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88節
殷蕪皺了皺鼻子,想開口說愛他,偏偏發不出聲音。 她別過頭,胸口劇烈起伏,似下定了什么決心,伸手拉住百里息的領子,將他拉近送上自己的唇。 她的臉上都是淚水,兩人都嘗到了微咸的味道。 她說:“百里息,我愛你?!?/br> 他將她抱起來在地上走,屋內的燈都熄滅了,感官反而更加靈敏。 她緊緊攀附著他的肩頸,如同無骨的菟絲花,只能死死纏著他汲取養料。 “阿蟬?!?/br> “蟬兒?!?/br> “我的好阿蟬?!?/br> 他聲音如醉,卻走得越來越快,顛顛簸簸,促促急急。 殷蕪語不成語,調不成調。 最后得了一口氣,她聲若鶯啼:“百里息,你確實混蛋……” “我是阿蟬的混蛋?!?/br> 最后竟然衣服也未換,只扯了被子蓋著,兩人便相擁睡去。 百里息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走進了一片灰蒙蒙的迷霧之中,穿過這片迷霧,他面前出現一間密室,一間他曾見過的密室。 密室內只有一張石床,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女子。 再走近,他看清那女子的臉,以及玉頸上插著的金釵。 一瞬間,無數的畫面聲音涌入他的腦海。 “大祭司,殷蕪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還請大祭司庇護?!?/br> “殷蕪給大祭司研墨吧?!?/br> “大祭司你受傷了!” “大祭司你……為什么親我?” 可憐驚恐的殷蕪、小心討好的殷蕪、驚慌擔心的殷蕪、滿臉羞意的殷蕪…… 此時,都變成了石床上那個死透了的殷蕪。 原來,殷蕪說活過一世,是真的。 他們都活過一世,那一世他沒能護住她,讓她死在了宦凌的逼迫之下。 前世種種飛速在眼前閃過,他終于全部想起來了。 百里息睜眼時,天還未亮。 帳內尚存昨夜荒唐之后的靡麗氣味,殷蕪柔順枕在他的臂彎,借著微光,百里息看見她雪白肌膚上的點點紅痕。 是他昨夜留下的。 他竟忽然有些害怕,害怕此時才是幻夢。 殷蕪咕噥一聲,動了動,腦袋在他懷中蹭了蹭。 觸感真實可愛,是活生生的一個姑娘,他貪愛的姑娘,前世可憐早逝的姑娘。 他收緊了手臂,殷蕪被弄醒了,茫然睜眼,用軟糯的聲音問:“怎么了?天還沒亮呢……” 黑暗中,百里息的眼里滿是心疼之色。 殷蕪哼了一聲,閉上眼道:“此時才知道心疼我,也不知昨夜是誰欺負人?!?/br> “阿蟬,我想起來了?!彼?。 殷蕪還泛著迷糊,也不睜眼:“想起什么了呀?” “前世?!?/br> 殷蕪神志終于回籠,她睜開眼,見百里息正凝視著自己,不知怎么心底就覺得委屈,聲音里也帶了哭腔:“你……你為什么來得那樣晚啊?!?/br> 前世兩人并沒有太深的羈絆糾纏,殷蕪落入宦凌之手時,雖然害怕驚懼,卻只盼望百里息能找到她,心中并沒有怨,如今兩人是骨血相融的愛侶,他又說想起前世的事,殷蕪心底便委屈了。 他坐起,將殷蕪抱到懷中,輕柔小心地親吻她,如同懷抱脆弱又珍稀的寶物。 殷蕪抱緊他的頸,感受到他的心意,卻更委屈了,眼淚濕了嬌顏,抽抽泣泣好不可憐。 百里息吻掉她的淚,啞聲哄著:“乖蟬兒不哭了,前世都是我的錯,怪我去晚了?!?