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105節
“我的琵琶呢?”還是紅妃的問話打破了突然而來的靜默。 樊素貞立刻笑了:“琵琶,對了,你的琵琶在這兒呢!不是我說,我是擅于彈奏琵琶的,琵琶再了解也沒有了,你這琵琶算怎么回事兒?既然要做,為什么不做個好一點兒的,要做個樣子貨?” 她從旁邊娘姨那里接過一把琵琶,這個琵琶乍一看像那么回事兒,但只要稍微細看,就知道這不是正經琵琶...這個琵琶非常華麗,木頭上有紅紅綠綠的漆色,又有螺鈿之類的點綴,大有唐琵琶的風格。 然而就是這樣漂亮的一把琵琶,花了大價錢打造,卻是不能彈的。 木頭選擇了最輕的,而不是最適合造琵琶的,甚至琵琶的大小也縮了快三分之一。很多本來應該是實心的部分,也改成了空心——之所以這樣做,都是為了減重! “本來就不打算彈的,這就是一舞具,與跳《春花》時舉著的那束花沒什么不同...jiejie們是見過那些壁畫的,反彈琵琶的姿態,若是真琵琶,哪怕是不用彈奏,也難以為繼!只能如此了?!?/br> 說到壁畫里的伎樂天女,最有記憶點的就是‘反彈琵琶’這一經典舞姿了。紅妃上輩子學敦煌舞,用到的道具琵琶都是盡量減重了的。沒有人復刻出一邊跳舞、一邊反彈琵琶的場面,所以這只能是畫家們想象中的、屬于天女的舞姿了。 很美,極富想象力...大家拿道具跳跳還可以,完全復刻就力有未逮了。 紅妃這邊做著最后的準備,拿著琵琶適應。其他和她一起排練過這支舞的藝人也陸陸續續換衣化妝,做最后的調試——等到萬事俱備時,表演已經進行到第十二個了,緊接著上去的是第十三個娘子。 紅妃呆在候場的院子里,也不好去前面看表演,只能聽擷芳園的人來去在前臺與后臺之間,描述之前的表演。 說起來表演還挺豐富的,除了最常見的跳舞、唱歌、演奏樂器,還有人表演別的。畢竟,除了女樂從小學藝,有過硬的才藝,外頭的雅妓還真不一定能有頂好才藝——若才藝不出眾,這種場合是沒有必要現出來的!這種場合,大家都在做比較,一旦表現的才藝不如人,那就是拿自己的短處比別人的長處了! 很多東西,不放在一起對比,還含糊的過去,一旦真分出高下了,是會影響到業內地位的。 像第九位表演的娘子,她表演的就是‘小說’,說了一回《四美圖》,極為精彩。就紅妃所知,她母親原來是市井說話藝人,她從小耳濡目染,這方面極為出色。后來出道,也是以說話為本功的。 第十三位娘子表演完畢,輪到的就是張采萍了。紅妃注意到,張采萍出場的時候,jiejie師小憐格外不快,聽回來報信的人說她的表演如何如何成功,且不高興呢! 張采萍表演的也不是唱歌跳舞演奏,而是‘合生’。合生是說話四家中的一家,所謂‘說話’,在此時是表演的一個大類,其下可以細分許多領域,只不過其中主流只有四家,分別是小說、說經、講史、合生。 小說就是后世狹義上的說書了,底本是各種小說話本故事。說經和講史和小說的表演技巧差別說起來不大,真正的差別在于說的內容。講史不用說,那就是各種歷史上王侯將相的故事,不見得是真的,但終究有個正史野史的底子在那里,像《三國演義》,就是講史的好底稿。 說經,說的不是經書,經書那么深奧,連和尚吸納信徒的時候說的也不是佶屈聱牙的經文,而是一個個的故事呢!所以說經,說的就是佛家故事,像《目連救母》就是其中典型了。 相比之下,‘合生’真是說話四家里的異類,其表演關鍵完全不同...‘合生’考驗的藝人的文采、反應力,大概是觀眾指物出題,藝人能夠立刻以此為依據作詩。對于已經熟悉這一套的藝人來說,對反應和急智的要求可能更高一些,畢竟打油詩也是詩,真的是那種口水作品,熟悉之后就和rapper現場掰頭一樣,總是能做到的。 不過,文采可以決定這一項伎藝的上限。 