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 第37節
月色西沉,房門終于被敲響,進來的是禁衛軍統領。 “大人,屬下率人徹查了三月來的皇宮出入記錄,發現有一人在兩天前帶了八人進宮,而宮門守衛沒有阻攔?!?/br> “沒有阻攔?”顏喻問。 “正是?!?/br> 沒被阻攔說明有自由進出皇宮的憑證,而這種憑證,除了皇帝,便只有顏喻自己有。 腦中浮現自己送出去的腰牌,顏喻心頭重重一跳,他放在膝頭的手收緊,指甲幾乎嵌進rou里。 他喉口發澀,但還是問:“是誰?” “林痕?!?/br> …… 明明答應過很快就回來,可天色已經黑了徹底,顏喻依舊沒有回來。 林痕越等越心焦。 他想讓人去找一找,卻見劉通正喜氣洋洋地招呼著下人。 他過去,詢問。 劉通剛開始還支支吾吾,后見林痕真的很著急擔心,才嘆了口氣。 “公子安心便是,大人臨走前交代過,他是去取給你準備的生辰禮物了,對方要是還沒做好,他就會等一等,不用擔心。你瞅,他們正要做長壽面,是大人親自安排的,說今晚要給你補過生辰呢?!?/br> 林痕雖是依舊不敢相信,但甜蜜的感覺已經在一股股的往外冒,臉上的笑意再怎么也藏不住了。 劉通笑他不爭氣,他讓劉通帶人離開:“這碗長壽面我想自己做,勞煩管家讓他們去休息吧?!?/br> 劉通唏噓一聲:“也罷,你們的事我們就不摻和嘍?!?/br> 林痕沒忍住,嘴角又挽了起來。 劉通很少見他笑,嘖嘖稱奇了良久才離開。 林痕沒想到顏喻幾天前的隨口一提,竟然還有實現的一天,他把焦急拋在腦后,專心致志做面。 做著做著猶覺不夠,又用現成的食材炒了幾道菜,由于每一步都做得認真,做好時時間已經很晚了。 琢磨著顏喻應該快回來了,林痕就婉拒下人的幫忙,把菜肴一樣樣搬上了桌。 可是等啊等,顏喻始終沒有回來。 直到打更聲想起,子時已過。 林痕安慰自己,顏喻興許是被什么事情絆住了,再等一等,沒關系的,菜涼了可以再熱。 面坨了也沒關系,只要顏喻愿意,他可以再重新做一碗。 只是,顏喻要快點回來才好。 繁星閃爍,如夢似幻,東邊的天際浮現一層淡淡的紅,太陽快要升起了。 突然,府門處傳來一陣嘈雜。 是顏喻回來了! 林痕瞬間打起精神,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壓出的褶皺,又扯了下衣領才勉強滿意,準備迎接。 這時,房門被人從外粗暴地踹開。 十數個侍衛蜂擁而至,沖進房中,將他團團圍住。 手臂被不由分說地反剪,林痕質問為首的官員:“你們什么意思?” 對方揚手展示手中的令牌:“傳顏大人口諭,林痕勾結刺客,行刺皇帝,圖謀不軌,即刻壓入大牢,聽候發落?!?/br> 林痕不可置信地搖頭:“我沒有!” 對方嗤笑一聲,側身做出“請”的手勢,幸災樂禍道:“林公子,請吧?!?/br> 其中定有什么誤會,林痕奮起抵抗,想等顏喻回來再說,可對方根本不給他機會。 爭斗間,飯桌翻倒,碗盤碎裂。 靜候了許久的飯菜還未及被人細細品嘗,就已成狼藉。 第41章 “我不要了” 自那天枯坐一夜,于凌晨下了令后,顏喻再沒過問林痕的事。 但很多事情不用他問也會有人呈報。 比如審林痕的人是韓至,一個光是拿出名字就能止小兒夜哭的人。 下人來稟時,顏喻正在練字,韓至二字未及落下,他的手臂就已不受控制地僵住,筆尖頓在宣紙上,洇染出一團刺眼的墨斑。 顏喻垂眸盯了那團墨點良久,才放下筆,將這張本就滿是錯字的宣紙揉成一團,扔在腳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段時間心煩意亂過了。 顏喻慢慢抬頭,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可有用刑?” 對方是韓至手下的人,聞言畢恭畢敬地回答:“回大人,還沒有,我家大人想聽您的指示?!?/br> “本官的指示?”顏喻重復了一遍,自嘲地笑了笑,也對,林痕畢竟是從他府里抓走的,京城上下也無一不知林痕是他放在身邊寵的人。 韓至要詢問他的意思,實在無可厚非。 顏喻閉了閉眼,道:“本官既已將人送過去,自然不會再出手摻和,轉告你家大人,該怎樣就怎樣,不必徇私?!?