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31節
“嘭!”又是一腳踢在少年的胸口。 少年面色發白,止不住的咳嗽。 “壞了爺的好心情!”男人啐了一口,正要走,卻見從旁邊茶館出來個老板模樣的人,那少年是他店里的伙計,他聽了聲音出來正要理論,抬眼看見男人的臉卻是一愣,隨即反賠上笑臉道:“原來是馮大爺,瞧這事兒鬧的,快進屋喝盞茶!” 那茶館老板說著就來拉,進屋前還踢了地上的少年一腳,啐道:“瞎了眼的短命鬼,敢招惹馮大爺!” 那少年掙扎著爬起,又被踹了一腳,疼得躬成個蝦子,卻再沒人管他。 “散了散了,怪他運氣不好,一個奴隸竟敢惹神官的親弟弟,真是活膩了?!敝車娜宿陕鋷拙?,似是都習以為常,集市再次恢復原來的熱鬧。 少年名叫曹詹,此時像一條死狗躺在那兒,來往的人從他身上跨過,沒人在意他的死活。 他生來就是奴隸,像畜生一樣養在圈里,吃豬食,喝泔水,被鞭子教訓得像條聽話的狗,可還是每天都在挨打,他生下來就是來挨打的,就是給人發泄的牲畜。 為什么?到底是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他明明和人長得一樣,卻不是人? 一雙繡鞋停在他的眼前,曹詹身體忍不住顫了顫,以為又擋了哪位貴人的道,嚇得肝膽俱裂,掙扎著想爬到邊上去。 “你受傷了,別動?!蹦抢C鞋的主人的聲音出奇好聽,接著他被她的隨從抱到了墻邊。 殷蕪看這少年不過十三四歲,面色憔悴,身形消瘦,露出的手臂上都是傷,心中有些不忍,轉頭看向百里息,“我們帶的人不多,可不可以把他買下來?!?/br> “曹詹你死沒死?沒死快點進來干活!去后院把泔水倒了!”門內出來個伙計,面色不虞。 百里息看著她,輕聲開口問:“冠州的奴隸很多,蟬蟬的銀子只怕不夠?!?/br> 殷蕪抓住他的手指輕晃了晃,撒嬌道:“只先買一個,好不好?” 她掌心潮濕柔軟,微彎的眼睛里全是討好央求之色,嬌顏湊了過來,掀開帷帽快速在他唇邊親了一下。 真是乖順啊…… 回去的馬車上,殷蕪肚子疼得有些厲害,便趴伏在百里息的膝蓋上強忍。 “可是難受了?” 殷蕪搖搖頭,柔嫩的肌膚摩擦著薄薄的衣料,觸感依舊十分柔軟。 百里息心中生出絲絲異樣,感嘆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嬌軟的人兒。 郁宵曾同殷蕪說過冠州的情形,她知道只要上街,就會看見那些被摧殘折磨的奴隸,所以她今日是故意引著百里息去看的。 若他對黎族生了憐憫之心,哪怕只有一分、兩分,也是好的。 她不敢賭百里息的善心,只能在他做決定之前,盡量去影響他。 殷蕪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腰間忽然纏上一只手,殷蕪嚇了一跳,就見本以睡著的百里息睜了眼,那雙眼睛清冷又孤寂,他聲音略有些沙?。骸霸趺催€未睡?” “方才睡著,現在醒了?!?/br> “嗯?!卑倮锵㈩^靠過來,壓在酥山上,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帶,“既然未睡,便先別睡了?!?/br> 第30章 做局 半個時辰后, 殷蕪渾身酥軟,她蜷縮著身子,潔白如玉的脊背蜷縮著, 在暗色錦褥的襯托下,她如同一尾黑水中白魚。 一根修長的指沿著她的肩膀劃到手腕處,然后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握住。 “行……行了吧?!币笫忣澛暻箴?。 半晌, 她似乎聽見了一聲輕笑,隨即那只手給她披上了寢衣,還細心給她系上了帶子。 “行吧?!彼焓謱⒁笫徖M懷里,微涼的呼吸落在她的頸側。 每次情到濃時,殷蕪都以為百里息會要了她,但每一次他都停在那一步之前。 她知道百里息為什么沒再進一步——他不想變成瘋子。 他清心寡欲二十多年, 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邀寵獻媚, 百里息甚至連這片刻之歡也不會沾染。 殷蕪轉身環住他勁腰, 氣息相交之間,她低低道:“蟬蟬……喜歡大祭司的觸碰?!?/br> 他再笑一聲, 低頭過來尋殷蕪的唇。 * 第二日一早,百里息去了一趟冠州神廟,但神廟內防備森嚴, 他只大致了解過神廟周圍地形, 便下山回去了。 回院后, 屋內并未看到殷蕪, 正要出門去尋,厲晴卻端了一盅紅棗飲子過來,道:“圣女在外面廂房, 同茜霜看那受傷的奴隸去了,去了也有一會兒, 想是快回來了?!?/br> 百里息點點頭,轉身準備去隔壁尋個東西,便聽厲晴猶豫道:“屬下聽茜霜說……后日是圣女生辰?!?/br> 厲晴是潛龍衛里出來的,只忠心于百里息一人,如今她貼身照顧殷蕪,自然也知曉兩人的關系,但自己開口主動提及此事便有僭越的嫌疑,所以才猶豫遲疑。 “她的事,以后不管大小都報于我知曉?!?/br> “是?!甭牥倮锵⑦@樣說,厲晴松了一口氣。 百里息在廂房尋到了帶來的一株雪蓮,回主屋去斟酌寫下了一張藥方,又喚江茗入內,將藥方和雪蓮一并交給她,讓她去抓藥煎好送來,然后便隨手拿了一冊書坐在窗邊翻著。 書都翻了一半,殷蕪還沒回來,于是放下書往外面廂房去尋人。 廂房的門沒有關,里面的交談聲便傳了出來。 “你爹娘呢?”殷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奴沒有爹娘?!?/br> “我不知道你……”殷蕪似有些窘迫,默了半晌,忽然干笑了兩聲,“我也沒有爹娘了,你別傷心?!?/br> 之后殷蕪沒再問曹詹問題,只是不停叮囑他好好養傷,不要擔心。 “若有事你便來找茜霜,她也是黎族人,我先走了?!?/br> 百里息本背手立在廊下等,聽殷蕪出來才回身去看,誰知卻看見一雙微紅的杏眼,她并未發現百里息,用帕子壓了壓眼角,吸了吸鼻子,又換上了輕松的表情才抬起頭來。 見百里息立在廊下,有些驚愕無措,她眼角尚微微泛紅,軟唇微張,囁嚅道:“你……怎了來了呀?!?/br> 聲音也悶悶的。 “回去了?!彼焓治兆∷氖滞?,拉著她往回走。 兩人回了屋,百里息走到銅盆前,將帕子用冷水浸濕擰干,伸手抬起殷蕪的臉,見那雙好看的眼睛都腫了,心中忽生出細小的不悅。 他將兩帕子敷在她的眼睛上,嗤了一聲:“蟬蟬這樣愛哭,若是為冠州所有的奴隸都哭一場,只怕這院子里的人都要被淹死了?!?/br> 殷蕪的眼睛被涼涼的巾帕蒙住,心中十分忐忑,她今日估摸著百里息快回來了才去看曹詹,在那廂房里又磨蹭絮叨了許久,才聽見百里息來了,是故意在百里息面前掉了兩滴淚,為的就是讓他能對黎族多幾分憐惜之意,可如今聽他說的話,似乎心有不悅,一時便有些后悔今日的刻意之舉。 “我只是覺得曹詹實在可憐,所以才心里難受,別的人我又不認得……” 一只微涼的手在她后腰上不輕不重捏了一下,百里息的氣息更近,聲音就在耳邊:“哭傷身,你若是沒扎夠針,沒事便多哭?!?/br> 聽到“扎針”兩個字,殷蕪忍不住便想起百里息那些折騰人的手段,本能瑟縮了一下,連聲服軟認錯道:“蟬蟬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br> 殷蕪眼睛被蒙住,只露出半張臉,似帶著一點病態的蠱惑。 百里息緩緩低頭卻又停住,終是沒再動作,只將那濕帕子拿下來。 