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80節
百里息現在悔恨得腸子都有些發青,他知道是哪次。 “快說呀!”殷蕪覺得自己不可能懷孕,別是百里息醫術不精。 “除夕那夜?!?/br> 那夜他從汐州趕回,兩人分開半個多月,一時情熱,他滿心滿眼都是殷蕪,將她欺負哭了,幾次后才相擁睡去。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才想起自己未曾用藥,但是算了算殷蕪的小日子,推測應是無礙,又不舍得給殷蕪用藥,便那么過去了。 誰知竟就是那一次有的。 殷蕪心情有些復雜,她很喜歡孩子,也擔心自己子嗣艱難,可這身孕來得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氣得踢了百里息一腳,嘟囔道:“都是你不做好事!” 下午郁岼回來后,殷蕪和百里息去見郁岼。 兩人落座,郁岼是何等敏銳之人,只看兩人面色,便知道殷蕪有事要說。 “什么事,竟讓你們兩個都張不了口?” 百里息確實張不開口,前段日子回冠州,他還信誓旦旦和郁岼說不在乎子嗣,即便殷蕪想要孩子也要再等兩年,調理好她的身體再說,可這才過去一個月,殷蕪就有了身孕,且是在他承諾之前就有了,就是百里息這樣不在意別人看法的人,此時也覺得臉熱。 殷蕪足尖踢了踢他,百里息只得開口道:“阿蟬有身孕了?!?/br> 屋內瞬間安靜,簡直落針可聞,接著郁岼氣得拍桌叱道:“你前些日子怎么答應我的!” 百里息實在是沒話替自己辯白,殷蕪忙上前給郁岼拍背順氣,緩聲道:“這事也不怪他,原本我們……” 殷蕪頓住,畢竟是兩人之間的私隱之事,不好同郁岼說。 “蟬兒的身體如今怎么樣?懷孕可會有什么影響?”郁岼此時最關心的自然是殷蕪的身體,他讓殷蕪坐下,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百里息。 “女子懷孕生子,對身體自然有很大的損傷,”百里息看向殷蕪,心中不免愧疚,氣自己當時心存僥幸,卻也只能如實道,“阿蟬身體底子確實弱些,但這一年來調養得仔細,倒是沒有大的隱患?!?/br> 殷蕪身體早已無礙,可百里息存著私心,他不想讓殷蕪懷孕,不希望殷蕪冒一點風險,所以即便在送走瑤瑤時殷蕪不舍,在知道鄭真兒懷孕時,殷蕪失落,在看到郁宵和鄭真兒的孩子時,殷蕪滿眼愛意,他都不曾松口,只是抱著殷蕪,寬慰她,安撫她。 可只疏忽了那一次,殷蕪偏就有孕了。 郁岼猶自生氣,殷蕪讓百里息先出去,自己則給郁岼倒茶順背,寬慰道:“這身孕雖來得突然,女兒實際卻很高興,且如今有沒有太大的風險,父親不要太過擔心?!?/br> 郁岼近幾日越發覺得身上沉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俗事已了,余下日子能陪著殷蕪,便已無憾,誰知如今又平白添了一樁心事。 即便他不想殷蕪犯險,總不能讓殷蕪舍了這個孩子,既然如此,便只能讓殷蕪安心保養,遂緩和了態度,叮囑殷蕪若有不適一定要告訴百里息。 殷蕪出來時,見百里息立在廊下,面色沉郁,不禁嗤笑一聲:“我一個懷孕的,勸完父親,還得來安撫你,真是沒天理了?!?/br> 百里息緩了神色,過來牽殷蕪的手。 雖是冬末,天卻依舊黑得早,此時府內已經掌燈,兩人在連廊里徐徐而行,一雙影子疊在一起,安靜美好。 