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哄我 第89節
一切都由她的意愿。 云泠不知道,搖了搖頭,“我現在的思緒很亂?!?/br> “無事?!敝x玨安撫道,“距離回到京城還有一些時辰,你好好想想?!?/br> 別說她的思緒是亂的,連他也覺得有些訝異。 先是林家,再是蕭家,她的身世頗為坎坷卻又頗為巧合,最后落點竟然是在蕭家。 這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可能。 …… 事情走到這一步,甚至可以說就差最后一步,她便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了。云泠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退縮不去見呢。 她只是一時之間心情有些復雜罷了。 她從很小的時候起,便沒有感受過父母家人的疼愛,也不知道擁有父母是種什么感覺。唯有一個師父對她很好,她便就已經知足了。 曾經姚女使歸家帶了家人做的點心回來,給大家分享,她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只是覺得那點心額外地好吃。 無論姚女使什么時候回去都有一個依靠,一個歸處。 而她逃出宮也無處可去,像個浮萍只能到處飄零。 她沒有父母沒有家人,所以從來沒有期盼過。 現在卻告訴她,她有親人,他們現在都在等她歸家。 心頭涌上的感覺是什么呢,是期待,是忐忑,是遲疑。是怕自己黃粱夢醒,一切都是妄想。 進京之前在客棧宿的最后一個夜晚。 房間里燭火昏黃,云泠坐在桌邊,手里在繡一條手怕,手帕上筆直淡綠的竹頗有風骨。另一邊,太子靠在床邊,正在看書。 氛圍本融洽相宜。 可抬眼望去,云泠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望著墻上某處,手里久久都沒有下針,思緒早已經游離。 謝玨忽地將書合上。 “蕭老太傅曾經是孤的老師,孤對蕭家倒是頗為了解。老師剛正不阿,嚴肅正直。他只有一子,也就是你的父親蕭居簡,目前只在朝中領了個虛職。你的哥哥,蕭祁白現在是詹事府少詹事,深得孤信任與重用?!?/br> “你的母親林凌去世后蕭大人續弦,娶了勇忠伯府的嫡次女,兩人育有一女?!?/br> 云泠聽到他的聲音慢慢抬起了頭。 謝玨又道:“你還有什么疑惑,都可以問孤?!?/br> “這蕭家你去或不去,孤都隨你。若你決定好了要去,明日回到京城,孤便送你回蕭家。若不去,就隨孤回東宮?!?/br> 她的身世基本已經蓋章,進了蕭府以后,她就不再只是無父無母的宮女云泠,女官云泠。她找回了家人,是蕭太傅的孫女,蕭祁白的meimei。有父兄,有祖父祖母,知自己來處與姓名。 云泠望著他許久,才慢慢點了點頭,“我知道的?!?/br> 只要她回了蕭家,從此以后她也有親人了。 親人,這兩個字既陌生又熟悉。 “我剛剛只是在想,到時候進了蕭家,該怎么面對他們,又該說些什么,”云泠道,“我以前作為殿下女官,和蕭祁白打過交道,也曾見過蕭老太傅一面。卻不知作為蕭家女該怎么面對他們?” “而且,即便我是蕭家女,時隔十多年,我也未必能一時間就與蕭家人親近起來。又該怎么和他們相處呢?” 她這十多年都是一個人,甚至以為自己是被黑心爹娘賣進宮的,獨立慣了,既不懂家人的意義,也變得不需要家人。 她經過十多年再回蕭家,又能融入他們么? 謝玨卻道,“你考慮這些做什么?是他們蕭家人虧欠你,相處的事應該由他們來考慮而不是你?!?/br> “換而言之,是他們該討好你主動親近你。你若相處得來便接受,若相處不來也不是你的錯?!?/br> 他兩句話直接讓云泠愣住了。 竟然讓她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更何況,”謝玨望著她,眉骨微微挑了挑,“你是孤的太子妃,他們也不敢不好好待你?!?/br> 云泠忽然想到什么。 她是走失的蕭家女,消息傳出去本就會轟動京城,若這個時候他又立她為太子妃,難免會引得有些人多想。 他要立她為太子妃,而她突然從一個女官變成了太傅的去世孫女,百官眾人會怎么想呢?會不會想這是他為她故意安的一個身份? 而且她若以太子妃的身份進蕭府,豈不是更不能純粹地相處?她剛剛找回家人,又立馬要進東宮了嗎? 想到這里,云泠懇切地問,“殿下。我若回蕭家,立妃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公布?讓我先回蕭家與他們見一面,我實在不想太張揚了?!?/br> 謝玨將書放下,眉頭淺淺皺了起來,看起來并不太想同意的模樣, “立妃之事,孤不想再拖了?!?/br> 云泠繼續道,“我實在沒想過我的身世最后竟然會落在蕭家,可以說是震驚也不為過。殿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先處理蕭家的事吧?若這個時候殿下又立我妃,朝中各處猜測流言四起,我恐應付不過來?!?/br> 她表情認真,眼眸真摯,期待懇求地望著他。 她實在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個事,若再加上立妃的事,兩件事疊在一起會讓她心力交瘁了。 “好不容易找回了家人,殿下給我一點時間和蕭家人相處相處吧,”云泠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手指伸過去,緊緊地握住了他修長的手指,“當我求殿下了?!?/br> 她的手小小軟軟的,包裹住他的手指,溫熱一點一點傳進了手心。 