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格4
再次見到陸叁是在某次宴會上。 傅祈安與幾位相熟的同僚在一邊推杯換盞。男人們的交談女人往往是不參與的,幾位夫人就都聚在一處,商量著要搓麻將。 梁頌不好打牌,但此時幾位夫人興致正高,她也不好說什么。心不在焉地打了一會兒,又新來了位夫人,梁頌抓住機會,打著去洗手間的名義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了那位夫人。 梁頌沒叫丫頭跟著,從牌桌上起身后,腰背都泛著酸,有些坐乏了。且屋里的暖氣熏得人暈暈的,讓她喘不上來氣。 外頭天色已擦黑了,此時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梁頌往門廊的方向走,想借雨的涼意來提提神。 門廊兩邊種著些麝香百合,株形端直,看得出是被精心侍弄過的。此時雨點打在純白色的花瓣上,花莖也飄飄搖搖的,看著格外可憐。 梁頌將手伸出去,雨點滴滴答答砸在她的掌心,涼風攜百合花的清香一同沁入心脾,讓她覺得胸口通暢了不少。手掌蓄不住多少水,不斷有小水珠從指縫滲出去。好在雨水經由梁頌的手掌緩沖后溫柔了許多,點點滴滴地,落到花瓣尖端,又無聲溜進淡黃色的花蕊里。 梁頌抬眼往前看,視線由手掌轉向花壇不遠處的矮灌木。天是黑的,微雨無月,周遭一切都昏暗不明。她突然想起一句詩,于是默念道:“夜合花開香滿庭,夜深微雨醉初醒?!?/br> “然后呢?” 四下皆靜,這說話聲顯得格外突兀。 梁頌循著聲音看過去,“陸叁?”她下意識說,又當即察覺到直呼其名太不禮貌,于是改口道:“陸先生?!?/br> 老話說人靠衣裝,果真不假。這一身灰布軍裝仿佛自帶正氣,顯得他腰背都直挺挺的,陸叁身形本就高些,現在讓這軍裝襯得更為出挑。束槍的皮帶自肩膀橫過胸襟,將兩側腰間多出來的布料向后收緊,左邊腰上的槍托里裝著把手槍,讓這腰身雖看起來窄卻不顯弱。 陸叁自幽暗處緩緩走近,他一邊走著,一邊抬手摘了軍帽。臉上仍是那個有些混不吝的笑容,但不同的是少了許多匪氣,取而代之的是年輕軍官被規訓后,不經意間泄出的風流。 “然后呢?”陸叁又問了一遍:“夫人,后面是什么?” 梁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那句詩。他好奇這個做什么?莫非改邪歸正后還轉性了,竟愛起了詩詞不成?且話又說回來,他聽得懂這詩是什么意思嗎? 梁頌心里一串串的疑問,卻一個都沒問出口。她只是默了默,接著念完了這首詩。 遠書珍重何曾達,舊事凄涼不可聽。 去日兒童皆長大,昔年親友半凋零。 明朝又是孤舟別,愁見河橋酒幔青。 陸叁聽著,眉頭漸漸緊擰起來。果然不出她所料,他說:“這說的是什么意思?” “……”聽不懂還問什么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根本什么都聽不懂還要問你?” “……沒有?!贝_實。 “那這個說的是什么意思?”陸叁朝她走近了一步。 “說的是…”梁頌微微后退了一步,而后一邊竭力維持著禮貌,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要怎么通俗地跟他解釋,半晌,她說:“就是…花開了,下雨了,酒醒了?!?/br> “嗯?!标懭宋虻攸c了點頭,又朝前走了一步,說:“夫人在愁什么?” 梁頌又跟著退了一步,聞言卻怔了怔,說:“我沒有發愁?!?/br> “撒謊?!标懭f,他沒再給梁頌后退的空間,而是一把攬住她的腰帶向自己。 梁頌推拒著他的胸口試圖拉開距離,但兩人力量懸殊,梁頌根本抵抗不過。她心跳得極快,這兒雖然昏暗,但難保不會有像她一樣想出來透氣的,或是家仆什么的。若是被旁人瞧見了他們這樣摟在一起,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丑聞來。 “你懂什么就妄下結論?我說沒有就是沒有?!绷喉炚f:“我今日并沒有摔倒,請陸先生放開我?!?/br> 陸叁聽她語氣不善,反而笑出聲來:“你看,你就是覺得我聽不懂?!敝毖韵喔娴牧喉炿m然有些攻擊性,但卻真實生動許多。陸叁接著說道:我是不懂詩,但是我懂你?!?/br> “而且……”陸叁收緊了手臂讓她只能緊緊貼著自己,說:“我知道你沒摔倒,我就是想抱你?!?/br> 梁頌恨不能去捂他的嘴,他們非親非故的,說什么懂不懂她,抱不抱她的?這叫人聽去了可還怎么得了?!梁頌的胸口因被惹怒而不斷起伏著,滿腦子搜刮著有什么詞能嚇退他,最終卻只恨恨地低聲道:“孟浪?!?/br> “你現在已經不是山匪了,你是撫州政府的軍官!”梁頌毫不客氣地說:“不要因為名字叫陸叁,就總做這些不叁不四的事,說些不叁不四的話!” “孟浪?”陸叁重復著梁頌的話,而后挑起她下巴,饒有興致地問道:“抱一下就孟浪了,那我要是在這里cao你,又是什么?” 梁頌聞言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更賣力地掙扎起來,她確信面前這個人說得到就做得出,他就是個瘋子! “別急啊?!标懭p易地鉗住她雙手背到身后,“還是說夫人更喜歡在樓梯里做那檔子事嗎?”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他果然都知道! 梁頌感覺全身的氣力都被猛然間抽離了似的,她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聲音也顫抖著,說:“你到底想要什么……” 陸叁不無愛憐地給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嘴唇搭在她耳邊,那鬼魅般的聲音又伴著呼吸遞進梁頌耳朵里。 他說:“我想要什么,夫人還不清楚嗎?!?/br> —— 首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