百里息腳步越來越慢,最后終于停住,他抱緊殷蕪,身體有些僵硬,許久,聲音緊繃:“阿蟬,我害怕?!?/br> 婦人生子的風險殷蕪知道,有的要命,有的留了病,當年殷臻就是因為生產,事后又沒調養好,才落了一身病,百里息擔心什么她知道。 “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夫君的?!泵廊藡蓩茻o雙,百里息卻五內猶如火燒。 他只是想想殷蕪或許會死,就已經想要發瘋,可又不能讓殷蕪憂慮,便只能強壓下了心間躁意。 立春之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殷蕪也開始害喜,廚房雖然每日換著花樣做吃食,可殷蕪還是吃幾口便覺得惡心,有時一日里只吃些湯水,人也漸漸瘦了下來。 府中又請了兩個廚娘,一個擅做甜點,一個擅做糖漬果子,殷蕪吃了頗為適口,總算能多進些粥飯。 郁岼和謝暉忙起繡坊的生意,在京中找了十多位繡工精湛的繡娘,又從冠州調來兩個頗通人情世故的年輕人,主管繡坊中的一切事物,定了本月初八正式開業。 郁岼一輩子風里來雨里去,直至幾年前才與殷蕪相認,享受了幾年的父女天倫,如今知曉殷蕪腹中懷著孩子,雖不知是外孫還是外孫女,心中卻總是盈滿了期盼喜悅,感覺身上都輕快不少,藥也按時按點吃,他想著總得堅持到殷蕪生下了孩子才是,否則他走了,殷蕪免不得要傷悲一場,對她是大大的不好。 而且他對那尚未見面的孩子,也是期盼不已,見一面,他也真就沒有遺憾了。 平日上街,看到和孩子有關的東西,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的,郁岼都要買,什么撥浪鼓、虎頭帽、桃木刀劍、銀鈴鐺,林林總總,比那貨郎家還要全乎。 殷蕪看著那一屋子的孩子東西,有些哭笑不得,百里息卻勸她由著郁岼去吧,都是他做外祖的心意。 又過了一個多月,殷蕪害喜的情況終于有所緩解,適逢城外茶園的春茶下來了,殷蕪想起郁岼最喜歡春茶的甘甜,便同郁岼、厲晴、春玉他們一起去城外茶園采茶。 茶園的主人是個老翁,在此種茶十多年了,見殷蕪一行人來買茶,便夸贊今年的春茶好:“今年雨水、氣候都極佳,老翁我種了十幾年的茶,從沒遇到過這樣恰到好處的雨水,貴人若不信,讓我孫女泡一壺給你們嘗嘗?!?/br> 殷蕪笑了笑,在茶棚內坐下,道:“倒不是不信老翁,只是此時真的渴了,便泡一壺來解渴吧?!?/br> 老翁笑著喝了一聲,便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從簾后出來,手中端著一套白瓷茶具。 “貴客們放心,這茶具都是才煮燙過的?!毙」媚锩佳垤`動,動作麻利地給殷蕪郁岼沏了一壺茶,便退了回去。 這樣的鄉間,自然不可能有多花哨好看的沏茶功夫,可即便這樣簡單的泡茶方法,也能喝出這茶的甘甜來。 郁岼也說茶不錯。 老翁笑得愈發開懷,道:“我這有已制好的茶,還可自己去摘了給我,我制好了再來取,不知您們二位怎么個想法?!?/br> 殷蕪沒采過茶,回家也不過是在院子里打轉,實在沒趣兒,便想自己摘些茶葉,讓老翁制了來取。 “阿翠!” 那小姑娘聽了呼聲,脆生生應了,出來帶殷蕪他們去茶園采茶。 山清水秀,滿鼻茶香,殷蕪采得認真,可采了許久茶葉才勉強蓋住竹簍底部。 春玉怕她累著,好勸歹勸才將她按在路邊的馬扎上坐下,又讓厲晴看著她不許動,自己則回去和阿翠一起繼續采茶。 