做的都是打油詩的話,也就是一個街頭藝人罷了??梢悄茏鞒龀鲱惏屋?、具有文采的作品,那就是風雅了!立刻身價百倍。 很明顯,張采萍屬于后者,她的‘合生’表演中,每次臨場所作詩詞,都有可觀之處。 對此,師小憐難得刻薄一回:“這就是好了?說不得那些令她指物作詩的,是先安排好了的。至于那些詩詞,也是提前寫過的?!?/br> “便是有提前安排,也不能人人都安排到,真要是那樣,她還與我們比什么比?不比都知道她是第一了?!奔t妃看的分明,倒是能客觀看待,笑了笑:“罷了,快去前頭等著罷,都來人催了?!?/br> 這是實在話,張采萍要是場上什么都能安排到位,那就說明那些看客們不說百分百,也就百分之七八十愿意配合她了。她要是說話算話到那地步,也確實不用比了,這次揭花榜直接算她‘花狀元’就好了。 不過,她的表演里有一些貓膩也確實相對容易。她只要準備好一些自己比較滿意的佳作,通過間接的方式,讓一些看似與她無關的人出相應的題目,然后發表那些佳作,如此就可以收獲一波崇拜了。 這些佳作,再配上那些也不算差的臨場作品,一次‘合生’下來,就算是表演成功了! 紅妃這邊的樂工已經在準備位上站著了,要上去鋪排、做舞美的人也隨時待命。紅妃則是和幾個同場藝人稍后站著,這個時候還能趕上一點兒張采萍演出的尾巴。 看起來她的表演真的很成功,這一點從場下的反饋就能看出了。 事實也是如此,當張采萍下場,帷幕拉上,舞美上去加緊做準備,前臺有兩個說話藝人做著主持人的活兒,為紅妃這出節目拖一點兒準備時間時。臺下有不少人在議論著張采萍,對她剛剛臨場作的作品品咂再三。 “了不得,張娘子的才學沒得說的!與她論及詩詞,平時我是不敢的?!?/br> “是啊是啊,若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得我等士大夫就要被她壓倒了,豈不羞慚!” “如張娘子這般的,已經不可與尋常庸碌娘子相比較了...歌舞娛人,但也不過是小道而已。張娘子到底是昔年相公府上的千金,學的是四書五經,詩詞書畫于她都算是自得其樂的消遣了?!?/br> 世人對妓.女的看法也大抵如此,他們并不覺得歌舞是很難的伎藝,又或者說,就算很難,對他們也沒有意義。就像是街頭表演者的雜技戲法,那也是很難很危險的,但他們并不因為這個就高看那些表演者。 他們看得上的是自己喜歡、自己擅長的那些東西。 所以,即使女樂是以歌舞等才藝為本功的,也十分看重琴棋書畫那些東西。簡單來說,歌舞決定她們的下限,而那些和本功無關的文人功課,決定了他們的上限。每個成為花魁的女樂和雅妓,在這個時代都算是才女了。 這一點紅妃也不例外,她若是沒有學識支撐著,只靠歌舞,別人也不會這樣看重她。 不過,張采萍格外主打自己的‘才女’身份,搞得人家都說她是才女,仿佛別人憑空矮了她一頭一樣,確實讓人火大。紅妃旁邊的一個同館的jiejie聽著前頭的動靜,就忍不住道:“就她張采萍才學出眾,是個才女?說的好像誰不會作詩寫文,誰不能畫畫下棋一樣?!?/br> “就比如紅妃你吧,你的畫不是王駙馬贊了又贊的?還有你的書法,如今也有襄平公指教,有一兩件作品落在外頭,懂行的誰不說好...至于寫詩作詞么,外頭沒傳你的名,可宴會上的應對,你什么時候不足過?” “倒是讓她一個人得意了?!?/br> “罷了,她本就有本事,再者出身不同,人自然高看?!奔t妃是以純然客觀的視角來說這個的。首先,張采萍確實有才能,不然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再者,她的出身也確實給她加分不少,對于那些男人來說,這位昔日相府千金,確實值得另眼相待。 這些就和一個人長得漂亮,又或者天生歌喉好、舞蹈天賦強一樣,只能說是天賦的一種,沒什么好說的。 