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情 第75節
柳卿喊來的保安終于趕到,將成簫和蔣曼妮拉開。 辦公室里一片狼藉,柳卿叫不回成簫的理智。 遣散眾人,柳卿一手按著門把,一手在通訊錄里,迅速著翻找著陸玖年的名字。 他點了撥打,卻無法打通,下一瞬,手上的門把一緊,辦公室被由內至外鎖上。 成簫靠著門板,一點點滑坐了下去。 他的腦子里重復閃回著零碎的畫面,并不完全,但卻那么致命。 他站在女人的身旁,七八歲的身子拼了命地想要遮蓋住女人的身影。 高跟鞋踹在她身上,也踹在年幼的他身上。 謾罵聲一句一句傳入她的耳朵,“賤貨”“狐媚”“小偷”。 她跪在高傲的貴婦人膝下,膝蓋是彎的,脊背卻是直的。 “曼妮,我求求你?!?/br> “簫簫還小,他還要上學,我真的不能丟了工作?!?/br> 貴婦人動容地寬恕了她的一切“惡行”,而當她第二天回到工位時,等待她的是開除的通知,和貼滿了謾罵語句便利貼的桌面。 回憶鋪天蓋地,成簫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住了。 他抬頭看向天花板,眼神空洞又無力。 “對不起?!?/br> 又一次讓你聽到這樣的話。 -------------------- 功成,睡覺! 第72章 經年悔恨 “唉!來幾個人幫我把下學期的書一起搬上來!” 扎著高馬尾的女孩兒扶著班門框,向門內探頭,沖屋內眾人喊道。 她抬手指了幾個人,點到的人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起身,帶著情緒站在了她身旁。 “還有你?!?/br> 她走到了教室第二排,靠走廊側窗戶的位置,敲了敲身前人的桌子。 成簫埋頭寫字的手一頓。 他放下筆,將面前的練習冊收了起來,推開椅子起身。 “去哪里搬?”他問道。 “不是叫你搬書,”女孩兒搖了搖頭,沖他指了指后門,“吳老師叫你過去找他?!?/br> 成簫點了點頭,繞開了門口堵著的眾人,朝教室后門旁的辦公室走去。 等他人離開,周圍的人才敢和為首的女生打聽情況。 “哎,班主任找他干嘛???” “不知道?!迸柭柤?,“反正沒壞事,他好學生嘛?!?/br> 成簫推門走進辦公室時,吳立群正接著一通學生家長的電話。 成簫沒出聲打擾,安靜站在靠墻的一邊等待。 他穿著灰白相間的校服,領口系地規規矩矩。衣擺有些泛黃,像是同樣的衣服,被不講究外面料地洗了好多次。 剛上初中的年紀,他個子并不怎么高,只是有些太瘦,襯得整個人看上去纖細修長。他的頭發有些凌亂,還有點長,不怎么有型地耷拉在額前。 那時的他沒辦法用“張揚”“肆意”這種詞來形容。他很普通,標標準準的學生樣。 吳立群的電話不知道什么時候接完,他看見站在門邊的成簫,沖他招了招手。 “蔣簫?過來吧?!?/br> 成簫抬起腳,走到他身前,恭敬道:“吳老師?!?/br> 吳立群抬眼看著面前的男孩兒,察覺到了成簫的拘謹。 “不用緊張?!彼屏送蒲坨R,放緩了聲音溫聲道,“我找你來不是因為你有什么問題?!?/br> 他將面前桌子上的成績單拿起來,遞給成簫。 “這個學期末的成績已經出來了,這上面寫著的是你三個學期的綜合排名?!?/br> 成簫怔了怔,一時竟有些猶豫要不要拿起來看。 吳立群暗暗觀察著他的反應,笑著開口:“不用擔心,是很不錯的成績?!?/br> 成簫于是拿起來看了看。 年級第五。 畢竟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情緒免不了都寫在臉上。他面上露出些喜色,整個人都更生動了些。 “這就開心啦?”吳立群笑道,“那我要是告訴你,還有好消息呢?” 他從抽屜里拿出份文件,遞給了成簫。 “校領導那邊綜合考慮的你的情況和在校表現,決定幫你申請助學補助。之前聯系你報名參加的數理尖子生培訓營也給你留的名額,費用笑里面來出?!?/br> 他看向成簫,后者正將文件緊拽在手里,看得認真仔細。 他目光不自覺的柔了下來。 “領完通知了,就早點回家。你mama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br> 作為班主任,他了解班上每個學生的情況。