兩個小姑娘年歲相近,說說笑笑,便采了半簍茶葉。 回茶坊時已接近正午,老翁接過茶葉,頗有些為難,陪著笑道:“好像有點少……” “不好制嗎?”殷蕪問。 郁岼早知道這點茶葉不夠,笑著替那老翁解圍,“茶葉太少,一入鍋內便熟了,即便制出來,只怕也不好喝?!?/br> “正是這個理兒,”老翁道,隨即又咦了一聲,指著旁邊一籃鮮玫瑰,道,“炒茶雖不合適,卻可用這玫瑰花瓣窨一窨,然后用白瓷小茶壇封住,來年今日喝,必然香氣四溢?!?/br> 殷蕪也動心,于是聽老翁細細說了窨制花茶的法子,又另稱了些制好的春茶,還給謝暉帶了一份,付了銀子,一行人便往回走。 才到府門,便遇上歸家的百里息,他扶著殷蕪下車,問從哪里回來。 殷蕪說去了城外茶園,還采了今年的新茶,百里息并未多言,余光看向殷蕪身后跟著的春玉。 春玉忙找補道:“夫人只摘了一盞茶的時間,圖新鮮,后面都是奴婢和厲晴jiejie摘的?!?/br> 殷蕪此時確實有些累了,把身體的重量都靠在百里息身上,瞇縫著眼睛道:“不是說適量活動對我身體好么,又不關別人的時,你難為春玉做什么?!?/br> 百里息輕哼了一聲,將人抱起來,“出去一上午還叫適量活動?如今回來累了,知道往人身上賴了?!?/br> 殷蕪成親一年多,又有百里息白天黑夜的磨練,此時臉皮已厚實許多,任由百里息抱著往內院走,嘴上卻乖覺,“祭司大人教訓得是,阿蟬以后不敢了?!?/br> 以后還敢,她想。 百里息讓春玉厲晴等人退了,獨自抱著殷蕪進了臥房,他將人安放在床上,俯身褪去她的鞋襪,又洗了巾帕給殷蕪擦臉。 自從知道有孕,殷蕪已許久沒有上妝,粉白的面皮被那熱巾帕一熏,嫣紅如醉,幾根發絲被水暈濕貼在香腮上,姣美俏麗得不像話。 “我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卑倮锵⒑龅?。 殷蕪一路被百里息抱回來,堂堂旻國大祭司,又是給她脫鞋襪,又是給她捏腿,又是給她凈面,還說自己沾了大便宜? 殷蕪以為百里息是在嘲諷,于是順嘴接道:“有大祭司這樣的夫君,阿蟬才是占了大便宜呢?!?/br> “還是我便宜占的比較大?!卑倮锵⒏┥砣ビH殷蕪,軟潤的唇瓣,怯怯羞羞的舌。 一汪春水都被攪了起來。 殷蕪懷孕后,他再不敢要她,即便許多婦人身孕坐穩后也會有房事,百里息卻寧愿忍著,不敢讓殷蕪再承擔其他風險,他對殷蕪的欲望實在熾熱,孕前只要碰到她,就免不了做到最后,如今忽然從大葷轉純素,縱然他心智堅忍,也實在是折磨不已。 兩人夜夜睡在一張榻上,殷蕪如今又怕熱得很,睡覺只穿一件輕薄綢衫,睡相又不老實,時常睡著睡著就貼過來,那本就嵯峨的酥山,孕后又添豐|盈,偏她又喜他身上的涼,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惹了他動欲,便又撒開手呼呼大睡去了。 兩人分開時,殷蕪已嬌|喘連連,身上的衣服卻一絲不亂,她嬌弱伏在引枕上,杏目里水光瀲滟,卻不敢看百里息。 一月多未曾親近,忽然這么一親,竟有些陌生和緊張。 百里息手指挑了殷蕪的一縷發絲,還想再吃些甜頭,卻終是忍住了。 他上榻抱著殷蕪歇了午覺,下午也沒什么事,便留在府中陪殷蕪。 殷蕪拿出新買的茶,用小泥爐燒了水,投茶、沖水、出湯,將裝了淺綠茶水的六方杯放在百里息面前,獻寶一般道:“茶翁說今年雨水天氣都好,所以春茶甘冽,我們在茶棚喝了兩泡茶,確實不錯?!?