/br> 委屈了一會兒,殷蕪開始好奇前世自己死后發生了什么,她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百里息,問:“前世你找到我了是嗎?” “你死后第二日,我找到了你,”他將殷蕪抱得更緊,眸底閃過一抹狠厲之色,“在宦凌的別院找到的?!?/br> “后來呢?” 百里息將殷蕪纖細的腰身按在自己身前,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便聞到那股殷蕪身上特有的梨香,他道:“我將宦凌的腦袋擰了下來?!?/br> 事后猶覺得不解恨,他又將宦凌的尸體挖出來喂了狗。 宦凌之罪當死,可百里息當時的所為卻也讓人膽寒,所有人都看出百里息不對勁,也有人猜測他心愛圣女,所以才會如此恨宦凌,可之后百里息便又恢復如常。 他肅清了百里家的勢力,重整神教秩序,平靜自持得近乎冷血。 人們便又猜測他對圣女并沒有私情,只是怪宦凌斷絕了殷氏血脈。 一切如舊。 直到半年后的一個夜里,被百里息極力壓制的情感潰塌,他似行尸走rou,跌跌撞撞走進存放殷蕪尸身的地宮。 黑暗的地宮內,不知哪里飛來了許多螢火蟲,螢火森森,圍繞著冰玉床上的少女,她神色安詳,好像只是睡熟了。 他修長的指摩挲殷蕪冰冷的面龐,喃喃自語:“你怎么死了呢?我不許你死?!?/br> 少女的頭微偏了偏,并沒回答他的質問。 “嘖,圣女不乖,罰你和我死在一個棺材里?!彼鹨笫彽氖?,躺進一個空著的石棺里,蓋上了棺蓋。 進來前,他已將地宮的機關徹底破壞了,沒有人會進來打擾他了。 那個怕疼、愛哭、聽話的廢物圣女,如今乖乖躺在他懷里,永遠屬于他了。 百里息回神,望向懷中生動美麗的姑娘,喉間忽然有些艱澀,“阿蟬,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勇敢的姑娘?!?/br> 殷蕪自然喜歡聽夸獎的話,驕傲哼了一聲,道:“你眼光還是不錯的?!?/br> “阿蟬真是我的好姑娘?!彼站o手臂。 他的好姑娘足夠勇敢,足夠聰明,這一世才讓他得了圓滿。 兩人膩乎了一會兒才起床梳洗,因今日要去祭拜殷臻和郁岼,便讓乳娘抱著歲歲去與郁宵的兒子玩兒。 兩人坐著馬車出了城,不久便到了東山。 只見郁岼和殷臻所葬之處梧桐松柏掩映,兩人給墳塋添了土,又祭拜一番,殷蕪摘了一朵野花插在墳邊,輕聲道:“阿娘,爹爹,蟬兒一切都好,你們在那邊也要好好的啊?!?/br> 在芮城又呆了三五日,一行人前往冠州之東的渤郢郡,徐獻之這幾年都是從此處出海,將冠州的絲絹繡品裝滿大船,運往東海之東的渚濟國,那里盛產香料和藥材,徐獻之賣了帶去的東西,再買香料和藥材運回大旻,一來一回,利潤可以翻番,只幾年的時間就買下了兩艘大船。 殷蕪和百里息一進渤郢郡,便有個漢子上前問:“請問賢伉儷可是從芮城來,要尋徐獻之?” “你怎么知道?”殷蕪奇怪。 那漢子咧嘴笑了笑,道:“徐獻之正是我的東家,郁宵族長早讓人送了信來,東家便讓我一直在此處等著,兩位快隨我來吧!” 那漢子十分健談,路上一直介紹渤郢郡的情況,有問必答。 “我們想同商船出海去渚濟,不知這次是何時出海?” “明日就出海!”不遠處的貨棧內,有人大喊一聲。 