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課間到來。

    女生們毫無例外地起身，一股腦湊向了王夕沐的座位。

    這種時候，自然沒人搶得過夏泮。

    她起身便是一個半圓走位兜過教室后排，接著縱身一趴，搶在所有人之前按在了王夕沐桌前，滿眼盈熱，開口就聊。

    “嗨呀，夕沐你以前哪個學校的??？”

    王夕沐本是右手支臉向左歪頭，眼見夏泮出現，瞬間換成了左手支臉，向右歪頭，同時雙腿也換位，左腿熟練地搭在右腿上。

    “師大附?！彼@才答道。

    “哇，好學校啊?！毕你慌氖謫柕?，“那你認不認識那個誰……胡子睿?！?/br>
    “不?！蓖跸︺甯纱啻鸬?。

    對，天兒就是這么聊死的。

    此時，另一個女生從右側殺了上來，直對著王夕沐問道：“師大附比櫻湖強吧，為什么轉過來??？”

    王夕沐再次向左一轉。

    毫無惡意，非常自然、流利且輕柔地答道：“不關你事?！?/br>
    女生一個哆嗦，呆張著嘴，可憐兮兮地縮了回去。

    眼見這個風格，周圍一半多的人緊跟著散去。

    眼中難免蕩出了敵意與不屑。

    “神經病?！?/br>
    “真當自己是個啥呢?！?/br>
    “以前仁大附轉過來的也沒她這么傲啊?！?/br>
    好在，夏泮沒這么容易被擊敗。

    “嗨呀，果然還沒熟到交換秘密的地步呢~”夏泮這便拉了拉王夕沐的肩膀道，“走走走，我帶你熟悉一下樓層，還有隱藏的冷門廁所?！?/br>
    “……”王夕沐不得不放下手，抬起頭認真地望向夏泮，“你能不能不要理我?！?/br>
    聲音依舊是那么人畜無害。

    “……”夏泮當場瞪目呆住。

    “其他人也是?！蓖跸︺搴芷胀ǖ貟呦蛑車?，“我們盡量互不打擾吧，謝謝了?！?/br>
    錯愕之中，一個莽一些的女生挺身發問：“你這么牛批，那你干嘛還來學校？”

    “高中教育有出勤要求?！蓖跸︺逭J認真真作答。

    “太……太怪了?！迸ど肀阕?。

    最后幾個人也當場四散。

    唯有夏泮，她依然杵在這里。

    “呃……我懂了?！彼┫律?，狂挑著雙眉道，“你一定是三觀比較怪，不太敢與人聊天對不對？我兼容性很強的，聊什么我都不怕?！?/br>
    “可我們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啊?！蓖跸︺迕銖娦Φ?，“謝謝你的好意，真的不需要?！?/br>
    “我需要！班里每個女生都是我的后宮?！毕你娝α?，便干脆趁機坐到了她的課桌上，晃著腿酷酷眨眼，“說什么都沒用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王夕沐看著課桌，似乎是因為找不到落肘支腦袋的地方而皺起眉來。

    最后也只好不太高興地望向夏泮。

    “你再不走，我就要說傷人的話了?！?/br>
    “我不怕，我是無敵的?！毕你男卮笮?，“說，想說便說?！?/br>
    王夕沐面色一沉，背過頭，低聲開口。

    “我討厭你這種無腦的女人?！?/br>
    “你喜歡哼哼唧唧，搔首弄姿?！?/br>
    “不過為了男性社會的需求主動物化自己，并將其他女性卷入施展魅力的競爭?！?/br>
    “每次看到你這樣的人，我都會因為人類本質的獸性而悲哀?！?/br>
    “當然，這不是你的錯，甚至不是你主觀的選擇?！?/br>
    “你只是遵循了自然的安排，而這恰恰是我討厭的?！?/br>
    “我無法違背、或是改變這樣的安排?！?/br>
    “只想盡量躲遠一些?！?/br>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的好意?！?/br>
    “現在，能不能不要理我了？”

