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場小雪，薄薄一層覆蓋在地上。

    但天光剛亮起，就被快手快腳的環衛工人鬼掃干凈。

    白渺吃過老豬家的餛飩面，端著街角買的豆漿邊走邊喝。

    眼前的景象在呼出的白氣中模糊一瞬，又清晰起來。

    三個月前的秋天，他和居委會的四位主任一起制定了山海社區建設計劃，將山海社區打造成最美社區。

    只是敖主任他們顯然對此不太理解。

    金九日抖了抖厚厚一疊的計劃書，臉上就差寫上嫌棄二字。

    他說：都沒幾年好活了，有必要這么折騰嗎？

    白渺反問：既然都要犧牲，為什么不過得好點，同時讓更多的人記住你們？

    金九日：不是有山海天青嗎？

    白渺恍然：你的意思是不用在山海天青里增加赤炎之野的副本？反正這點知名度也足夠了

    金九日：

    最大的刺頭被摁服，敖主任向來無條件支持白渺，山海社區建設計劃得以順利推行。

    如今的山海社區跟半年前完全像是兩個地方。

    社區內鋪滿了瀝青馬路和整潔的青石板路，路邊種上蔥郁的綠植，街邊破落灰敗的古建筑在保留特色的同時修繕一新，原本賣菜的鬼怪攤販在改建計劃的幫助下，利用他們的特色技能，成功轉型，變身各種特色小店。

    而社區西北，佇立著一座摩天高樓，和一座半弧形的主題館。

    摩天高樓和主題館的設計頗花了些功夫，在酷炫的科技感下，與周圍的古建筑巧妙融合，一點不顯突兀。

    山海天青游戲讓山海智能公司和聞氏游戲公司賺得盆滿缽滿，改建計劃里也因此花了重本，撒了大量的錢。

    白渺喝了口豆漿，遙遙眺望兩座標志性建筑，不由感慨。

    當初這兩座建筑的設計折磨得設計師掉了多少頭發，果是有錢就是任性！

    天還沒亮，主題館外已經排起了長隊。

    白渺從員工通道進去，和其他工作人員確認了沒問題，便準備開館。

    門外長隊隊首，姜元裹著厚厚一層羽絨，舉著手機和直播間里的彈幕閑聊。

    【主播牛逼，這是提前多久排隊才能排到第一？】

    姜元嘿嘿笑道：我昨天早上就在這守著了，我可要第一個沖進主題館，給沒搶到票的山民們開開眼。

    因為山海天青的主線就是靠種田建設來拯救世界，玩家們都調侃自己是山民。

    他還轉了轉鏡頭，對著身后那些裹著厚厚羽絨服，明顯是coser的人們轉了一圈。

    進去了給你們拍拍漂亮的coser。

    早上九點，山海天青游戲主題館正式開張。

    在驗票后，第一波游客沖進主題館大門。

    姜元果然沖在第一，興奮地邁過大門。

    眼前乍然一亮。

    姜元目瞪口呆地睜大眼睛。

    迎來一波小爆發的彈幕瞬間一靜。

    臥槽

    有一個瞬間，姜元以為自己穿越了。

    穿越進游戲里山河破碎，卻依舊美得令人窒息的天青山脈里。

    完整的天青山脈在他眼前綿延起伏，繁華的天青城坐落在山腳下，外貌奇特的妖魔鬼怪們在山脈和天青城中肆意穿梭。

    天邊的斜陽漸漸落下，夜幕之下繁星閃爍，天青城內也亮起繁星一般的燈火。

    姜元這才醒過神來，驚詫難言：這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全息投影技術？

    他的手不知道揮到哪里，縮小的天青城驟然放大。

    靜謐的夜色中，一棵掛滿紅綢帶的瑩亮大樹在他眼前出現。

    姜元張大嘴巴，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彈幕已經爆炸，差點把姜元這個主播擠掉線。

    【廣場的許愿樹??！】

    【嗚嗚嗚我的屏幕為什么這么小】

    【這他媽是屏幕小的原因嗎？明明是垃圾主播的鏡頭太小了！】

    【我的臉已經貼在屏幕上了?！?/br>
    【啥也不說了，機票和門票已經訂好?！?/br>
    姜元試探性地還想揮手，手臂卻被人抓住。

    他猛地回頭，就見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對他禮貌一笑：不好意思，您堵住后面的客人了，如果您還想體驗山海天青的全息投影，可以前往全息館