殷蕪望過去,見喊話之人身穿褐色短打,頭上包著一塊頭巾,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正是兩年未見的徐獻之。 他大步走上來,爽快道:“貨我今日都裝上了船,糧食淡水也都備足了,只等你們來,明日便能出海,這個時節去渚濟國,還能趕上他們的韶華節,熱鬧得很!” “那便麻煩徐公子了?!币笫彽?。 徐獻之笑了笑,爽朗道:“何必如此客氣,我如今有兩艘船,全賴老族長的關照,船上寬敞得很,并沒給我添什么麻煩,再別說這樣的話?!?/br> 幾人寒暄一會兒,定了明日出發的時辰,徐獻之讓人帶著殷蕪一行人去客棧休息,卻有個年輕婦人疾步而來,見了殷蕪便是大禮。 “妾身深謝恩人救命之恩?!?/br> 殷蕪有些疑惑,尚未開口,徐獻之已笑著道:“我第一次去冠州時,在路上遇見個婦人即將臨盆,那日正是除夕,殷姑娘帶著我們去了醫館,醫館又關了門,是殷姑娘高義,將那婦人帶回家中,又去請了產婆和大夫,保住了兩條性命?!?/br> 被他一說,殷蕪想起來了,抬眼瞅那婦人,見年紀不大,杏眼桃腮,笑道:“原來你住在渤郢郡,還真是巧了 ?!?/br> “可不是巧了,”婦人笑道,“我家郎君的舅舅是此處郡守,兩年前徐恩公想要從這里出海,舅舅找了我夫君前來商議,才知要出海的是徐恩公,之后徐恩公數次往返于渤郢郡和渚濟之間,帶回了不少珍稀的香料藥材,更是讓我們這里的人家受惠不少?!?/br> 徐獻之被夸得臉紅,連連搖手,道:“可別這樣說,我一個商人,逐利罷了?!?/br> 婦人道:“恩公不(y)(h)必過謙?!?/br> 復又轉向殷蕪,道:“我曾多次去往姑娘的院子想要答謝,卻一次未能見到姑娘,如今姑娘來了渤郢郡,可要吃我一杯謝酒才是?!?/br> 殷蕪推脫不過,只得讓春玉和奶娘先帶歲歲去客棧,她和百里息赴宴,宴上多喝了幾杯酒,出來時已經微醺。 此時華燈初上,空氣中帶著海腥味,殷蕪暈暈乎乎被百里息牽著在街上走,滿目的星光燈光,晃得她睜不開眼。 “百里息,我頭暈?!彼W?,有些不悅,“你方才怎么不替我擋酒,害我喝了好多?!?/br> 百里息低頭,見她面色緋紅,一雙杏目水盈盈的,偏偏神色茫然天真,一副勾人的禍水模樣。 他隨口道:“李夫人是真心感激你,且那玫瑰釀飲了并不傷身,我見你也很喜歡,才沒攔著的?!?/br> 若攔著,他怎么能見到這樣的殷蕪? “反正你永遠都有道理,我……我說不過你?!币笫徆緡佒?,看向不遠處的河岸,指了指,道,“我想坐船?!?/br> 冠州、蛟州的河流匯集于渤郢郡,又從渤郢郡流入大海,所以渤郢郡內河流眾多,殷蕪看到的那條河卻是人工開鑿出的護城河,河水靜緩,平日城中貨物多(y)(h)是用船運送,但夜里貨船靠岸,便有小船出來拉人。 “才飲了酒,正昏頭漲腦,坐了船豈不更暈?”百里息嗤笑一聲,低頭靠近殷蕪的耳畔,小聲問,“阿蟬是不是真醉了?” 周圍嘈雜,殷蕪有些聽不清他的話,只胡亂點點頭,就再次指著不遠處的烏篷船,執著道:“我要坐船?!?/br> 百里息“嘖嘖”兩聲,拉著殷蕪的手往河畔走,給了艄公船錢,卻不用他撐船,抱著殷蕪上了船。 烏篷船晃了晃,很快又穩住,殷蕪“呀呀”叫了兩聲,有些不滿:“別讓船晃啊……我才喝了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