    “………………”夏泮阿巴阿巴呆晃著嘴，一晃就是半分鐘。

    接著像是流體一樣癱下課桌，捂起臉便瘋跑回座位，顫著臉拉起了林珊璞的雙手。

    “嗚哇……我聽不懂……”

    “但就是很難受……”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br>
    “噗噗……我為什么感覺自己是非洲大草原上的斑馬？”

    “啊這……”林珊璞也有些害怕地看向了過道對面，“你你你……我們不打擾你了……”

    “嗯?！蓖跸︺逡矀饶奎c頭，可一見林珊璞便愣了，“你……你……你怎么這么漂亮？”

    “哈？”林珊璞更愣了。

    王夕沐慌忙向右支頭：“這句是贊賞，可以說的吧……”

    林珊璞捂臉笑道：“似乎……場合上……不太合適……”

    “那打擾了……”

    “沒關系沒關系?！绷稚鸿狈畔铝耸?，小心試探著笑道，“我猜你性格上有點不同，學術詞匯叫障礙吧，我無所謂的，反而覺得很可愛?！?/br>
    “……不要用‘可愛’?！蓖跸︺宀蛔杂X地加大了身體右轉的幅度。

    “那……獨特？”

    “嗯……”

    “等等，有什么不對！”夏泮猛抓向林珊璞的肩膀，“是我的后宮，都是我的后宮，你在做什么啊噗噗！”

    “哈哈?！绷稚鸿备緵]搭理她，只沖王夕沐道，“剛剛我仔細想了想，大概的感悟是……人類沒那么容易面對現實的，是需要謊言才能活下去的物種，所以我們愛看故事對吧？”

    王夕沐突然燦爛回眸，滿眼都是此女不凡。

    “完全同意?！彼昧c了點頭。

    林珊璞順勢歪探過身子：“所以夕沐可以試著不那么一針見血，稍加修飾地說話哦~”

    “我不喜歡?！蓖跸︺逭f著，重又回復了原本的姿勢，向右轉去。

    “啊……那你開心就好?！?/br>
    眼見她們兩人竟然他娘的聊了起來，夏泮插也插不進去，只好猛一回身：“李言，這你都不管的？！”

    聽到“李言”二字，王夕沐的標準姿勢瞬間像陷入了地震一樣。

    掙扎了許久，才偷偷歪回頭，偷瞄向了自己的左后方。

    李言只好尷尬抬手。

    王夕沐卻嚇得立刻縮了回去，直接瞪向了教室大門。

    好像在找逃生路線。

    在這怪怪的氣氛中，李言努了很久才擠出一絲強笑。

    “好久不見，王夕沐?！?/br>
    “……”

    冷了。

    場面頓時冷了。

    足足幾次呼吸過后，夏泮才叫了出來。

    “啊……是初中的那個？！”

    李言一慌：“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珊璞沒告訴我你初中暗戀過一個女生?！?/br>
    林珊璞緊跟著瘋狂晃手：“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那還能有誰？”李言抓頭罵道。

    “還有我！”劉漸彪鎮定地抬了抬眼鏡，“是我告訴夏泮的，你殺了我吧?！?/br>
    “?。?！領死??！”李言當場掐了過去。

    場面一片混亂，林珊璞更是呆傻當場。

    看看右邊，看看后邊。

    再看看右邊，再看看后邊。

    這就是那個人設的來源了么……

    小野犬的品味還真是有趣……

    這恐怖的亂局之中，李言忽然手一揚。

    “停，聽我說，以我為準?！?/br>
    一聲令罷，他首先沖林珊璞點了點頭，這才望向正猶豫要不要逃跑的王夕沐。

    “好久不見，我首先要道歉?！?/br>
    “那個年齡的男生，碰到喜歡的女生，難免會犯弱智?！?/br>
    “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拼了命地刷存在感?！?/br>
    “以為只要自己拼命的表達喜歡，對方總有同意的時候?！?/br>
    “那是一場盲目且幼稚的失控?！?/br>
    “當時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和困擾?！?/br>
    “對不起?！?/br>
    “我不懇請你的原諒，也不會再滋擾你?！?/br>
    “你需要的話，這可以是我對你說的最后一句話?！?/br>
    李言這便點了點頭，并不是對王夕沐點頭，而是對林珊璞。

