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之后兩人又等了好一陣,不時給店里忙不過來的女堂倌搭一把手,幫一幫忙,等到捧場的客人慢慢散去,店里清凈了幾分,他們才尋了兩把椅子坐下。這時木清在外頭也忙得差不多了,風風火火地來到兩人身旁,一氣灌下一杯涼茶水,才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道:“累死我了,怎么這么多人??!” 謝豐年哧道:“人多還不好?你可別在這得了便宜賣乖了!而且,這些人還不都是你自己請來的?” 木清委屈道:“那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你凈會說風涼話!” 顧山青笑道:“你這是所有人都接待完了?跑進來和我們說話?!?/br> 木清一擺手道:“有阿白在外面呢,不管他們!顧大哥,謝大哥,你們再等我一下,晚上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顧山青搖了搖頭,神色微微一正:“不必了,我們這就走。其實我們這次來,除了祝你開業大吉,還有一件事。葉司臺覺得一直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決定……” 說著,他遲疑了。 謝豐年接話道,面色冷然:“她決定在七日后為不空辦一個喪禮?!?/br> 不空的喪禮辦得十分低調,不聲不響。 葉一請來了生前與他相熟的幾位和尚為他做法事,整個過程只有鎮異司的人在場。 顧山青看著那幾位大師為不空入龕、移龕,一遍又一遍地念佛做法,奠祭茶湯,也不知龕中裝的是燒化成灰的葉一從云牧帶回來的那一只腳,還是還是之后又收攏起來的衣冠,和他曾經用過的佛器。 在行完起骨佛事,前往城外佛塔的路上,顧山青止不住地想,不該是這樣的。不空的葬禮,不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長成一個須發皆白,笑咪咪的老和尚,在百年之時,在徒子徒孫的環繞中圓寂壽終。 他的葬禮上,該有全王都所有寺廟的住持和長老,該有全王城所有愛戴他、敬仰他的平民百姓。他們擠滿整個寺院的院落,長老在前,百姓在后,為他誦經念佛,對他行禮拜謁。會有淘氣的小孩在法事現場跑來跑去,不明白為何溫柔的母親手握佛珠,眼含淚水。他們會嬉笑玩鬧,會撞在行法事的大師身上,不小心向后跌倒,引起一片慌亂,但沒關系,不空不會介意。 而在為他送骨的隊伍途徑之地,該是萬人空巷,人們挨挨擠擠,卻靜默而肅穆,他們扒在墻頭,坐在檐上,只為看不空最后一眼,直到長長的送葬隊伍走遠,依然久久目送。 這才是不空的葬禮該有的樣子。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高舉的佛龕中只有一只斷腿,跟隨的隊伍稀疏而又寥落。哪怕有好奇的行人駐足停頓,竊竊私語,也猜不出他們送的究竟是何人。 他們要去的佛塔在王都外的小山上。哪怕心中悲傷,顧山青也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個適合遠足的好天氣,和風溫柔,日光燦爛。 在長老大師念誦最后一遍經文時,顧山青在余光里看到遠遠地有人影一閃,躲在了塔林周圍粗大的樹后??茨巧硇?,或許是張文典,但他沒有去確認。 回程路上,他與謝豐年和木清告了別,特意繞了遠,去了不空對他說過的,他經常去講佛、作畫的一家寺院。 在他即將踏入廟門時,正好有兩個妙齡的女子說笑著走了出來,風姿綽約,衣衫搖曳。 “真可惜呢,又沒碰到他?!?/br> “是啊,他都好久沒來了,該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說什么呢!不空大師神通那么廣大,畫畫又好,能出什么事?” “也是,大概在忙吧!說不定下一次就見到了!” “走了走了……” 說著,她們腳步輕快地走了。 顧山青在原地呆立一陣,最終是收回了腳,轉身離開了。 回了家,顧山青獨自進入屋中,在屋中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在屋中坐了許久,直到日頭西落,屋中一片昏瞑。 當最后一絲光線也消失時,顧山青動了動。 他站起身,用火石點起了燈,又從角落里翻出一張從未用過的嶄新宣紙,展開,攤平,凝視片刻,而后,慢慢地在紙上伸手抹去。 在他的手抹過之處,宣紙上浮現出他和蒼殊飛過城東門時的樣子。 那時的不空懸浮在城樓之上,鎮異司的人們在門外暗自蹲守,等他回來,這畫就留在了鎮異司的大堂。 小小的城門之上,蒼殊真身下四只鷹爪,翅開兩丈,英武不凡,而顧山青伏在他背后,肩上立著小黑,睡眼惺忪,連披的皮毛大氅都纖毫畢現。 ——這世間再沒有如不空一般嗜美的和尚。 -------------------- 元旦出門停更2天 祝大家新年快樂^-^ 第100章 不空 圓慈法師是在向路邊的食攤討一碗水時遇見那個孩子的。 那孩子身形瘦小,衣衫破爛,兩個腳的腳趾都從草鞋里冒出了頭,眼睛卻又黑又亮,似在熠熠閃光。 圓慈原以為他是個啞巴。無論問他叫什么,是從哪里來,那孩子都不回答。只在問他想要什么時,伸出一根細細的食指,從圓慈的粗茶碗里蘸了蘸水,在滿是油漬的木桌上畫了幾筆,畫出兩個活靈活現的大包子。 于是,圓慈從破錢袋里摸出幾枚銅錢,向店家買了包子。包子餡大rou噴香,油亮欲滴,看著那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喝完了茶,他便準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