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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微幫著許幼怡把她的個人物品一一裝箱,其實也沒有太多,經過了兩年的磨礪,許幼怡早就不再維持過去那種華麗但繁瑣的生活方式,不過她也在能力所及的范圍內盡可能保持一定程度的精致。當然,她的個人物品中最多也最占地方的還是照片,只不過現在這些照片大多是許幼怡、嚴微、嚴莉莉和好運氣的合照,可惜的是有一些在上海的照片由于照相館被攻擊而損壞。嚴微撿起其中的一張,上面有兩個女孩手挽著手一齊笑,不用說自然是她和許幼怡。嚴微看著自己露出酒窩的笑臉,感覺到一種由衷的快樂,好像又回到了二人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刻,所以突然間她理解了許幼怡說的話,照片都是回憶,而回憶讓人完整。對于她嚴微來說,在組織里的痛苦生活是回憶,與許幼怡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回憶,二人攜手相伴歷經驚險坎坷也是回憶。所有的回憶整合在一起,才形成了此時的嚴微這個人。人可以丟掉回憶嗎?當然不可以。 這天稍晚的時候,嚴微又陪許幼怡去商店買了些東西?;氐郊抑?,吃了晚飯,又折騰許久,已是深夜。她們買了第二天的火車票,于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是在南京的最后一晚。 夜晚,兩個人并排躺在床上。許幼怡很快睡著了,但嚴微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毫無睡意。然后她聽到窗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便起身去查看,結果在窗玻璃上看見一張臉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但不是倒影。 嚴微嘆了口氣,便躡手躡腳出門。果然嚴意等在門外。 就不能白天堂堂正正地敲門進來嗎?嚴微一開口就是毫不留情的吐槽。 沒辦法,職業習慣。嚴意笑道。 你又想干什么?嚴微仍然很警惕。 沒什么,就是來向你道別。嚴意平靜地說。 嚴微一愣,便問道:你要去哪里?她其實知道這句話問了也等于白問,嚴意還能去哪里,只能是回到組織里去。但她沒問出口的是,如果她回去了,那么尋找嚴微的任務又如何解釋、如何結束呢? 嚴意仿佛猜出了她心中在想什么,笑道:你放心,我已經想好怎么應付組織了。 嚴微并不信任地看著她:你打算怎么做? 很簡單啊,就說你死了。嚴意漫不經心地說。 組織會相信么?嚴微仍然懷疑。 你也該相信我的能力,我會創造一些證據。嚴意笑道。 嚴微便不再問。二人面對面沉默了一會,嚴微突然開口:那你保重。 嚴意點頭:你也是。 說完,她便準備離開,但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便轉身對嚴微說:你們如果要離開南京,最好盡快。 為什么?嚴微皺起眉頭。 嚴意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的那位許幼怡,她參與的任務,不是那么簡單的。而且報社里也并不都是可靠的人。萬一那事出了什么岔子,你們兩個可能都要受牽連。 嚴微點點頭:我明白,謝謝你的提醒。我們已經計劃好了,明天中午的火車。 嚴意說:好。那我走了。 嚴微目送著她的身影。她們兩個竟然沒有再說一句話,其實她們之間也不必再多說一句話。半句都顯得多余。 嚴微回到家中,許幼怡還在甜甜地睡著。嚴微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那張溫柔美麗的臉,看得她內心思緒萬千,但最終還是躺下,在午夜到來之前,勉強睡著了。 這是1935年10月的最后一天。也是看似平靜的最后一天。 很多年以后,當嚴微再次見到嚴意的時候,她會回憶起這樣一天的夜晚,然后意識到,彼時的她們,誰也沒有想到,命運的車輪總是用最不可思議的方式轉動,將所有人帶向不可預知的遠方。 第25章 (二十五)事敗 這一天是民國二十四年十月初六,也是1935年的11月1日,一個在歷史上注定不平凡的日子。 但是此時街上如常生活的人們還對此渾然不覺,沒有人能夠想到,幾個小時以后的南京城會陷入怎樣的混亂與恐怖。 嚴微是在上午十點鐘時發現異常的。本來她與許幼怡正在做臨行前的最后準備,但窗外的街上突然傳來了車輛急行和人多嘈雜的聲音。嚴微向窗外看出去,看到街上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很多警察和軍人,整條街已有戒嚴的趨勢。 嚴微起先沒有告訴許幼怡,而是一個人悄悄出門,不動聲色地繞過那些軍警,走到賣報的小胖子面前,低聲問他:出什么事了嗎? 小胖子一向為人機靈消息靈通,這次也不例外。他機警瞅了瞅旁邊的人,壓低聲音說:我聽說,會場那邊出事了有人在合照的時候槍擊了汪院長。 他說的自然就是時任南京政府行政院長的汪精衛。嚴微神色一凜,立刻想起了許幼怡運送的貨物給孫記者的西班牙手|槍。她又問道:是誰干的? 小胖子撓了撓頭,說:我也不確定,但聽說好像是個混進去的記者。 這下嚴微全都明白了。當時這貨物在金老大那里暴露出來,嚴微已經隱隱猜到了許幼怡參與的是什么樣的任務她對這樣的任務可太有經驗了?,F在還有一件事情必須確認,于是她又問:那刺客呢?死了,還是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