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波對青檀道：「雖說輪椅是韋無極做的，也要好好謝謝李虛白。他還挺有心的?！?/br>
    青檀推著輪椅，含笑嗯了一聲。這禮物不錯，等開了春，天氣轉暖，她可以帶阿娘每日出門散散心。

    蓮波認真道：「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你當初只是拿他當擋箭牌，對阿娘說看上他了。若半年后他未婚妻沒有消息，你當真愿意這門親事？」

    青檀含笑道：「阿姐不用擔心。他替父母報了仇，可能就會從幽城消失。這門親事不就自然而然的成不了么？」

    其實聽到老堂主的回復，她也覺得意外，還以為他會一口回絕，但仔細一想，便覺得他這個半年之期另有深意。他或許根本就沒有什么未婚妻，就算父母曾經給他訂過親事，他隱藏身份多年，那位未婚妻恐怕早就和別人成親了。

    蓮波不信，「這只是你的猜測。等他回來，你問問他是不是有此打算?！?/br>
    青檀篤定道：「不用問。我對他的事情一猜就中?！?/br>
    蓮波頗為遺憾道：「那說明你和他心有靈犀?！?/br>
    青檀打趣道：「才不是，說明我聰明。我猜一會兒看燈的時候，沈大人一定會來找阿姐?！?/br>
    蓮波窘然道:「好，你是神算子?！?/br>
    果不其然，在蓮波和青檀推著林氏看燈時，沈從瀾帶著阿永，從對面街口漫步而來。

    即便他帶著儺舞面具，蓮波也認得他的身形，何況他腰間掛著的一串瓔珞，是當年她親手編的。沈從瀾刻意掛在腰里，就是為了讓她一眼就認出來。

    蓮波身邊不僅有林氏和青檀，還有書香墨香安小虎，沈從瀾不便上前，就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身后。

    青檀機敏異常，從蓮波不自在的表情，猜到身后不遠那位戴面具的男人就是沈從瀾，于是對蓮波附耳說道：「我陪著阿娘，你快去吧?！?/br>
    蓮波臉色微紅，彎腰對林氏道：「阿娘，我去去就來?！?/br>
    林氏不放心，交代安小虎和墨香跟著蓮波。

    街坊鄰居都出來看燈，蓮波擔心被熟人看見，走到旁邊的攤子上買了一張儺舞面具帶上，這才放心大膽地走到沈從瀾面前。

    沈從瀾柔聲道：「我找了你好久。生怕你今日不出來?！?/br>
    他知道每年的上元節對林氏母女來說都是最為難過的日子，往年她們根本不會出門觀燈。

    蓮波今日心情好，含笑答道:「今年meimei找回來了，我怎么會不出門?！?/br>
    人流熙攘，不時有頑童奔跑嬉鬧，沈從瀾自然而然的牽住了蓮波的手，護住她以免被頑童撞到。蓮波略微掙了兩下也就由他去了。反正兩人都帶著面具，無人認識。阿永和小虎墨香也不會碎嘴亂說。

    沈從瀾忍了許多天才見到蓮波，攥著她的手便不舍得放開。兩人沿著燈市逛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在街邊找個沒人的地方。

    沈從瀾停步看著蓮波，語調有些興奮，「我回京后，和我母親談過提親的事。母親并無異議，只是勸我不要太急，怕別人非議你我之間早有私情?！?/br>
    蓮波沒想到沈母居然同意這門親事，有些不大相信，「你是不是騙我說你母親沒有異議，我畢竟嫁過人?！?/br>
    沈從瀾正色道：「這種事怎么敢騙你。我娘又不是不認識你，早先她就對你的品行贊不絕口，覺得我配不上你，娶你為妻是癡心妄想。如今我有了官身，也不過是勉勉強強能配得上你罷了?！?/br>
    蓮波心里一暖，低聲道：「她老人家太高看我了?！?/br>
    沈從瀾將她的兩只手合捧在手心里，認真道：「這兩年陸陸續續有人提親，都被我一一回絕。母親也知道我心里還念著你，別人都入不了眼?！?/br>
    蓮波心里有些感動，坦言道：「其實我已經不再打算嫁人了?！?/br>
    沈從瀾緊緊攥住她的手，懇切道：「你再試一次好不好？」

    蓮波意興闌珊道：「高云升當年對我也是千依百順，信誓旦旦，結果還不是背地里搞鬼，和表妹勾搭?！?/br>
    沈從瀾忙道：「我和他不一樣，我絕不會辜負你?！?/br>
    「我知道。楚定坤挾持挾我的時候，你愿意換下我自己去做人質?！股彶ㄈ崧暤溃骸敢驗槟憧蠟槲疑崦?，我才改了主意，愿意再試一次?！?/br>
    沈從瀾松口氣，「我知道你娘最放心不下你，所以我想盡快把親事定下來，讓她老人家安心?！?/br>
    蓮波哼道：「你是擔心萬一我娘不在了，上頭沒人管著我。我不答應親事，誰也不能拿我怎么行，你就算是知縣也束手無策，對吧？」

