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柳戟月垂眸,掃了他一眼,極輕地說道:那也許救你的不是北雍人吧。 他拂袖轉身,對此殘局毫無示意,幾個青黎衛也一同隨他離開,此間牢獄內竟只剩下了賀蘭漪和逝去的月娥公主。 賀蘭漪愣怔了許久,才緩緩抱起了賀蘭堇,一步一步走出了天牢,一路暢通無阻,無人阻攔。 直到照到地面上的亮光,他似乎仍不敢相信這一切。 牢門前的楊柳旁,站著位一身白衣的年輕人,他雙眼系蒙黑綾,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正是瀾凝冰。 不知怎地,賀蘭漪看見他,才覺著這一切逐漸有了實感。 瀾凝冰只是半瞎,尚能從黑綾中窺得模糊的畫面,何況鼻尖還有濃郁的血腥味,一望便知道發生了何事。他抿平的嘴唇微微下彎,既是緊張,又是擔憂:節哀,這樣東西或許能用得上。 他攤開手掌,掌心處像是一塊薄薄的石頭,顏色黑褐,仔細觀察又比石頭軟不少,散發著奇怪的異香。 這是 返魂石,返魂香燃盡后的余渣,可保尸身不腐。瀾凝冰低聲道,我給定雪用過,確實是真的。 賀蘭漪擰眉:那他那邊? 這不是定雪身上那塊,這是瀾凝冰頓了頓,此等至寶,承國總共就兩塊,我原以為其中一塊早被承太.祖用了,后來拿到這塊才知道 賀蘭漪臉色逐漸冰寒了下去:這算什么?殺了人再給些莫須有的賞賜?你又為何等在這里? 瀾凝冰想到他早先被囑托好的事,組織好話語,道:我受柳氏皇帝所托,在這等你,只因此時京城中其他人你必不可能信,只有我的話或許能聽進去一分。他告知我今日他將釋放獄中的北雍人,唯獨月娥公主他不能保證無事,如有萬一,返魂石可做一些彌補。 賀蘭漪卻聽笑了:瀾凝冰,你當初也是這么被收買的嗎?一塊毫無作用的返魂石便讓你放下仇怨,如今還愿意來幫他說情? 我不是來幫他說情的,至今我仍覺得他與定雪的死脫不開關系。瀾凝冰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冷靜下來,畢竟他的事已過去了數月,現下容易恢復理智,但賀蘭漪正在氣頭上,最不容易聽進去。 他簡明扼要地挑上重點:如你所想,北雍根本沒有管你和月娥公主的生死,是柳戟月找借口把你送出來,想讓你往南去。 賀蘭漪狠狠皺眉:北雍先前內亂,如今受西宛襲擊,過不久多半還要被東承趁機踩一腳,我不立即趕回去帶兵,南下去做什么? 瀾凝冰道:楚棲去了南慕,他要我們去幫他。 不提則罷,一提賀蘭漪的怒火又冒了出來,但瀾凝冰及時道:你先聽我說完。楚棲于你我有恩,這是其一;柳氏皇帝放你出來,本就是要你南下,一路有青黎衛監視,根本回不了北雍,這是其二;西宛、東承若真聯手,你一人回去又有什么用?不如向南慕求援,讓他們給西宛施壓,這是其三! 他攥緊了賀蘭漪的手臂:我認識阿堇,也失去過定雪當然明白你的心情!但這個時候,不能意氣用事。 賀蘭漪始終凝視著他,不知過了多久,才重重呼了口氣,接過他手里的返魂石,沙啞道:我知道了,先找個地方安葬了阿堇吧。 第80章 叢蘭欲秀,秋風敗之(6)天后造星系 休整數日之后,段之慎各方面準備都做了齊全,他們偽裝成一支四處巡游的唱戲班子,不怎么費勁地便通過了關隘。 南慕地域遼闊,國境富裕,百姓安居樂業,除非故意進犯,鮮少與他國產生紛爭。多年來與東承一直睦鄰友好,相互之間貿易頻繁,文化習俗也較為相近,是以乍到南慕,楚棲一行人除了新奇,并無什么不適應感。 南慕臨海,內陸又多江河湖泊,所以時常乘船行進。江河上漂流的除了傳統的商船、漁船,還有類似于西市夜河的酒舫、專門賣藝的戲舫,以及供達官貴族享受的畫舫,可謂多種多樣,一路上大開眼見。 水路通暢,期間沒有耽擱,從邊關到南慕都城只用了三天時間,這期間段之慎與他們說了許多有關南慕的注意事宜。 南慕風氣追求與人和善,只要不是大錯,官府很少追究外來人的罪責,只是有一點要謹記:南慕視雙生子為大不祥之兆,尋常人家若生了,都會秘密處理掉其中之一,否則被狀告官府,是全家人要受罪的。段之慎提醒,你們作為來客,若無意中提起自己有雙生兄妹,也會被即刻轟出南慕。 這點楚棲之前有聽吳照倫提起,此時又聽段之慎強調,不由再問:這是為何?而且我又聽聞,南慕上任國主做得更絕,不止雙生,即便是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也有危險? 