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 第1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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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她總是抱著他才能睡著,更是時刻握著他的手,可當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扣入她指間時,卻好似有一股另類酥麻的電流,沿著手指漸漸彌漫開來。 晚晚用力回握他的手,視線慢慢往上抬,從他的手臂往上,到領口上方鋒利的喉結,到下頜清晰漂亮的線條。 他的側臉也很好看,眉骨鼻型骨相精致到稍顯銳利,睫毛濃密,長長地為他的側臉彎出一道極為吸引人的弧度,長睫之下,清淺通透的瞳色像是陽光之下璀璨的琉璃。 縱使十指緊扣,他卻也不看她,只對她露出右側的臉頰。 晚晚猛地意識到。 他在回避他的左眼。 是了,容厭都已經醒過來了。 這一次,他緩過了力氣,總能有精力去發現。 晚晚心中揪緊,緊緊握著他的手,低下頭,傾身靠他更近了些,唇瓣輕顫著分開。 她輕聲道:“對不起?!?/br> 容厭怔了下,晚晚抬起手,捧住他臉頰。 他身體僵住。 那么輕易,他想要回避的,被她雙手捧著要去袒露在她面前。 她距離他那么近,她坐在他身側,幾乎要投入他懷中,仰頭在看他的左眼。 那么丑陋的一只眼睛。 容厭心底無可抑制地生出一絲難堪,只是這一絲近乎自卑的心理被他完美地藏在平靜的神情之下。 他微微笑了笑,像是不在意,“什么對不起,就為這區區一只眼睛嗎?” 晚晚沒有聽,又上前了些,她擁住他,跪坐在床邊,捧著他的臉頰,仰頭。 輕輕的親吻,落在他左眼之上。 容厭雙手猛地攥緊,瞳眸一顫,長睫劃過她溫熱的唇。 晚晚又吻了一下他的眼角,輕輕道:“對不起,我保不住你的眼睛?!?/br> 容厭手指扣緊,手背筋絡克制到鼓起微微跳動。 他微微垂下長睫,輕笑了下,道:“都說了,不過一只眼睛而已,不是還有右眼嗎,我又不是看不到了?!?/br> 他嗓音氣力雖弱,語氣卻松快,沒有一絲陰霾。 可人有雙目,失去一目,雖然還能視物,可是晚晚知道的。 就算還能看得清,看到的世界,也不那么一樣了。 晚晚埋在他身上抱了會兒,眼眶微微發熱。 兩輩子,她怎么還不懂他。 過去總有一人不愿多說一個字,另一個人便順理成章裝聾作啞故作不知。 如今,她不想再有這些彎彎繞繞的知與不知。 晚晚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你不想讓我生出憐憫愧疚之心??墒侨说难劬Α睦镉心阏f的那么不重要?!?/br> 在她面前,他的驕傲和自尊就像一件華麗的外衣。過去,他會在她想讓他脫下這件外衣時,在她面前一絲|不掛,可更多時候,他都緊緊穿著這層漂亮的衣殼,在她面前總是驕傲而漂亮的。 他不需要憐憫。 容厭閉上眼睛,唇角揚了揚。 許多話,好像都不用再說一般。 兩情相悅的滋味,如何能不讓人上癮。 “我確實不在意這只眼睛,能有一只看到東西,便足夠了。只是……” 他像是被晚晚的坦誠感染到了一般,聲音忽然變輕、變低,變得很沒有底氣,難以啟齒。 “我,是不是……很難看?!?/br> 算來算去,他最有底氣的、最讓他如鯁在喉的,都是他的皮囊。 不談與楚行月相似的唇形,他的長相,過去總歸算得上極為俊美。 他曾玩笑一般將真話說出口,可如今他留下了她,她要面對的,卻是已經變得這般丑陋的他。 晚晚怔怔看著他。 他確實說過一些“以色侍人”的話,可容貌,從來都僅僅是他的錦上添花啊。 晚晚心生不可思議,捧著他的臉頰,湊近過去,望著他的左眼,一字字誠懇地想要讓他知道:“你見到過波斯來的貓嗎?有一些,它們的兩只眼睛是不同的顏色,我曾經見過一只,它的眼睛一只燦金,一只湛藍。容容,你只是一只眼睛變成了另一種不同的顏色,就像是一只漂亮的大貓,怎么會難看呢?如今也只是更多了些異域的漂亮,你的眼睛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眼睛,如今也是?!?/br> 容厭終于在她面前抬起眼睛,緊緊望著她,一眨也不眨。 她真的不覺得他變得難看了嗎? 