    沈從瀾被說中心事，尷尬的笑道：「親事先定下來，不外傳就是了。成親也不急?！拐f完又低聲嘀咕，「其實我很急。巴不得明天就能娶你?！?/br>
    蓮波心里一軟，「我已經答應了，你急什么？」

    沈從瀾道：「怎么不急？和你見面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賊一樣，還要帶個面具?！?/br>
    蓮波忍俊不禁，「誰讓你是父母官?！?/br>
    兩人重新走回街口，逛完燈市之后，沈從瀾戀戀不舍地把蓮波送回去。

    李虛白一早離開京城，趕回幽城回到家里，立刻吩咐蓬萊收拾行李，午后便出發去耳孔山。

    蓬萊對他的臥房努了努嘴，悄聲道：「郎君，楚女郎來了，在韋無極那里?！?/br>
    李虛白頓了頓，問道：「她來了幾次？每次呆多久？」

    蓬萊如實道：「每天來一次，看看就走。就今天呆的時間長，還帶了些東西給韋無極?！?/br>
    李虛白推開房門，走到衣柜前，略微定了定神，然后走進密道。密道另一頭的木門敞開著，他還未走到跟前，就隱約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你娘沒有被牽連吧？」

    「我回京誠的時候，已經把她送走了。她很安全，不會有事?！?/br>
    「那就好?！骨嗵锤袅艘粫?，問了個很突兀的問題，「你娘有沒有給你訂過親事？」

    韋無極毫不遲疑地回答沒有。

    青檀接著問：「你是獨子，為何不早點成親呢？」

    自從知道神力丹會短命，她每次看見韋無極總是忍不住想，他死了，他父母怎么辦。若有孫子，父母應當不至于絕望吧。

    韋無極信口道:「李虛白也是獨子，他也沒有成親啊?！?/br>
    「他和你不一樣?！顾麤]有父母，也不會短命。但是這些，青檀都不能講。

    韋無極好奇：「怎么不一樣?！?/br>
    青檀正色道：「你沒錢??！你還不趁著年輕貌美趕緊成親！」

    韋無極笑得眉毛都要飛起來，「年輕貌美！哎呀這話我愛聽?！?/br>
    李虛白心里刺了一下，走出密道，容色淡淡地掃了一眼兩人，「我們下午要動身?！?/br>
    韋無極吃了一驚，「這么快！」

    青檀立刻起身，「好，我回去給我娘說一聲?！挂欢涿坊ɑò陱闹︻^掉下來，落在她鴉黑的青絲上。

    李虛白望著她，說了句「稍等」，然后對韋無極抬抬下頜，「去把輿圖拿來?！?/br>
    韋無極很快從房間里拿出一張輿圖，攤開在桌上。

    李虛白指著輿圖正中，對青檀道：「這就是生死海?！?/br>
    青檀早就聽過生死海，但從未去過，看著耳孔山的這張輿圖，才明白為何這里叫耳孔山，生死海。

    原來通往生死海的這條路曲曲折折，猶如耳孔窄道。而在山坳里剛好有一個天然的河流，將正中的高地圍成一個島。監牢就設在島上，想要進出必須乘船。雖然只是一條河，卻被稱之為海，也有隔山隔海之意。

    李虛白道:「死人會被送出來，埋葬在對岸的這片松林里?！?/br>
    他看著青檀，「韋叔進去之后，先要找到連鶴，然后尋找機會把藥給他。所以無法確定究竟是那一天，他們才會被送出生死海。我們只有等。天寒地凍，只有一間獵戶的破屋可以容身，你確定要一起去嗎？」

    青檀挑眉，「你們都能受得了，我為何不能？你有我吃的苦多嗎？」

    李虛白沒有回答，手心里握著從她頭發上掉下來的那朵梅花，默默心道：其實我吃過的苦，比你還要多。

    第69章 69

    青檀前幾日已經對林氏說過要和李虛白出門一趟。自然她也沒敢說實話，借口說自己想要記起來小時候的事，李虛白帶她去找一位隱居在京郊的老神醫，看他是否可以替青檀醫治。

    林氏自然樂意，再加上也信任李虛白的人品，絲毫不疑有他。

    青檀離開密道，回家取了早已準備好的行李，對林氏和蓮波說了一聲，便和李虛白一起離開了幽城，同行的還有韋無極和蓬萊，一行四人于三日后來到耳孔山。

    幽城和耳孔山處在京城兩端相反的方向，李虛白從京城返回幽城再動身，算起來應該比韋長生晚到一天。

    到了山腳下，韋無極沒有急著上山，而是沿著路口仔細查找。終于在一塊碎碑石上發現一個印記，連忙指給李虛白過看，「我爹已經到了?！?/br>
    李虛白看到韋長生留下的印記，松了口氣，目前來看，一切都按照自己設計的方向，進展順利，只要韋長生從生死海里帶出連鶴，那這一局就算是勝券在握。