    于此同時，許多工作人員也在勸離堵在門口，如癡如醉的其他人。

    這些人一聽工作人員的話，當即有志一同地跟著指引往全息館沖。

    姜元在全息館里足足待了大半天。

    最后實在是肚子餓得扛不住，才依依不舍地從全息館出來。

    狼吞虎咽地塞了一個面包，姜元還得跟彈幕上看不過癮的彈幕解釋。

    今天主要是給大家看看主題館的整體建設，館里還有這么多分區沒去，看不夠全息投影的自己來玩個爽啊。

    剛吞完面包，姜元一抬頭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雙眼一亮，連忙招手道：大師！

    白渺回過頭，對他點點頭：來玩主題館？

    鏡頭不小心晃到了白渺和他身邊的人身上。

    【帥哥！還有帥哥coser！】

    【媽的垃圾主播看什么coser，快去其他分區?。。?！】

    白渺注意到姜元手機里飛掠的彈幕，問道：在直播？

    姜元笑嘻嘻地問道：方便出鏡嗎？給大家介紹一下山海天青的美術總監？

    白渺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鏡頭落在他身上，彈幕瞬間有爆炸了一番。

    【小哥哥好帥！】

    【是三目少大觸！嗚嗚嗚終于又看到大觸本人了】

    白渺受不了彈幕的熱情，把身邊的人推了上去。

    身披青色鶴氅的詹樂星被他推了個踉蹌，在鏡頭前熟練地擺了個拿起酒壺仰頭喝酒的pose，對著鏡頭挑眉一笑。

    【啊啊啊啊這個畢方好帥！】

    【帥哥舔舔?！?/br>
    【垃圾主播快去其他分區，要不滾回全息區！】

    詹樂星還在嘚瑟地擺pose，突然一僵。

    他對上了一道目光。

    畢方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不遠處，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出cos舞到正主面前，詹樂星秒慫。

    白渺被詹樂星拉著走，最后朝姜元揮了揮手：玩的開心，有什么意見隨時可以反饋給我。

    被詹樂星啟發，姜元一邊往其他分區走一邊左右拍了拍周圍的coser。

    姜元：果然cos最多的就是金九日和畢方兩個角色啊，青丘也不遜色，果然是超高人氣的角色

    舉著手機的姜元拍著拍著，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被撞到的人沒事，姜元反倒被反彈地身體一歪，差點摔跤。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嗯？

    被撞到的人一眼斜下來。

    金九日瞥了眼呆住的姜元和他舉著的鏡頭，嗤笑一聲離開。

    弱雞人類。

    姜元愣愣地從金九日的背影上收回視線，一低頭，就見彈幕果然炸了。

    【臥槽臥槽，剛剛那個小哥哥是怎么回事？！就像是游戲里走出來的金烏大人本人！】

    【這他媽是全息投影出來的金九日吧？】

    【放屁，主播明明撞到人了?！?/br>
    【十分鐘之內，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主播快追上去拍小哥哥??！】

    姜元也有心想追上去，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個與金九日角色極為相似的人已經消失在人海里。