/br> 未及說罷,對方臉上就浮現錯愕,顏喻沒再說什么,待人應了“是”就讓人退下。 彼時正值深夜,身側的燈火脆弱搖晃,把他的影子襯得淡淡的,映在身旁。 那里,是林痕為他研墨時時常站的位置。 目光在空蕩處停留許久,顏喻才斂袖出了書房,走到寂寥的夜空之下。 他知那人為何錯愕。 不過是這京城中,連個沒有名號的小官小吏都知道,林痕那個少年是他最寵愛的,他也從不舍得讓旁人動他分毫。 如今,卻是直接狠心把人扔到閻王手里了。 可笑又荒唐。 很快,顏喻又徹底忙了起來,再沒心思琢磨這些。 身處封地的諸王頻頻上奏,一邊威逼著要個最終解釋,一邊又冠冕堂皇藏起尾巴說要進京來保護皇帝。 顏喻深知自己是不占理的一方,只能一遍遍來回周旋,又在被逼無奈之時許下年前必會給出滿意答復的承諾。 之后,他便更加忙碌,直到程風來報,說已經查出濟源山上刺客的來歷,他們是被趙文毫雇來的。 “趙文毫?”顏喻聽見這個名字,回想了好一會兒才和當年見面時那個面容浮腫的跋扈世家子對上號。 “正是,屬下還得知,自濟源山行刺一事出現后,趙大人就禁了兒子的足,此后趙文毫再沒跨出趙府一步?!?/br> 顏喻想了想,感嘆:“那想必是趙公子自以為是過了頭,竟瞞著親爹把自己送出去給旁人做了刀?!?/br> “可惜我們目前只有兩個刺客的口供,并無其他證據?!?/br> 顏喻聞言卻笑了笑,道:“這不是正好給他們捏一個證據嗎?” 程風不解,疑惑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們不是還有個亟需解決的懸案嗎?” …… 冬月中旬,距上次行刺事件不超半月,皇宮之中又有刺客闖入,直抵諸位公子的住處,意欲行刺。 幸好顏相未雨綢繆,早早就加強了皇宮戒備,是以刺客還未及傷害諸位公子,就被盡數抓捕。 先是眾目睽睽之下,刺客身上被翻出趙府信物,又是審訊之時,刺客為保命供出幕后指使之人是趙家的小公子趙文毫。 聞及消息,顏相皇帝震怒,下令查封趙府,將趙淵一家打入大牢。 徹查趙府時,官員又在趙文毫的房間中翻出其與刺客密謀濟源山刺殺的信件。 自此,趙家雙重罪名徹底坐實,抄家滅族。 …… 一連數日的籌謀忙碌像是耗盡了大半生氣,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顏喻按了按胸口,抬眸向遠處眺望。 入目是一片迷蒙的白,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悠悠揚揚下了一天,依舊沒有止息的跡象。 顏喻披著狐裘坐在涼亭下,身邊的炭火燒得正旺,他的手腳卻還是一片冰涼。 劉通瞅著顏喻慘白的面色,倒了杯熱茶推過去,見顏喻不喝,他就苦口婆心地勸道:“這錢大夫昨日剛強調過,少爺這幾天不能再吹風,這雪也大了,咱回房吧?!?/br> 顏喻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劉通終于松了口氣,正要扶顏喻站起來,就見紛紛揚的大雪中走來一個人。 顏喻記得此人,畢竟前幾天剛見過一面,他推開劉通過來攙扶的手,問:“可是審出了結果?” 對方躬著腰,站定后匆匆忙行了一禮,道:“沒有,韓大人說無論如何逼問林公子都不開口,只一直重復要見您,說見不到您他什么都不會說?!?/br> 顏喻聞言皺了皺眉,抿著無血色的唇沒說話。 對方還在繼續交代:“韓大人說接著用刑怕會傷及林公子性命,想問大人您可否愿意去一趟?!?/br> “一句話都沒交代?” “正是,審問至今,只一直重復強調要見您?!?/br> 一片寒雪飄進來,落在指尖,顏喻垂眸,看瑩白的雪花一點點消融,變成一滴小到幾乎看不見的水珠。 劉通聽說過韓至審人的手段,也不難想象林痕需要多大的毅力也才撐過了這些,讓一個活閻王束手無策。 他離得近,能看到顏喻眸中的動容,道:“少爺要不就去一趟吧,是非因果總要見見面弄個清楚?!睙o論結果如何,都好過一個人在這黯然神傷。 后半句劉通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顏喻蜷了蜷手指,站起身,無力道:“帶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