至于張采萍有些地方討巧了...到了這地步的賤籍女子,誰沒有一點兒討巧,一點兒運氣成分?就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外頭的議論還在繼續,幾個張采萍的支持者,是安排在一處的,此時便有人道:“接著便是擷芳園師紅妃了罷?” “正是她...張娘子托我等壓一壓這小娘子,說起來此事倒是不厚道,大男人欺負一小娘子算怎么回事兒呢?” “也不能這樣說?!闭f話的是張采萍的熱客,眼下正是極癡迷張采萍時:“那小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人好手段,才十幾歲,連著做女弟子的時光,出來也才兩年??删褪沁@樣,身邊就拴住了多少人?風頭一時無兩呢!” “如今鄭王也偏愛她,明著還是捧張娘子的,可私底下玩花樣。卻更捧那個師紅妃!如今張娘子也是沒得法子了,心里痛恨那師紅妃,非要用這個法子出氣——也不只是出氣,還是讓外人曉得她不是人人可欺的?!?/br> “如今鄭王更偏師紅妃的事也不是秘密了,張娘子的體面怎么辦?張娘子也是被逼的,不然這樣壞規矩,事后要遭清算的事,她怎么會做!” “確實如此啊...”就是有些猶豫的人也被說服了。 周環可不知道有人暗暗打算搞紅妃,他今次是沒有看席可坐的,但早早買通了十里園這邊的主辦方,眼下倒是有個視角很好的位置。他知道紅妃是第幾個出來的,等到張采萍的‘無聊表演’結束,他立刻精神一振,拿出了百倍于之前的專注。 旁邊一起的表兄忍不住道:“你這是怎么回事?之前‘合生’的可是張采萍,那也是如今東京城里屈指可數的名妓了,就這樣看不上——我記得不錯的話,張采萍陪著鄭王去杭州,你那時也在杭州罷?” “沒見過張采萍,不知道她的才貌和名氣嗎?” “見過,無趣的緊...說是昔年相府千金,也不過就是那么回事。有人說她也是奇女子,我見了卻不這樣覺得!所謂奇女子,得有尋常人沒有的品格,至于那位張娘子,看似出格,其實再‘中規中矩’不過了?!?/br> 周環沒有解釋太多,只是直接給出了自己的觀感...只能說,喜好這種事情真的是很私人的事。對于周環來說,張采萍沒意思,就是真的沒意思。相反,他一見紅妃,就被她的氣質迷住了,這也是沒有道理的。 表兄還要說什么,卻被周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隨著周環的視線望向舞臺。果然,之前串場的說話藝人已經退下了,帷幕被拉了起來,紅妃節目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舞臺上是兩扇巨大的素面屏風,加在一起足夠遮住整個表演空間的大小。 素面屏風大部分都是素紗,但也有一些圖案在上面,燭光映過屏風,像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又像是大漠黃沙,沙丘一片又一片。這時,有皮影人物出現在屏風后,在評分上映出影子來。 先是一個背著箱篋的苦行僧,這是書畫作品里常見的苦行僧、取經人形象,所以一出現,大家就理所當然地覺得,背景是大漠黃沙。 苦行僧在漫漫黃沙中緩緩步行,手拄著禪杖,動作卻越來越狼狽,好像他要被這片黃沙吞沒,就像他之前很多位取經人一樣。終于,苦行僧撲倒在了黃沙中,燈光好像也暗了一點點。 豐富的小眾樂器,模擬出大漠黃沙的呼嘯聲中,忽然有若有若無的樂聲傳來。 就是這個時候,燈光一下亮堂了許多,撲倒在黃沙中的苦行僧皮影也立了起來,踉踉蹌蹌,又雙手合十——原來是天際飛來了伎樂天女,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佛國。 