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顧山青道:“沒關系,我不怕?!?/br> 老人點點頭:“我相信你不怕。但除了危險,你要面對還有誘惑。經歷過這么多艱難,你換來的是什么?不能憑借你的能力作威作福,不能為惡,更難有和你付出的努力相稱的聲名利益,甚至或許連家庭、兒女這些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幸福都失去了,你覺得,值得嗎?” 顧山青沉默了一會兒,老人以為他猶豫了,接著道:“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用擔心去哪的問題,我有認識的手工匠人,你可以在他那學一門手藝,將來也足以……” 然而他沒說完,被顧山青打斷了:“為什么不能為惡?” 老人一呆,問:“什么?” 顧山青道:“我不是說我要去做惡。但是那個魔頭,他不就為惡了嗎?我只是覺得,有了你們那樣的能力,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比現在更多一些。但就連我的父母……一輩子也只見過他一個?!?/br> 老人沉吟了一瞬,道:“你很聰明。你說的沒錯,這天下間異士不多,但一旦有了力量,仿佛立于眾人之上了,人自然就容易膨脹,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也就更容易作惡。但這個假設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的,那就是他們無人約束?!?/br> “難道他們有人約束嗎?除了像你一樣自愿出頭的人?” 老人道:“有的。你知道,異士是怎么來的,而初代人君,又是怎么來的么?” 原來,在上古時分,人間是沒有異士的,有的只是妖魔精怪。其中精怪大多是一副剛從混沌里出來的矇昧樣子,就算有個把兇殘的,也并非不能對付。但妖魔卻不然。妖和魔有脾氣,有性格,有七情六欲,更因有力量而從不克制自己。最為弱小的人雖說為數眾多,但作為弱rou強食的最底層,首當其沖受盡了兩者的宰割和欺凌。 長此以往,在水深火熱之中,人被壓迫到了極點,再也不堪忍受。 有人開始到世間各處妖魔避讓的鬼域迷蹤尋求破解之法,有人拋棄一切,隱居山海,潛心體悟天地之道萬物輪回流轉,有人鉆入林間,至精至微,草木蟲魚便是三千世界,甚至有人調轉過頭來,把目光投到了一直在欺壓他們的異類身上,憑借才智或者群力將它們捕捉起來,剝皮拆骨,研究它們的力量從何而來。 于是慢慢地,有了符法,有了道法,有了蠱術咒術御器之術,便是異人。 有了異人,弱小的人類終于能從妖和魔的壓迫下稍稍喘一口氣,但情況也并沒有好多少。一來真正能成為異士的人極少,堪稱萬里挑一,總得而言并不能與妖魔抗衡,二來這些人品性不一,若是俠肝義膽,降妖除魔不求回報還好,但免不了也有人獅子大開口,橫收暴斂,甚至圈地占田。若是不給,那就繼續在妖魔環伺下苦苦挨著吧。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初代人君橫空出世。 時間相隔太遠,具體如何早已模糊了,但在傳說中,他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不知以何種手段與天地立約,奉上犧牲,換來了超凡的功力和術法,無論何人求救,相隔多遠,他必定決然前往,出手相助,分文不取,并且對自己的功法絕不藏私,只要有人想學,定欣然教之。 而就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追隨者越來越多,庇護的百姓也越來越多,直至他的名聲足以威懾群魔,被奉為人君。 “所以……現在在王都呆著的那位人君也會異術了?”顧山青道。 老人搖搖頭:“我不知道。按理說是會的。但現在出手的肯定不是他,是他手下的人了?!?/br> “那他們為什么不來?”顧山青又問。 老人苦笑:“我也不知道??赡苁撬氐锰?,他們還沒能找到他吧?!?/br> 顧山青不語。 老人仿佛是為了寬慰他,道:“沒關系,用不了多久了。我那位朋友認識許多了不起的人物。我的師兄也比我強多了,不會讓他繼續興風作浪?!?/br> 顧山青道:“可是,他肯定不會在原處呆著,要去哪找他呢?而且,我們都看到了他的臉,他還會是原來的樣子嗎?” 老人微微一笑:“你以為我會那么容易放跑他么?其實在我最開始扔出去的符咒里就有幾張不同的追蹤符。就算他改變了面貌,我們也照樣能找到他。你放心吧?!?/br> 顧山青點點頭:“好?!?/br> 老人頓了頓,莫名看上去有幾分猶豫:“說回剛才的事。如果你心意已決,我也不攔你。但我沒有收過徒弟,也沒有固定的住處,整天四處流浪,你跟著我,不一定是個好選擇。我師兄修的雖然不是符術,但比我厲害得多。等過幾天他來找我,你見識見識他的本領,再決定跟誰吧?!?/br> 顧山青搖了搖頭:“不,我要跟你學怎么畫符,我只想跟著你?!?/br> 老人面上露出一絲暖意,探身摸了摸顧山青的頭:“不著急,你可以好好想想,再做決定?!闭f著,又從鍋里叉起一個土豆,遞給顧山青,“吃吧,多吃點,明早還要趕路?!?/br> 顧山青伸手去接,老人卻沒有撒手。 不止是手,他全身都維持在探身而起的姿勢上,不動了。 -------------------- 第42章 顧山青 顧山青霍然起身,轉向小廟門口,一顆心又深深、深深地沉到了谷底。 他們以為早已甩脫的人自黑暗中現身,半張臉上全是猙獰的燎泡,溢著膿水,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宛如剛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