段之慎的神色有一瞬微妙,眼神略微冷了冷:確有其事。先帝其人我不好評判,但大約是和暨國末代皇帝相似的想法吧,為了上位什么都做得出來。 楚棲相當意外地看著他,段之慎說著不好評判,卻把他們上任國主與暨國末代皇帝類比,那位可是舉世聞名的昏庸之主,坊間常有傳言他的位子是弒父殺兄奪來的,而南慕這位,好歹治國上沒有聽聞到的太大的錯處莫非段之慎是指他的皇帝座椅也來路不正? 但段之慎顯然不欲多言,轉而道:但如今已是新任女皇繼位,陛下親民善任,國中一切安好,無需費心。 楚棲在南地住過多年,自然知曉鄰國是女皇陛下,初聽時還驚訝了很久,但得知她皇位來源正當,南慕歷史上也不止一位女皇便不太在意了,畢竟他國自有國情在。 彼時正值二月初,南慕卻已寒意盡消,只余涼爽,春風吹在身上,帶著香味的濕意。都城郊外種了許多桃花林,遠望過去,成片粉嫩嫩的顏色,看了令人心曠神怡,成月以來沉重的心情都有所和緩。 帶諸位至此,母舅交給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段之慎帶他們去到京郊的一處院落,說是彭永彥的私產,可以暫時借住。 院落寬敞整潔,一塵不染,顯而易見有人經常打掃,地處僻靜卻環境極好,普通富商怕是還購置不起。 楚棲心想自己對彭永彥的認識恐怕遠遠不夠,他讓余下的人先去收拾行囊,向段之慎問道:那你呢?接下去準備怎么辦? 我會去聯系一些人,與他們一同再次北上。 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事實上我心里也很清楚。段之慎淡淡道,他素來穿一身不適走動的玄袍大氅,卻在腰間佩把長劍,此時他手臂搭在劍柄上,眉頭微微皺起,分明是去意已決,我清楚他執念宮中的一人二十多年,卻也明白此生無望,如果明遙不推那一把,他恐怕永遠不會去做。闖宮這種事,是十死無生,我從沒有懷抱希望。但至少我要去確認消息。 楚棲只好咽下想說的話,轉而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出發?這些日子又怎樣尋你? 可能還要些時日,我就住在山上不遠處的三炁觀中。 楚棲訝道:三炁觀?你真是道士? 三炁觀是南慕最大的道觀之一,南慕臣民多信奉道教,故而道士的地位與待遇相當不錯,何況三炁觀坐落于京郊,天子祈福上香也首選這里,說是最好最知名的也不為過。 算不上,我只是從小住在觀中罷了。但長大后四處漂泊,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段之慎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接下去你們要從何處尋起? 他們來南慕說是為了避難,但實則另有目的。于楚棲而言,造星系統的后續任務或許在南慕能夠取得進展,而且眼見成秋拾正在密謀找事,此時南慕的立場就顯得格外重要。 楚棲道:如果說我想進宮找你們女皇說事,會有可能嗎? 段之慎聞言,并未感到多么意外,只是下意識撇開目光,沉默了會兒,才搖頭道:這我自然安排不來,要靠你自己把握了。 楚棲靜靜看他一眼,突然道:說起來,彭老板看著十分仙風道骨,他也是三炁觀的道士嗎? 他與我一般,是在觀中長大的,三炁觀時常會收養些孤兒。 楚棲頷首,狀似無意地笑了笑:那看來三炁觀的風水是很養人了,小段你年輕就罷了,彭老板如今怎么著都有四五十歲的年紀了,除卻蓄了長髯外,別處是一點不顯。 段之慎抿了抿唇:有的人就是不顯歲數,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楚棲也是腦海中忽而閃過一些之前忽視的細節,但他看段之慎沒有透露的意思,便也不準備再提了:沒什么,隨便感慨罷了什么人! 楚棲在升級了四級的觀察術后,耳目便更加聰慧,對周遭事物有了極高的感知能力,尋常的小動作都逃不開他的注意。此刻他們說話時特意挑了無人的僻靜之處,正準備彼此告別,卻突然察覺到他們不遠處的樹上躲藏了一個人!此人隱蔽得極好,若不是他略微移動,而楚棲又擁有四級觀察術,是絕難被發現的。 楚棲話音剛落的瞬間,那人轉身便飛速掠走,毫不留戀。楚棲原本還稍有猶豫,見他那平添心虛的動向,當下果斷追趕了上去。 早在幾個月前,楚棲就將自己的體力、內力、武力值都點滿了,輕功自然也不會弱,但那人的速度也不低,段之慎反應略慢,但同樣緊隨其后,三人在京郊這片桃花林中穿梭奔襲,各顯本事,廢了不小的勁才逐漸縮短了距離,眼看便要追上,那人把心一橫,干脆停下腳步,從袖管中抽出飛刃,轉過身凝視著他們。 