    “現在的我，已經遇到十分確切，永遠喜歡的人了?！?/br>
    啪！

    林珊璞瞬間扭臉趴桌，一趴不起。

    劉漸彪眼見李言如此決絕，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但還是有一些疑問。

    為什么，李言總能眼皮不眨，挺胸抬頭地說出如此羞恥的話？

    其實即便對李言來說，這次也是在羞恥的臨界點了。

    如果說現在的他，對初中暗戀的女生還有最后一絲牽絆的話。

    便是這句“對不起”了。

    雖然很羞恥。

    但總算解脫了。

    原諒與否，無關緊要。

    畢竟，已經遇到真正重要的人了。

    王夕沐看過堅決的李言，又看了看趴桌的林珊璞，臉上的緊張終也逐漸褪去。

    這才再次坐穩，回眸點頭。

    算是為這段故事畫上句號了。

    李言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一字一句說道。

    “是的，王夕沐與李言的事早就結束了，但是……”

    “今天發生的一切，有種故事里似曾相識的詭異……”

    “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釋就是，你也在做那件事?！?/br>
    “王夕，沐，拼在一起的話……”

    “雖然難以置信，但是……”

    李言臉色沉得越深。

    終以極其懷疑的音調輕聲道。

    “玖……木？”

    本已回歸標準姿勢的王夕沐頓時一顫。

    呆巴巴張開嘴，像發條人一樣一點一點扭回了頭。

    “野……犬？”

    “……”

    “……”

    僵持之間，李言慌忙抬手。

    “噓……”

    王夕沐卻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間橫眉怒目。

    “不噓，你給我爬！”

    亂了。

    此時此刻，徹底的亂了。

    ……

    起航編輯部，總編辦公室。

    泰山坐在桌前，點著煙笑咪咪地展開工作安排。

    “格非啊，五組的這個位置讓你來坐，本來某些人還有些怨言?！?/br>
    “私下里找我說這說那的，尤其是說你風格過于傳統，對于作者過于執著，提攜太監作者浪費資源什么的?！?/br>
    “全是放屁！”

    “《撕裂地平線》和《拔旗惡少》一出來，這不全閉嘴了？”

    “所以啊，格非你踏踏實實的上任?！?/br>
    “你的眼光就是最準的，你的判斷就是最對的?！?/br>
    “你也知道，沒人愿意放走你這樣的責編?！?/br>
    “不過夏娜也算講人情，你付出這么多年，必須該提上來了?！?/br>
    “至于五組，因為長江一直心不在焉，這一年成績暫時墊底?！?/br>
    “不過這個不要成為你的壓力，我這邊也不給你下什么指標?！?/br>
    “先緩半年，一點點來?！?/br>
    “你這個月先熟悉一下人員和工作?！?/br>
    “回頭有什么要求也盡管提?！?/br>
    辦公桌對面的李格非，咽了口吐沫強抬起頭說道。

    “泰總……我現在就有個要求……我能帶幾個作者過去么？”

    “這個……作者都是跟組的，我們的規定都是編輯流動，作者不動?！碧┥缴钗艘豢跓焽@道：“再說，你們組長可是夏娜啊，誰敢從夏娜嘴里拔牙？”

    “……確實，娜總可從不吃虧?！崩罡穹堑皖^道，“各行各業都這樣，都得幾年一動。不然編輯帶作者帶太久，感情太深，突然跳槽的話，公司會有風險的?！?/br>
    “謝謝你能站在這個立場考慮，其實對你個人而言，風險已經很大了，都是夏娜硬頂著才沒有調去其他組?！碧┥狡藷燁^說道，“再者說，今后當了主編，作者關系維護方面，只需要掐尖就夠了，無論是醬爆還是野犬，都還沒到值得讓主編負責的情況，你可別學小島?！?/br>
    “是?！?/br>
    “當然，我這邊也知道你的難處?！碧┥礁c頭道，“你放心，你帶出來的那些書，業績依然算在你身上，他們下一本才會正式與你脫鉤，未來一年，你績效是穩的，可以好好地重整五組工作?！?/br>
    “嗯……”