    他嘆了口氣，對激動的彈幕說：好了好了，我們去看其他分區吧。

    主題館開館第一天，空前成功。

    微博熱搜足有□□條都是關于主題館的熱搜。

    工作人員們在閉館后，瘋狂地慶祝了一頓。

    白渺被纏著灌了兩杯，走到居委會的慶祝會上，又被纏住了。

    蓬頭鬼拎著一大把串串，抓著白渺不斷吹噓它曾經尋寶的豐功偉績。

    魍魎鬼灌了幾口酒，興奮地抱著酒瓶放聲歌唱。

    敖主任興奮地滿面紅光，抓著金九日碰杯。

    青丘抱著五只小九尾，一點點把雞rou剔出來喂給小九尾吃。

    畢方端著酒杯，笑瞇瞇地看著狂歡的眾鬼怪，默默地退了出去。

    城市的夜空從不見星空。

    今晚的天空倒是格外晴朗，一輪圓月高懸于空，月輝輕柔地籠罩大地。

    畢方在半空轉悠幾圈，才找到一個順眼的地方。

    他盤腿往屋頂上一坐，吹著夜風，仰頭看明月，悠閑地自斟自飲。

    他晃了晃倒映著天上明月的酒杯，笑道：天地秀麗，山河壯美，白先生可要來上一杯。

    白渺：你還能坐得住，在這里喝酒？你倒是好定力。

    畢方：良辰美景，為何不喝？

    畢方手里的酒壺被一把奪走。

    畢方順勢放開，笑道：曾經我邀請白先生喝酒，白先生不喝，現在倒是覺出我的酒好了？

    白渺拿著他的酒葫蘆，平靜地看著畢方。

    他說：我要見泰逢。

    第68章 命運這玩意不就是拿來打

    畢方：

    畢方啞然片刻，低笑一聲：白先生怎么找上了我？

    白渺：你說呢？

    畢方詫異地一挑眉：白先生是突然改變主意了？

    白渺：不。

    畢方雙手往腦后一墊，往后一躺，懶洋洋地說：那有什么好見的？不見也罷。

    冰冷的夜風徐徐吹拂，吹得白渺額前的頭發不斷晃動。

    他掃了掃屋頂的積雪，在畢方身側坐下。

    他問道：你真的甘心就這么犧牲自己？

    畢方噴笑：白先生這話的立場好像有些不對？

    白渺：你這么熱愛這個世界，我能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畢方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你想說什么？

    白渺也和畢方一同仰望夜空那輪明月：誰都不想死，誰都想活著。小朱厭的死，我想沒有一個人希望看到。

    畢方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目光閃過冰冷而銳利的寒芒。

    白渺平靜地回視：但這樣為了自己活著而互相傾軋，互相算計，又真的能讓自己活下來嗎？

    畢方嘴角緩緩勾起，顯露出幾分冰冷譏誚。

    畢方：這話白先生不該對我說，該對那些人類說。

    白渺：這是一個雙向的過程。

    畢方嗤笑一聲：您不是見了那些人類了嗎？他們是不是讓您盯緊我們，在世界崩毀之時乖乖犧牲？

    白渺平和地問：那你愿意幫我找到泰逢嗎？

    畢方一個打挺坐起，意興闌珊地說：如果您是想說服泰逢放棄，那還是算了吧。泰逢就是死，也不會放棄這個想法的。

    白渺非常理想化地說：為什么必須有一方犧牲？不能兩方都不犧牲嗎？

    畢方盯著白渺看了片刻，搖搖頭起身離開。

    白渺抬手將酒葫蘆拋回給畢方，說：至少讓我死得明明白白。

    畢方抬手接住酒葫蘆，頭也不回地說：這就是命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白渺：命運這玩意不就是拿來打破的嗎？

    畢方腳步一頓。

    白渺：你和泰逢做了這么多，不就是為了改變所有異獸鬼怪犧牲自己的未來嗎？為什么不愿意嘗試另外一個未來？

    畢方低低地笑了。

    他覺得白渺這話真的很可笑。

    他回過頭，嘴角咧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白先生，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

    畢方的目光驟然鋒銳。

    他說：泰逢是吉善之神，他曾是預言的頭號擁躉，堅定地認為人類必能給世界帶來一番新天地。于是在剛度過災劫，天地不穩的時候，他積極在人類間奔走穩住天地，毫無保留地幫助人類。只可惜啊，貪婪的人類利用了他的一番真心和熱血。

    曾有數個城池的人類聯合求助泰逢，說他們所在的這片天地有崩潰的危險。泰逢前去，卻不慎踏入了他們的陷阱，被他愛重的人類親手打入深淵。他被他們活生生地抽走了兩根骨頭，還被囚禁起來當做rou豬，人類喝其血噬其rou，就為了強健體魄，長生不老。

    畢方無不嘲諷地呵了一聲。

    這樣的人類，值得救？

    白渺：但其他人類是無辜的。

    畢方：

    畢方運了運氣，壓下心頭的火氣。

    他不愿再多說，只說：白先生不必再說，我也不是泰逢，您就只管在最后做出選擇吧。

    白渺：選擇？

    氣氛陡然一變。

    白渺咬著這句話里的每個字：我要做什么選擇？我能做什么選擇？

    白渺緩緩站起來，看著畢方微微僵住的背影。

    他說：我早就覺得奇怪了，明明我只是一個人類，明明世界崩潰在兩百年后，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在試圖影響我的思緒。

    原來我要做一個選擇。

    白渺嘴角勾起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容：選擇什么？選擇犧牲人類還是犧牲社區里的鬼怪？

    畢方抿緊嘴。

    他被套話了。

    白渺不緊不慢地說：現在愿意帶我見泰逢了嗎？趁還有時間，不如再努力改變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