晚晚望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笑。 實話像是一開了口便忍不住一股腦全倒出來一般。 “容容,我過去不看你,不是你不夠吸引我。只是……你知道的,你喜歡的人,是一個懦弱的人?!?/br> 她過去不想犯險,不想重蹈前世和他、今生楚行月的覆轍,更不想回頭再與前世已經成為怨侶的他再有將來。 他手指無聲地攥緊了她的衣衫,呼吸微重。 指關節用力到骨節泛白,他只扯住了她袖口沒有靠近肌膚的部分,沒有讓她察覺半分。 “我喜歡的人,她總喜歡小看自己?!?/br> 這世上大多數人還是會被表面上的感情流露迷惑,可他再明白不過。 從來都是回頭的人更深愛,原諒的那個人最勇敢。 容厭擁抱住她,松開攥緊她的手,改為攬在她肩上,轉換為一個保護的動作。 花香拂動,黃鸝聲聲。 帶著林木花草氣息的清風穿過窗欞,吹拂到人臉上,春光灑滿容厭的衣襟。 他渾身的寒意漸漸被柔軟的溫暖驅散,暖意不僅來自于暮春熾烈的暖陽,更來自于他緊緊擁抱住的,兩世深愛的人。 一人勝過萬千燦燦春日。 - 春光大好。 容厭醒來之后的這段時日,天公格外作美,晚晚時常拉著他的手,從椒房宮的寢殿中走出來,有時只是在庭中曬曬太陽,有時也會去遠一些的御花園中閑逛。 前幾日,晚晚讓曹如意放出去的容厭已經醒來的消息,并不是人人都信,多的是以為晚晚在故意拖延時間。 可隨著容厭一日日好轉,他醒來的時間越來越長,精力也越來越足,漸漸可以在人前露面。 容厭漸漸痊愈,晚晚和張群玉慢慢將這段時間的朝政重新歸還原位,早朝也又開了兩三回。 大權重新回到帝王手中,勉強運轉的朝廷,在容厭恢復朝會之后上下煥然一新。 各項部門加緊北境金帳王庭戰事的收尾,國境之內的軍士迅速回到各自的位置,不出一月,大鄴已然度過難關。 晚晚時常能夠看到許多宮人面上不自覺的笑容。 那是一個處在一片向好的王朝中,充滿希望、萬事無憂的笑容。 這世上,更多人期待的,不過是強大而穩定的朝局,賢德的君主,頭頂上盡職盡責的父母官,便能有一日更能盛過一日的盼頭。 容厭一日日地好起來。 晚晚看著他的唇色面頰漸漸恢復了血色,終于不再是蒼白灰敗的模樣。 這一年里,他的五官徹底脫去了初見時還殘留的些許少年的柔和,如今五官銳利奪目的俊美之外,終于又添上了血氣和光澤,風華難掩。 他依舊每日無論就寢用膳、批閱政務都在椒房宮中,晚晚便偶爾陪在他身邊,偶爾去教一教綠綺,或許與他一同在皇宮中賞景,需要時,開宮宴、會命婦,她也能夠將皇后這個位置坐得很好。 一日日的相互扶持、纏綿度日似乎便成了固定的旋律,晚晚不提離開,容厭也不曾再提起分離。 晚晚百無聊賴地搖著團扇,閑閑地扇去夏日的暑熱。 這是她那時便做出的選擇。 過了一兩個月,她日子過得舒心閑適,也沒什么后悔可談。 這樣,或許也沒什么不好。 可有一日,她從綠綺的小院中出來,回到主殿中后,她看到容厭獨自在寢殿中等她。 已經到了夏日,他依舊穿著春裳,靠在窗邊,手中握著一卷書,垂著眼眸,卻沒有在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近這些時日,無人時,他好像總是讓人讀不懂。 這個時候,他好像忽然離她好遠,遠到下一刻與他肌膚相貼時,都讓晚晚心中生出茫然的慌亂。 他開始有了猶豫。 兩個人的相守,得是雙方的義無反顧。 她做到了,他卻還沒有適應過來。 他會與她牽手。 可他不抱她,也不吻她。 甚至在夜間榻上,若非她主動睡在他懷中,讓他抱緊她,他興許一整晚都不會主動碰到她。 只是,不該是這樣的呀。 除去沒有這些應該有的親近之外,晚晚又找不出任何他厭倦了與她在一起的證據。 他甚至接受不了看不到她超過一個時辰,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做,看著她時,他眼中的情愫更是能將人淹沒。 他只是不再主動抱她吻她,不再更深入更親近的接觸,僅此而已。 晚晚察覺異樣之后,又細細觀察了幾日,篤定了兩人之間的異常。 她沉默了許久,胸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悶悶澀澀之感。 她脾氣不好,此時便有些氣,有些怒,也有些難以言說的茫然無措和委屈。 她……已經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