    四人繞到后山的一處山坳，韋無極對李虛白和青檀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和蓬萊去拿東西?！?/br>
    青檀看見山坳里有幾間破房子，便問：「是那戶人家么？」

    「對，我上個月來過一趟，給姓張的獵戶留了一筆銀子，讓他置辦好東西等我來取?！鬼f無極戴上面具，又拿出一張面具讓蓬萊也戴上。兩人喬裝之后，分別牽了兩匹馬，走到獵戶張大勇的院前。

    張大勇認出是韋無極就是上個月來過的那位財大氣粗的郎君，殷勤萬分地將兩人迎進院子里，絮絮叨叨地說道：「郎君交代的事我都辦妥了。屋里備了鍋和爐子，我還劈了一些柴塞在后頭的山縫里。干糧和棉被我沒敢放進去，怕被人偷。一會兒我替郎君抱上去?！?/br>
    「不用了，我們自己帶上去?！鬼f無極又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這幾匹馬先替我們照看著?！?/br>
    張大勇眉開眼笑的接過銀子，「郎君放心，我會好好照看的?！?/br>
    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好事，憑空掉下來一位財神爺，出手闊綽。張大勇歡喜不盡地跑進屋子里，抱出來兩床被子和一大袋干糧，一臉討好道:「按照郎君吩咐，被子都是新做的?！?/br>
    「多謝了?！鬼f無極接過被子，故意道：「若能獵殺幾頭豹子回去買個好價錢，這一趟也不算白來?！?/br>
    張大勇忙道：「這山上不光有豹子和鹿，還有野豬和狼，兩位郎君，可千萬小心?！?/br>
    韋無極哈哈道:「富貴險中求嘛?！?/br>
    蓬萊和韋無極抱著被子和干糧，李虛白和青檀拿著行李，四人沿著后山的羊腸小道，直奔那片松林。

    除了青檀，他們三人為了打探情況摸地形，已經來過耳孔山數次，張大勇的木屋就在山崖邊上，居高臨下剛好可以看見松林。

    正如李虛白說過的那樣，木屋低矮狹窄，簡陋不堪，最大的難題是屋里只有一張用木板隨便拼湊而成的睡覺之處。青檀做了數年風喉，風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掃了一眼木屋什么都沒說，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滿和后悔的意思。

    蓬萊把被子放在木板床上，撓了撓頭，為難的看向李虛白，「郎君，這怎么睡？」

    李虛白和韋無極互相看了一眼，兩人很有默契道：「在木屋邊再搭個棚子吧?！?/br>
    生死?？氨忍炖?，沒人打過劫獄的主意，那條河又是一道天然屏障，所以河對岸并未布置兵防。天寒地凍的天氣，除了出門打獵的獵戶，山上幾乎沒人，木屋因為臨近那片埋死人的松林，更不會有人經過。

    原本他們打算的就是等韋長生和連鶴被埋葬之后，再將兩人挖出來，所以行李中帶了刀和鐵器，韋無極和蓬萊去砍了一些松枝，撿了些枯木。青檀打算上前幫忙，韋無極笑道：「這點活那里還輪得到楚女郎動手。你站在高處看著，替我們望風?！?/br>
    青檀笑著說了聲好，飛身躍到山崖上的一棵樹上，居高臨下看向四周。松林深幽，里面埋葬著死在生死海里的人，沒有墓碑，只在土包前豎著一截松枝或者木條，顯示這里已經埋過死人。

    三人手腳麻利，很快便在原先的木屋旁邊搭起來一個簡陋的斜棚，剛好也就躺得下兩個人。

    韋無極拍拍手道：「這個棚子走之前要拆掉，不必弄的太好，能住幾天遮風擋雨就行。若不是女郎也在，我們三擠一擠就行了?！?/br>
    青檀不好意思道：「那倒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br>
    韋無極連連擺手，「這點小事算什么，反正我們閑著也無趣。剛好找個事做，活動活動筋骨?！?/br>
    蓬萊從木屋里抱出來一床被子放進斜棚里，期期艾艾地問李虛白，「郎君，應該是我和韋無極睡這里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