而這無數個學生里,成簫的情況算得上比較特殊。 他是單親家庭,只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姓也是隨母姓。 成簫的母親,那個樸素卻美麗的女人,吳立群也只在每學期末的家長會上能見到。 第一次見她時,她雖然衣著普通,面帶愁容,但氣色不差。她來敲他的辦公室門,求他幫一幫她和她的兒子。 “我知道這種要求很過分很無理,也知道我一個穩定工作都沒有的女人,說這種話出來很難讓人信服,但這筆錢我會還您的,一定會。請您相信我?!?/br> 她語氣懇求,卻不卑微。她向他鞠躬,這時吳立群才想起她口中的“蔣簫”是哪個孩子。那個男孩兒愛笑,懂事,每次在路上遇見他時,總會朝他鞠一躬。 或許是想到了那個孩子,他動容了,選擇了幫助他們。 自那之后他的卡上每到月末便會規律性的多出幾百或幾千塊,他便知道了她真的在努力還錢,為她自己賺回體面和自尊。 再幾次見到她時,她的面色一次比一次差。后來他才知道她流了一次產,還得上了棘手的肺病。 吳立群不太明白,為什么有些時候不幸總會于一個人身上重復降臨,也弄不明白怎么會有像她一樣的人,無論怎么受摧殘,依舊不彎脊梁。 她這次會開心嗎? 畢竟兒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吳立群忽然希望成簫能快點回家。 “這幾個,結一下?!?/br> 懷里抱著的東西放在小賣部收銀臺上,成簫指了指,對面前的收銀員道。 “今天放學這么早???”陳英一邊掃商品碼,一邊問道。 “不是,”成簫搖頭,“我今天沒晚留?!?/br> “哦,這樣?!?/br> 陳英從柜臺下掏出塑料袋子,替成簫把東西裝了進去:“給你裝好了,一共四十三?!?/br> “還是記在你媽賬上了?!?/br> 成簫接過袋子,小聲道:“謝謝陳叔?!?/br> “客氣?!标愑[了擺手,“對了,你媽她最近怎么樣?還能來上班嗎?” 成簫臉上露出了笑:“她身體好多了。就是心情還是不太好?!?/br> “我媽說再過兩個星期,她就來幫您打下手?!?/br> 陳英聞言松了口氣。 “不急,還是得先把病養透徹?!?/br> 門口的鈴聲響了,零星進來了幾個客人,陳英沖成簫道:“行了快回去吧,我也來客人了?!?/br> “替我跟你媽道聲好?!?/br> 成簫從小賣部出來時,趕上下班的點。街上的行人和車子都多了起來。 他和蔣曼容租住在離學校不遠的街區,緊挨著農貿市場和老人才市場,擁擠熙攘。蔣曼容生了幾場大病后,他們就搬到了這里。 蔣曼容文憑不錯,讀過大學,還是最不錯的幾所之一,她身體還好的時候,找到過幾份不錯的工作,他們跟著蔣曼容的工作地點住,要比現在住的好上一些。但她總是莫名其妙的被辭,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租房地點也跟著變了又變,到最后反倒是病倒了不能干活了,才安頓了下來。 成簫站在街道旁,狹小的路口沒有紅綠燈,電動車自行車機動車擠在一起,行人在縫隙里穿梭著抵達街對面。 成簫踮著腳小心翼翼從中穿行而過,好不容易到了路對面,抬手發現陳英給他的袋子破了個小洞。 他盯著看了看,最后把袋子抱在懷里,用胳膊堵著,往家里走。 成簫那年十二歲,但有些東西他不是不懂。 蔣曼容仍然年輕,病痛沒能帶走她的美麗,她本身的性格也好。無論是陳英,還是吳立群,屢屢向他們伸出援手,都并非是大公無私。 他們有所求,但不代表他們不是好人。成簫年少,卻分得清真心和別有圖謀。 無論是陳英還是吳立群,都能給蔣曼容有保障的生活。成簫盼著蔣曼容好,但他也知道,蔣曼容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她不是沒有將自己托付給過別人,不是沒有相信過別人。但她一片真心換來了那個男人的騙婚跑路,到最后錢也沒了,孩子也沒保住。 她的身體也是從那個時候垮掉的。 不僅僅是身體狀態在變差,蔣曼容的心理狀況也越來越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