因為音樂,也因為舞美的出眾,觀眾們都看住了,忍不住猜測著天際飛來的伎樂天女到底是真的伎樂天女,還是苦行僧的死前幻覺。 忽然,屏風后的皮影沒有了,一個真正的僧人身影出現在屏風后,盤膝而坐,仿佛正在入定,然后就是一個伎樂天女的身影。兩個影子交疊的一瞬間,屏風被拉開,僧人也消失不見了。 現在,觀眾的視角就是僧人的視角,所以僧人‘隱形’了。 紅妃這個時候就是壁畫上的伎樂天女,手腕和手肘支起來,手臂完全露著,如同楊柳枝條一樣柔軟??吹竭@雪白柔軟的臂膀,凡世間的人就會忍不住向其伸手,仿佛抓住這雙手臂,就可以隨著天女去到佛國,去到天上。 赤足踏在舞臺上,每動一下,腳腕上的、手腕上的、腰帶上的鈴鐺就會‘叮叮當當’。腳做出勾、翹、歪的樣子,身體下沉,或推胯,或坐胯——融合了印度舞,復原了隋唐時佛教壁畫動作,又加入了古典舞的身韻,以及其他研究成果的敦煌舞,此時表演出來,對于觀者來說,就是佛像壁畫上的天女活了! 后世人想到飛天,想到壁畫,首先聯想的就是敦煌莫高窟。其實隋唐有大量佛教題材畫作,其藝術風格和敦煌莫高窟的壁畫是可以對照著來看的。比如一些隋唐時期的墓葬,墓室墻壁、棺槨上就發現過類似莫高窟壁畫的佛教畫。又比如說一些隋唐時期的金銀器物,上面有浮雕裝飾,也和莫高窟的題材、風格有隱隱聯系。 至于其他地方的隋唐石窟壁畫更不用說,類似壁畫都是有的。 后世不說,這個時代卻是繼承唐代而來,所以很多唐代遺存還處在頗為日常的情況。也是因為此,紅妃這樣的伎樂天女形象,在觀者看來一點兒也不陌生...他們驚嘆的是,紅妃將壁畫上畫家想象中的伎樂天女舞蹈復刻了出來。 壁畫上有的只是剎那動作,紅妃卻讓壁畫動了起來,而且動起來的姿態完全符合他們的想象——對,伎樂天女,佛國的女仙就應該是這樣的! 可不是么...后世的敦煌舞雖然是‘新造’的,但‘新造’的基礎,除了本就存在的壁畫,和可以做借鑒參考的印度舞,本質上卻是傳統舞蹈的那些東西!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具有華夏傳統審美的人會喜歡、會承認的! 紅妃這只是‘簡簡單單’一支舞,但其中卻是后世無數專家的積累與智慧結晶!突然被紅妃這樣成熟地表現出來,確實會帶來極大的沖擊。 此時的紅妃手拿琵琶,站在舞臺當中舞蹈,帶有西域風情的音樂以琵琶為主。她眼瞼低垂,眼睛半闔著的,像是伎樂天女,又像是菩薩在俯瞰世間。 除了她在舞蹈之外,舞臺上還有裝扮成點燈菩薩的舞伎,她們邁著舞蹈的步伐,點燃舞臺上四面布置的燈樹。這些燈樹也是佛教壁畫常有描述的,又一人多高,上面是一圈一圈的輪架,輪架上可以放許多燈盞。 雖然燈盞比起后世的白熾燈很暗,但是數量上來之后,‘流明’也就相應增加了。一時之間舞臺上越來越亮,燈火輝煌之間有紅妃扮的伎樂天女舞蹈,這下真成了天上佛國了。 壁畫上反彈琵琶的姿態活生生出現在人世間,凡世間的人怔忡間,至少有那么一個瞬間,真的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是一個夢幻而又真實的世界,而不是一場表演。 怔忡之中,仿佛過了好久,又仿佛只是一剎那,正合佛家精義。 不知什么時候,樂聲停了,再次只聽到了黃沙呼嘯聲。再然后,苦行僧也出現在了舞臺上,與紅妃扮演的伎樂天女分據在舞臺兩側??嘈猩P膝而坐,雙手合十,虔誠祈禱。而伎樂天女,神色平靜,暗含悲憫,真如神佛。 此時兩扇素紗屏風又緩緩相合,相合之時,燈樹也一樹一樹滅掉,舞臺上的光線暗淡下來。 觀眾們最后看到的景象,正是伎樂天女從苦行僧身邊走過,若有所覺,如無所覺。 一場表演結束了,周環怔了怔,忽然笑了:“不妥、不妥,師娘子這演的不像了!