，又挺有敵意，想要跑到這個門來看風景卻不開口，直接眼神不善地拿身體撞向了抱在一起的豎桿上的男女。

    看著她的是一個老奶奶，趕緊眼神慌張地奔過來：“南南不許沒禮貌，”又抬頭對許擎之笑，“不好意思啊，撞你女朋友身上了?！?/br>
    許擎之收回摟許清然腰的手，手腕性感地搭在了她肩膀上，穩住她，隨后才朝老奶奶笑，笑容溫暖又邪惡，“是哦?？晌遗笥押孟裼悬c不高興了。要不，叫你孫女道個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