雖不愿,但謝玨也知她的話不無道理。就算他不懼百官流言,也顧念著她剛剛找回家人,怎能立馬又讓她嫁入東宮?豈非不近人情。 反手將她的手指緊緊地包裹在掌中,謝玨另一只手臂抱住她,“明天,孤讓裴遠親自送你回蕭家?!?/br> 云泠兩只手臂忽然用力攀住他的肩膀,緊緊抱著他,“多謝殿下?!?/br> …… 第二日一早,急行的馬車就已到了京城城外,飛鷹出示一塊手牌,守城的將士立馬讓開了道,高聲恭敬道,“恭迎太子殿下歸京?!?/br> 百官已在兩邊等候,聲勢浩蕩,齊聲道:“恭迎太子殿下歸京?!?/br> 等太子殿下的車駕進了城,隨后另外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這才慢悠悠地進了城,一路往另外一個向行駛。 過了一個時辰,只聽到吁的一聲,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裴遠在馬車外面道,“云姑姑,蕭家到了?!?/br> 云泠身體頓了下,撩開車簾抬頭往外面看去。 蕭家滿門清貴,清流世家,府邸在滿是豪奢貴族的京城雖不算豪華,但也是高門大第。門口兩座威嚴的大獅子,門楣上兩個黑底金漆,走筆如龍,氣勢雋逸的‘蕭府’二字看著便頗有風骨。 門口焦急地站著兩個小廝,在四處張望,見到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眼睛都亮了,一個小廝慌忙推開大門進去通報。 另外一個小廝連忙下來,對裴遠拱手行了一個禮,然后看著云泠,聲音都磕磕巴巴的,“老太爺老夫人老爺公子一早便在等著了,姑娘等等,行隆去叫人了,很快就來?!?/br> 話音未落,就見朱紅的大門被人從里面拉開,一個步履蹣跚,頭發發白,穿著身槿紫色壽紋褙子的老太太被蕭祁白摻扶著走在最前面,蕭老太傅,以及他身邊年紀四十上下,面容沉穩的蕭父都走了出來。 隔著短短的距離,相望著。 仿佛時間都靜止了下來。 蕭老夫人眼眸含淚,伸手道,“快,快讓祖母看看你?!?/br> …… 蕭父的嫡女走失之前,從小就是帶在蕭老太傅與蕭老夫人的院子中。 云泠一出生就是祖父祖母的心頭寶,白白嫩嫩的不知多可愛,蕭老夫人疼愛不已。 甚至于小時候都是蕭老夫人親手抱著長大的,孫女身上的印記她這十多年都記得清清楚楚。 看了看云泠脖子后面淺淺的不引人注目的紅色小痣,蕭老夫人一把就將云泠抱在了懷里,“是,是我的孫女?!?/br> “得知你的消息,這兩日祖母高興得一刻也睡不安穩,就盼著你回來。我們阿泠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币姂T了大風大浪,冷靜半生,果敢堅毅的老太太此時竟然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身上沉靜的檀木香環繞著云泠,被蕭老夫人突然緊緊抱住,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屏風外,一生剛正的蕭老太傅鬢發已經斑白,找回了孫女,多年的心疾大解,聞言重重地不住地點頭,“是我蕭家大幸??!” 蕭父眼眶也紅了,激動得不知所以,“是啊,是啊,阿泠回來就好,阿泠回來就好?!?/br> 自從十六年前小女兒落下懸崖尸骨無存,妻子一年后病逝,這樁事就成了蕭家所有人心頭的陰霾。父親憂思不已,母親時常深夜對燭落淚。祁白更是每天哭著喊著要meimei,蕭家一度差點分崩離析。 而如今,孩子終于找回來了。 云泠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手輕輕安撫地拍了拍蕭老夫人,“老夫人不哭,還請保重身子?!?/br> 蕭老夫人擦了擦眼淚,笑著說,“祖母這是高興的?!?/br> 云泠從袖中拿出那個平安符給老夫人看,“聽我師父說,這個平安符是我從小就帶在身上的,后來怕掉了,便被師父保管了起來?!?/br> 小時候的事情隨著她長大漸漸忘去,平安符的事她也遺忘了,直到從那本書里看見這個平安符,才慢慢想起來,這個平安符是她的東西。 云泠身上的那個平安符,蕭老夫人接過看了眼,看到里面‘云泠’兩個字,蒼老的聲音含著悔恨,“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早就該想到的?!?/br> “這是你母親親手給你制作的平安符,里面寫了什么祖母也不知道?!?/br> 但她現在知道了。 “云泠云泠。云是云澤的云,是你母親的家鄉。泠,是當初你母親想為你取的名字。只是與她自己的名字有所沖撞才改了?!?/br> 蕭老夫人無比確定,“你就是我們蕭家十六年前走失的孩子,是我們祁白的親meimei??!” 云泠怔怔地站著。 蕭老夫人緊緊地看著云泠,似是怎么看也看不夠似的,疼愛地說,“傻孩子,該叫祖母了?!?/br> 祖母…… 云泠呼吸都停了。 見蕭老夫人目光灼灼看著她,垂在身下的手指蜷了蜷,喉嚨間似阻梗萬千般干澀,好艱難才輕輕發出了聲音,“祖母?!?/br> 蕭老夫人欣慰地應了一聲,又哭又笑,眼角的皺紋都堆疊了起來。 拉著云泠走到屏風外,“這是你的祖父,父親?!?/br> 云泠一一見禮,“祖父,父親?!?/br> 蕭老太傅一貫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乖?!?/br> 蕭父更是激動地連連點頭,“好,好?!?/br> 最后走到蕭祁白面前,“阿泠,你在宮中見過的,這是你哥哥,蕭祁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