這哪里是伎樂天女,分明是神,是佛,是菩薩?!?/br> 第131章 芳菲(5) ‘揭花榜’前,李汨如以前一樣,得到了請帖...不少人暗自猜測他不會來,雖然他為紅妃鋪房這件事已經讓很多人大跌眼鏡,讓一切關于這些的猜測變得不能確定起來。但怎么想,這樣過于‘熱鬧’,過于‘風塵’的集會活動也和他不搭吧。 之前一些需要紅妃參與的場合,他也沒去,而且他也沒有親自主持紅妃揭花榜的事。從這一點考慮,猜測他不會來也是情理之中。 但最后,李汨還是來了,第二場的時候他獨自去的,乘坐一只畫舫,單單地來,單單地去,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來了。后來知道這件事,還是安排畫舫的‘主辦方’自己宣揚出去的。不過,這在‘十里園’舉行的最后一輪,他是躲不過去了。 只要他出現,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掩人耳目。 最后一場的看席是集中在一個區域的,而且二百九十七個座位,每一個都有名有姓!大家都是京中極有權勢的人,簡單來說,是同一個圈子的人,再不濟彼此圈子也有重合之處。這種情況下,大家彼此認識,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根本瞞不過去。 李汨坐在盧紹禎和李尚書中間,周遭的人可不是一下就看到了么。 “我原以為‘揭花榜’之事,不過是一干閑人的無聊游戲。如今從頭到尾見證一遍,才知道他們是真費了功夫的...難怪如今各地都流行選美,可最受這等行院子弟推崇的還是東京‘揭花榜’?!北R紹禎身為權知開封府,倒是真心評了一回。 ‘揭花榜’能打造成一個‘品牌’,其他選美都有不及,身處東京,借助了這都城的資源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打鐵還需自身硬,‘揭花榜’能辦的有聲有色,它自身的章程、條理、新意、傳統等等,都是很值得說的。 不然的話,哪怕別處的選美不能及,東京這邊也該有新的選美活動成長起來才是。 對于盧紹禎說‘揭花榜’的話,李汨一言不發,旁邊的盧紹禎和李尚書也不以為意。他們都知道李汨對‘揭花榜’什么的根本沒有興趣,眼下看客們如癡如醉的美人、心笙搖曳的才藝、美輪美奐的布置,于李汨而言,他不覺得享受,只覺得吵鬧,只覺得是塵世間煩惱的化身。 這些說到底,這就是世間癡男怨女們欲.望,對錢財,對名利,對性,對一切一切的欲.望都集中在這里了。 他愿意在此忍受原來不愿意親近的東西,只是因為紅妃罷了。 “是啊,天下事,哪怕是這樣小道,真要做的像模像樣,也是自有一套章程的?!崩钌袝鴳吮R紹禎一聲,看著舞臺上的表演,忽然說道:“說起來,今早老夫聽說了一事,事關師小娘子,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br> 相比起盧紹禎對行院里的是一知半解,李汨不沾不染,李尚書就是行院里的??土?。年輕時他是如今鄭王朱英一般的人物就不說了,如今年事已高,沒有年輕時那樣放浪形骸了,卻也沒有退出行院,而是轉變了自己的角色。 他現在很少單獨捧某個娘子,而且捧得力度也很講究。至于得到娘子的親近,他不再在意——簡單來說,就是變佛了。 與其說他如今是像個男人追求女人,還不如說是一個惜花人在栽培一朵花。他樂于發掘那些剛剛出道,又或者因為際遇不夠,被耽誤了的‘珍寶’。這些娘子們有些什么麻煩,他也會幫忙解決些...簡直像個溫厚長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