楚棲也順勢停下,謹慎地與之保持距離,仔細打量了一眼他的面容,毫無印象,看來是不曾見過,又開啟了四級觀察術,一條條審視他的數據。 而最能明確他目標的好感度一欄中,沒有楚棲等人的名字,反而段之慎、彭永彥的大名位列其上。 楚棲略微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悄然觀察起段之慎的神情。 段之慎顯然比他緊張許多,臉色直接沉了下去:你怎會在此? 那人微微垂首,頗顯難堪,竟不知從何說起:因為已經很久沒有您和彭大人的消息了,主上吩咐過,你們一回來就去通報。我見您還帶了許多東承人回來,卻不知緣由,便私心留下來觀察。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們不要管太多。段之慎又將手搭在劍柄之上,楚棲注意到,每當他內心有所波動的時候,都會做這個動作。 是,那我這就離去。那人恭敬應了聲,又試探性地說道。 段之慎點頭,緊接著又扯了扯嘴角:代我向她問個安吧。 楚棲這次沒有阻攔那人的離去,只是見他消失在桃花深處后,才若有所思地看向段之慎。 段之慎閉了閉眼,半晌后,才無可奈何般嘆了口氣:按照往年傳統,花朝節前后陛下會去三炁觀祈福,順便在京郊踏青游玩,你若是真有事相商,想辦法在那時候試試吧。 楚棲挑眉,示意記下了,卻又問道:為何你突然又記起來了? 段之慎側過臉,認真道:這是賄賂。敬世子,我知道你很聰明,希望你能忘記方才的人和意外。 楚棲應的很快,卻霎時失笑:我只是有點疑慮罷了,一些線索零零散散,也拼湊不出什么特別的想法。但要賄賂我,剛剛的說法還差一些! 段之慎又本能地去摸劍了。 楚棲在心中默念白給的機會一定要爭取,厚著臉皮取出一張早已準備的紙條,猶如獅子大開口般討價還價:咳,只要你誠心地念出這上面的字,剛才的事情我就當從未發生。 段之慎心想,你在教我做事?這次真該拔劍了!但雙手卻很誠實地接過了紙條。 無他,他其實注意這個男團很久了。 他與楚棲相識時間不長,但實在聽聞過他的太多消息了。一來是他在承國皇城游歷時,經常性地聽到坊間各種有關敬世子的傳聞,什么恃寵而驕,不僅在風光樓搞靡靡之音、yin.詞浪.曲,還把這股風氣帶到皇宮里去;二來則是南下的這一路上,他時常聽見楚棲和明遙、凌飛渡等人說些他聽不懂的詞,什么男團組合、出道練習、環球巡演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雖然他本身遵訓一個無欲無求、塵外孤標,但既然此時對方遞上來一個解疑的機會那看一眼也不會怎么樣。 段之慎垂眸,只見紙條上寫道:我叫段之慎,是亂舞春秋的第六位成員,擅長算卦、舞劍和陪酒,在團中是綜藝擔當,我會努力練習,不辜負大家期望,讓我們的組合成為世界第一男子天團! 段之慎默默揉皺了紙條:在下看不懂,還望世子解惑。 這的確也不好解釋,楚棲嘆了口氣。從前的團員中,凌飛渡作為下屬不會有異議,明遙是連哄帶騙,瀾凝冰是正好有求于他,賀蘭漪純屬娛樂誤打誤撞,而碧梧則完全是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加入的,正經的解釋這還是第一次。 段之慎顯然不是個好忽悠的,但楚棲現今卻絕對需要他。 小段,我也不瞞你了,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最開始在船上昏迷的那段時間里,容貌并不是現在這副模樣吧? 段之慎頷首,目光逐漸凝重了,因為他私下里也試探過,那絕不僅是易容之術,再強大的易容術也不會毫無破綻,他連一點都查不出來。 因為那是我的特殊能力之一,我可以很輕易地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包括你。楚棲道,順勢開啟了觀察術,段之慎的各項數據出現在他眼前,要示范的話也可以,但我怕嚇到你,所以,我還有一項能力,我可以看到與你有聯系之人的姓名。 楚棲看了他一眼,緩慢念出他身邊好感度一欄里幾個特殊的名字:彭永彥,一鹿道人,蕭知謹,蕭凝 你究竟是人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