    “唉，該放的就放下吧，人往高處走嘛，作者成了大神他也不分你稿費不是？”泰山往后一仰，雙手交織在腹前嘆道，“你都帶出這么多作者了，接下來，輪到你成長了，格非?！?/br>
    “……”李格非呆低著頭，一臉頹喪，就是不說話。

    “這是……生氣啦？”泰山揚眉道。

    “沒有?！崩罡穹沁B忙側頭。

    “難過啦？”

    “沒有?！崩罡穹蔷镏鞇瀽灤鸬?。

    卻見泰山一笑，扭臉便拿起電話：“快進來，機會難得?！?/br>
    咣！

    辦公室大門一開，夏娜、小島和飛猿餓虎撲食一般沖了進來。

    直奔李格非身前，轉著圈看小動物一樣哈哈大笑。

    “哎呀，要哭啦！”

    “這么掛相，好可愛?！?/br>
    “急了急了，格非你又急了，哈哈哈！”

    “你們……他媽的……”李格非猛一捂臉，摘了眼睛罵道，“有意思么？！”

    “哈哈哈哈，這可太有意思了！”林島夫拍肚仰身，“安總管難舍閹黨，淚灑泰賊辦公室！”

    “不是，你就不能說句人話？”泰山磕出了煙罵道，“我可都是因為樊清峰的事才答應陪你們玩的?！?/br>
    飛猿跟著樂呵呵地抓向李格非的雙肩：“是不是我那句‘你的作者都是我的了’嚇到你了？‘汝妻子，吾養之！’，啊哈哈！”

    “行了，你們別欺負格非了?！毕哪纫话淹崎_飛猿，拍著李格非笑道，“你們家狗子、醬爆什么的，這幾個臥龍鳳雛心肝大寶貝兒，東廠西廠大內全占了，我可不敢收?！?/br>
    “那你們早說嘛?。?！”李格非扭過身，一手拿眼鏡，一手揉著眼睛痛罵道，“知道我受不了這個，還這么搞我！”

    “搞的就是你哈哈！”林島夫蹲在李格非身前笑道，“話說，正常的升主編換組，真的是不能帶作者的，這次算是法外開恩了?！?/br>
    “也不是無限度開恩?！毕哪韧屏送埔巫拥?，“以作者最近連載作品的均定為基準，我最多準你帶走總計30000訂的作者?！?/br>
    “也就是……”李格非忙一抬頭，重新戴好眼鏡，“10個精品？或者3個萬訂？”

    “差不多吧，總均訂閱不超過30000就好?！?/br>
    泰山點著煙努嘴道：“還不趕緊謝謝夏娜，這個事兒還是她主動跟我提的，我都覺得不可思議?！?/br>
    “啊，娜總……”李格非忙一起身，滿臉嬌羞地凝向夏娜。

    夏娜卻是抱胸一扭臉：“惡心死了，下午三點之前要給我名單，你還不趕緊的？”

    “??！”李格非一叫，與泰山點頭后，這便奔出了辦公室。

    隨后小島和飛猿也跟著離去，只留泰山與夏娜安排后事。

    關上了門，泰山才叼著煙搖頭笑道：“格非真是一點都沒成長啊……”

    “我也擔心這個?！毕哪葒@聲落坐，“他太善良了，狠不起來，不管對手下的編輯還是作者?！?/br>
    “嗨，誰又不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碧┥狡熉渥?，對著空墻嘆道，“接下來，你多幫幫格非吧，五組可不好整?！?/br>
    “瞧你說的，我跟他可是競爭關系啊?！?/br>
    “你看看格非那張臉，你忍心競爭么？”

    “別說了，今后開會我都不忍心跟他搶推薦了……”

    辦公區，工位前。

    李格非已經火速點開了后臺。

    接著打開表單，手一揚，揮斥方遒！

    【野犬】【均定：3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