/br> 殷蕪自己也執了一只菱口杯,啜飲一口,卻是“咦”了一聲。 “怎地了?”百里息眸子定在殷蕪臉上,低頭去飲茶。 “那老翁騙我?!币笫徲行┎桓吲d,“在他那里喝的茶很甘甜,沒有澀味的?!?/br> 百里息放下杯,并不多言,修長的手指提起壺柄,水從茶壺邊沿注入,嫩綠的茶葉芽被水波卷起,茶葉逐漸舒展芽葉,散發出一股清香,隨后又將水壺提起,讓水由高處向下沖去。 他倒一杯給殷蕪,溫聲道:“再嘗嘗?!?/br> 殷蕪瞥了他一眼,狐疑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咦”了一聲,道:“和茶棚喝的味道一樣呀,怎么剛才不一樣?!?/br> “茶葉都是一樣的茶葉,只不過水的熱度、沖水的手法有差異,味道自然不同?!?/br> “我看給我們泡茶的小姑娘也沒什么手法,就是一壺熱水咕嘟嘟澆下去?!?/br> 百里息聽著殷蕪生動的描述,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身體半靠在羅漢榻的背靠上,解釋道:“你方才泡的水太熱,所以激出了茶葉的澀味,再泡這茶的時候,將水稍放一會兒再注水泡茶?!?/br> 殷蕪按照百里息說的那樣,重新投茶,煮水,等待,注水,再嘗時,果真同百里息剛才泡的味道一樣。 殷蕪道:“我就說那老翁看著憨厚,他孫女也生得水靈,不會騙人的?!?/br> 百里息笑意更甚,絲毫不給殷蕪留顏面:“你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你說那老翁騙你?!?/br> 殷蕪哼了一聲,小聲嘀咕:“我沒說,你耳背聽錯了?!?/br> “不是還摘了一些鮮茶回來,說是準備窨制花茶?”百里息過來拉殷蕪的手,牽著她往門外走,“正好今日我有空閑,同你一起制茶?!?/br> 窨制花茶的步驟其實很復雜,要掌握茶底的干燥程度、鮮花的香氣是否完全釋放,不是聽茶翁說幾句便能學會的,不過這一小捧茶葉,即便制出來也就夠幾泡,味道如何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制茶的意趣。 百里息拿了個竹篩子,將那一小籃茶葉平鋪在上面,和殷蕪一起將里面碎的葉子挑出來,然后放在廊下陰干,等茶葉七八分干了,又用玫瑰花厚厚的在上面鋪了一層,只等明日茶葉徹底干了再裝入白瓷壇中。 第75章 番外四 殷蕪有孕之后, 極為怕熱,入春之后天氣回暖,更是心中焦灼, 夜里不肯蓋被子,今夜更是如此,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幾次, 偏偏還是睡不著,央求百里息帶她出去買冰酥酪吃。 百里息知道有孕的女子常有內熱,很能體諒殷蕪的不易,當下下榻穿衣,又來服侍殷蕪更衣,因是夜里出門, 也不用什么繁復的發髻, 殷蕪只盤了個單髻, 也不戴那礙事的帷帽,與百里息相攜出了門。 此時已近戌時, 城東的夜市正熱鬧,未有身孕時,殷蕪常買東市的寒記香飲鋪的豆蔻熟水喝, 今日她卻就想吃冰酥酪, 她俏生生站在寒記香飲鋪對面, 對百里息道:“你去買一盞冰酥酪來, 要加多多的桂花蜜?!?/br> 百里息笑著看她,卻并未聽命,只道:“那冰酥酪寒涼, 你心中焦渴,吃了冰雪冷漿, 小心肚子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