殷蕪那雙眼紅腫得像是兩個小桃子,可憐兮兮的傻樣。 正好這時江茗煎好了藥送來,百里息接過藥碗遞至殷蕪唇畔,聲音因方才的動情而有些低沉,“張嘴喝了?!?/br> 殷蕪此時自然聽話,可那藥才進口便苦得想哭,她想緩一緩,抬眼卻看見百里息鳳目微沉,瞬間便慫了,只得閉上眼睛忍著惡心喝了。 藥一喝完,她便漱了好幾次口,這一折騰,眼睛里就水盈盈的,今日的藥味道與之前的不同,她抬頭正想問百里息,卻見他已來到面前,人也壓了下來。 殷蕪被親得發暈,等有些意識的時候已坐在他膝上,是輾轉承歡的姿勢,原本口中那苦澀的味道也盡數消弭無形了。 天色已暗,屋內又未掌燈,只有熹微光亮從窗牗映進來,殷蕪看見他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只覺恍惚,心里又似被什么東西抓了一把,疼癢得忍受不住。 平復半晌,她用綿軟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問了個問題: “大祭司,你說蟬蟬的父親……會不會是黎族奴隸?” 百里息蘊著光的眸子看著她,輕聲問:“為什么忽然這樣問?” “當年母親只能接觸到靈鶴宮里的人,我聽說那時靈鶴宮里有不少進貢來的黎族的奴隸,她懷孕后,除了極少幾個奴隸逃脫了,剩下的都被……都被天權長老處死?!?/br> 當年為顯示神教對黎族的絕對掌控,會讓人挑選黎族的奴隸送進宮里,殷臻懷孕之后,那些奴隸均被處死。 “你若想知道,可以幫你查?!彼?,指尖輕輕揩過殷蕪微紅的唇角,“不過即便查出來,那人也未必尚在人世?!?/br> 殷蕪點點頭,“我有準備,只是想知道?!?/br> 關于殷臻和黎族奴隸的事,是她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做出的猜想,事實對于現在的殷蕪而言并不重要。 她只想讓百里息愛屋及烏,對黎族寬宥幾分。 * 兩日后,奴隸司的文書程弘來送了一張請帖,請百里息過府一敘。 地點則是在東城一處宅院。 百里息依約前往,見到了程弘上面的人,是個叫余衡的官員,主管奴隸司。 三百個奴隸數目不小,余衡說倒也不是問題,只要出得起價錢,保證手續齊備。 “此次只先買些試試,若這些奴隸當用,下次還要勞煩余大人?!卑倮锵⒌_口。 余衡與他談了一會兒,只覺得這人清貴非常,一看便不是普通商賈,他聽說汐州盛產銅礦鐵礦,那里遍地流油,全是富貴人,暗嘆開礦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不像他們費勁巴力地買賣奴隸,不但要給那些奴隸吃喝,病了死了還得找地方埋,養大了還得找銷路,掙的可都是辛苦錢。 如今他聽說百里息日后還要買奴隸,便對眼前的大金主越發的客氣,道:“那些奴隸聽話得很,且隨便給些狗食填肚充饑便可,十分當用的,定叫手下人挑些好貨色讓白公子滿意?!?/br> 他說了個價錢,百里息未還價,余衡便有些后悔,覺得再說高些就好了,但轉瞬想到以后的大買賣,心里便又舒服了些。 收了定金,余衡將百里息恭敬送了出去,隨后叫來隨從,道:“你去衙署一趟,就說來了宗大買賣?!?/br> 馬車行駛在鬧市的街道上,百里息閉目養神。 “聽說榮寶齋新來了一批極精致的釵環,我今日生辰,你隨我去挑選幾樣?!避囃鈧鱽砼拥穆曇?,隨后又有男子推脫的聲音。 百里息睜開眼,低聲吩咐車夫:“去榮寶齋?!?/br> * 殷蕪正在繡東西,她繡工平常,也不常做東西,所以做得很慢。 繡的是個皎月出海,明月半隱沒在海浪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