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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時候,劉叔對二人講述了自己的計劃原來他確實早有預謀嚴微的超強戰斗力,適合參與他們目前正在進行的前線戰斗;但許幼怡有更合適的戰場,她的頭腦,她的智慧與思維,她與人相處周旋的能力,都能夠幫助她在最危險的地方隱蔽、潛伏與生存,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作用。 但這就意味著,許幼怡和嚴微兩個人,將在不同的地方戰斗。 按照計劃,嚴微將要先回到上海,把嚴莉莉和好運氣接出來送到瑞金給同志們照顧,然后再加入到前線的戰場。而許幼怡,則要先去莫斯科進行培訓。 而今天晚上,就是分別前的最后一晚了。 許幼怡轉過身來,與嚴微臉對著臉。她伸出手,輕輕地摸著嚴微的頭發。她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對這塊木頭說,可是也不知道一個晚上能不能說得完。 如果沒有遇到嚴微,現在的她會是什么樣子呢? 也許她永遠都不知道周衡出軌,也許知道了卻不能反抗絲毫,只能違心地、忍氣吞聲地繼續做一個周家太太,出版一本又一本可能是自己寫的也可能根本不是自己寫的小說,繼續那種被人羨慕卻充滿了紙醉金迷空虛無助的虛假生活。 如果沒有嚴微,她永遠都不會再尋得真正的愛與真正的自我。 她想說的話太多太多,可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倒是嚴微,她抓住許幼怡的手,像是也有千萬句話要說,但是停頓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保護你的。你相信我。 許幼怡當然會相信她。 嚴微沒有說出口的話,當然并不比許幼怡少。但是那塊木頭的心理活動,也許只有她自己才能夠知道了。 不過沒關系,她們什么也不用說,就已經能夠彼此懂得。 人生在世,什么金錢、成就、美貌、名聲,都不足掛齒,不過是空虛寂寞的掩飾與補償。而最珍貴最難尋的,莫過于一個懂得自己、自己也懂得的人。 愛與理解,才是這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也許前路有太多曲折,沒有解決的謎題,逍遙法外的壞人,時刻暗藏的危險,種種險境依然虎視眈眈。但這些又有什么關系呢?就算她們要暫時分離,彼此也會堅定地相信,她們的心中有對方,她們的心靈永遠都不會孤單。 她們也一定會盡自己的力量,讓這個世界再變好一點,再變好一點的。 在黑暗中,嚴微和許幼怡緊緊地依靠在一起。 黎明一定會到來。 等待她們的,將是燦爛的、光明的新生! 第16章 (十六)重逢 1935年深秋。南京,陸家巷23號。 一間小小的房里,擁擠擺放著書柜、沙發、數張桌椅,層層疊疊的書堆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零散的紙張四處散佚,桌面上各種筆、尺、書簽、茶杯隨意放著,一切顯得雜亂無章。 許幼怡坐在一張看起來稍微整潔的桌子前,正在聚精會神地審視一份稿件。她眉頭輕蹙,口中輕輕念著,時不時地拿起鋼筆,在紙上圈下一些字句,刪刪改改。她看起來與從來不太一樣了,身上不再是過去常穿的顏色亮麗小洋裝,而是換成了素色的旗袍,又披了一件針織小外套,臉上的妝容也淡然許多,顯得端莊大氣。也許是兩年的時光以及其中經歷種種,讓她變得更加成熟。 房間的門突然開了,許幼怡抬頭一看,原來是老賀,正笑盈盈地走過來。 他脫下大衣,往旁邊的衣架上隨意一掛,對許幼怡笑道:幼怡,還在工作啊,今晚不是要參加胡先生家的晚宴么? 許幼怡看了一眼桌上的座鐘,驚道:哎呀,差點來不及了,還好賀主任提醒了我。說著,把桌上的稿件小心整理收好,鎖在了抽屜里。 老賀笑道:你工作也太拼命了,也得適當地享受生活才是。 許幼怡笑道:大事未成,總不能放松心情,還是多做點事,也省得胡思亂想。 老賀也笑了笑,嘆息道:昔日名動上海灘的大作家肯屈尊來我們這小小報社,做這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確實也是屈才了。 哪里。許幼怡答道,時局動蕩,國難當頭,只要為國為民有利,又何必區分大事小事? 老賀點點頭,臉上露出佩服的神色,道:當初胡先生就說你不僅是個人才,還是個圣人。咱們也共事一年多了,我越來越發覺,他說得真是一點沒錯。 許幼怡笑道:好啦,賀主任,別給我帶高帽了。我先走了,還得回家拾掇一下,不然趕不上晚宴了。 許幼怡回到家中,換了一身杏色禮服,又重新化了妝,帶上一只小手包,就準備出門。但在開門之前,她瞥見桌上擺放的一個相框。那相紙上,一個懷孕的女孩坐在椅子上,另一個女孩手里拿著一本書站在她的身后,兩個人都在燦爛地笑著。許幼怡突然感到內心又涌上一陣紛亂痛楚的情緒。 嚴微已經失聯整整一年了。 大約一年半之前,二人從塘沽回到北平,相聚幾日后,便分開了。許幼怡坐火車去了莫斯科,嚴微則一個人回到上海,從彭九一那里接回了嚴莉莉和好運氣,又將他們送到瑞金。許幼怡在莫斯科受了三個月的訓練,其中細節不提,再次回到國內的時候,嚴微已經跟隨紅軍經歷了很多次戰斗。當時恰逢蘇維埃大學籌建,許幼怡便暫時留在瑞金參與大學工作,二人與孩子和貓一起度過了將近一年的幸福時光。其間許幼怡在大學教書,嚴微雖然時常跟隨部隊外出行軍,但二人相聚的時間不短,也算是其樂融融。然而來年的九月底,形勢越來越差,大部隊不得不準備整體轉移。按照任務安排,許幼怡收拾行裝去了南京,而嚴微則帶著孩子跟著部隊向西行進。二人就這樣又一次分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