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情 第76節
大病要花錢,積蓄都用來醫治自己。蔣曼容一心覺得,是她自己想要追求幸福的自私,害了成簫。 沒有錢,成簫被迫放棄了太多資源。競賽,夏令營冬令營,尖子班…… 她活在自己強加給自己的愧疚中,一日比一日頹廢。 邁進樓道,成簫拉了拉書包背帶。 那里面裝著漂亮的成績單和培訓營名單。 她看了,心情會好一點吧? 成簫隱隱有些期待。 他加快了步伐,朝小區門口走去。 一直以來,他回家走的都是同一條路。但不知為何,今天的小區門口似乎格外擁堵,一些行人無所事事地晃悠在門前,像是在看什么,還有些騎著車子的人把車停下,對著小區門口正拍著什么。 成簫小心地繞開人群,走進小區前,往旁邊看了眼,明白了交通堵塞的原因。 小區街道的斜前方正停著一輛漆黑的轎車,流線的車型,車頭上立起的名牌昭示了它的價格不菲。 成簫不知道這樣的車究竟值多少錢,只知道無論多少,它都顯得和這片街區格格不入。 這或許就是它被圍觀的緣由吧。 成簫轉過視線,沒再看那輛車,抬腳邁進小區。 傍晚的時間,小區的院子里總是很多,但今天要格外多一點。似乎都在興致勃勃地聊些什么,成簫猜測,多半和門口的名貴的車有關。 不知為何,成簫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他向亭子里看去,眾人又似乎只是在聊自己的事。 他向自家樓道看過去,那里站了幾個穿著西裝的人。他們抽著煙,互相交流著,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低著頭從那幾個人面前走過。而如果他沒有感覺錯的話,那幾人幾乎是目送著他走上了樓。 是他想多了嗎? 成簫有些不解。 這樣的人,怎么想,也不太會和他們家扯上關系。 他強迫自己忽視各種思慮,吸了口氣,三步并作兩步,邁至家門口。 開心點。 他暗暗想。 他帶回家的是好消息,是能讓蔣曼容高興的好消息。 他提起個笑容,從口袋里拿出鑰匙,開了鎖,用力推開了門。 “媽!我回來了!” 他甩掉鞋子,把買來的東西隨手扔在鞋柜上,摘下書包,慌慌張張從里面掏出成績單和文件,抓在手里,從玄關往客廳跑。 “我跟你說,吳老師告訴我了個好消息!他說我能……” 他話沒說完,就愣在了原地。 客廳里,蔣曼容正坐在一側的沙發上,她面前,坐著成簫不認識的男人。 男人的穿著和樓下站著的人有些相似,可氣質卻更偏向人們口中所說的上位者。 或許是聽見了他的聲音,男人轉過頭看向了成簫。成簫看著男人的面容,不知怎么地,覺得有些熟悉。 “小簫?”蔣曼容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緊張地看向成簫,“你怎么……提前回來了?” “我……”成簫抓緊了手里的東西。 出于一種直覺,他不想讓自己要說的話被男人聽見。 蔣曼容見他半天說不出話,小聲問道:“怎么了?” 成簫小心翼翼地看了男人一眼。 注意到他的舉動,蔣曼容似乎才回神,有些生硬地開口。 “看我,我都忘了跟你們介紹?!?/br> 她走到成簫身旁,扶著他的肩,對男人道:“這是小簫?!?/br> 她又將成簫向男人推了推。 “小簫,”她艱難開口,“叫爸爸?!?/br> 爸爸? 他忽然不太明白蔣曼容的意思。 這個男人日后會變成他的繼父嗎?他們又要搬家了嗎? 他都不認識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會對蔣曼容好嗎? 他咬了咬唇,小聲開口。 “我能先叫叔叔嗎?” 蔣曼容怔住了。 她有些慌亂的拍了拍成簫的肩,低聲斥責道:“說什么呢?這是你爸爸啊……小簫,你得叫爸爸?!?/br> “沒事,不急?!蹦腥松嘲l上站起身,走到了成簫面前。他微微彎腰,視線和成簫平齊。 他語氣溫和,面色和善,像是不想讓成簫感到冒犯或害怕。 “是我缺失他的童年太久了?!?/br> 他扶住了成簫的肩,溫聲道:“沒關系的小簫,你叫我叔叔就行?!?/br> 那是成簫第一次見到成弘量。 早已接管了成家,年輕的,人模人樣的成弘量。 就是那一刻,年幼的成簫意識到了自己和面前這個人的血脈聯系。 原來男人面孔的那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源頭竟然是他自己。 十二年來蔣曼容對于他的生父閉口不談,成簫從不去問,但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猜測。 他或許是被蔣曼妮領養的,或許父親是做什么保密工作的不能露面,又或許是他的生父早早就死掉了,卻獨獨沒想到他的生父會是個衣冠楚楚的有錢人,開著名貴的車,還有一群穿西裝抽名煙的下屬。 這不現實,他也不喜歡。 他沒回成弘量的話。 氣氛有些尷尬,蔣曼容詩圖打圓場。 “對了小簫,你剛剛進門的時候說,有好消息要告訴我,是不是?” 她低頭看著成簫,也看著他手里捏著的幾張紙。 “是你手里拿著的這些嗎?我看看……” 她探身,從成簫的手里接過了成績單和文件。 回來的這一路,成簫幻想過無數蔣曼容可能有的反應。 欣喜,雀躍,感動,欣慰…… 哪一種,都不是面前這樣的平靜。 她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便匆匆對折,沒再看第二眼。 “媽……”成簫拽了拽蔣曼容的袖子。 “嗯?”蔣曼容似乎才回神,“啊,挺好的……” “是什么???”成弘量忽然站起身,笑著問道。 蔣曼容有些刻意地撩了撩耳邊的碎發,眼神閃躲。 “哦,就是些成績什么的?!?/br> “我也能看看嗎?” 蔣曼容的手下意識往后藏了藏,她臉色有點發白。 “沒有……他考的不太好?!?/br> 成弘量卻彎了腰,徑自從她手中抽出了那張已經被折的不成樣子的紙,展開來細細看了看。 “年段第五名?這還叫不好啊?!?/br> 他笑著刮了刮成簫的鼻子,成簫沒來的及反應。 “小簫真聰明?!?/br> 直起身時,他沖蔣曼容柔聲道:“曼妮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蔣曼容僵硬道:“沒有的事……曼妮她,挺好的?!?/br> “她什么樣,我了解?!背珊肓康?,“她那樣sao擾你們,你還能把小簫養的這么好,這些年辛苦你了?!?/br> 他話說完,轉而對成簫道。 “小簫,我和mama聊點事,你先回屋里休息,好嗎?” 成簫看向蔣曼容,站著沒動。 蔣曼容艱難沖成簫笑了笑:“去寫作業吧?!?/br> 成簫執拗地沒走。 “去啊?!笔Y曼容提高了聲調。 成簫最后看了眼她,走到玄關提上書包,回房間關上了門。 那天蔣曼容和成弘量究竟聊了些什么,不管是以前還是后來成簫都不曾知曉。 只知道在那短暫的二十分鐘里,有人拍板訂釘,給兩個人的人生賦予了截然不同新軌跡。 這軌跡通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最終卻都躲不了悲哀與毀滅的命運。 成簫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時,推開自己臥室的門跑了出來。 蔣曼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不遠處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