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僅有床，書桌和小衣柜的臥室中。

    長發女孩單肘支在桌上，按著額頭，點開了購物網站。

    在搜索框輸入了“立式拳擊沙袋”后，隨便找了一個順眼的便塞進了購物車。

    與此同時，輕柔的敲門聲響起。

    “怎么？”她輸著支付密碼問道。

    “怎么又給我打了兩萬塊錢……”門外的mama問道。

    “多余的稿費?！迸⑶昧舜_定，冷冷答道。

    “你……自己存著唄……”

    “未成年人沒法買高收益的金融產品，還是給你吧?！?/br>
    “那我給你買保險了？”

    “隨你?！?/br>
    “那別太累了，早點睡吧……”mama隔著門嘆道，“我跟你爸都理解你的選擇，也都支持你，怕你壓力太大，新學期也配合你，給換了個環境，沒必要這么拼命?！?/br>
    “嗯?！?/br>
    “那早點睡啊?！?/br>
    “這就睡?！?/br>
    待腳步聲離去后，女孩便站起身做了一套簡單的伸展動作。

    正要關上電腦的時候，qq再次彈起。

    “不是屏蔽了么?！彼洁熘鴴吡诉^去。

    哦，發消息的是個狼頭，不是魚頭。

    她忙俯身點開。

    【冰狼：咋樣，新書啥時候發？】

    【玖木：還要再準備一下，作者群里的朋友并不看好?！?/br>
    【冰狼：他們懂什么！】

    【冰狼：最新的風向數據都在我這里?！?/br>
    【冰狼：這個題材，早一天發就早占一天先機?！?/br>
    【玖木：再給我一周時間，還想改改?！?/br>
    【冰狼：什么情況？】

    【冰狼：你開頭三章細節已經做到位了，后面只看產量和節奏?！?/br>
    【玖木：是，我在思考要不要保留“冷酷之中的小溫馨”這種風格?！?/br>
    【玖木：或許我就算藏也藏不住?！?/br>
    【冰狼：這是誰給你的意見？在害你吧？】

    【冰狼：爆款模板我都給你了，做這么大的風格變化，是嫌路太平一定得崴個腳么？】

    【冰狼：你不會還在猶豫吧？】

    【冰狼：是你自己不想再走恐怖溫馨風的，現在回頭還來得及?！?/br>
    【玖木：那個題材我已經沒什么可寫的了，最后追訂也掉得厲害?！?/br>
    【玖木：成為可以駕馭任何題材的職業作者，這個決心不會動搖?！?/br>
    【冰狼：】

    【既然決心已定，就不要多想了?！?/br>
    【你的水平擺在這里，按照我說的做，包穩?！?/br>
    【不管干什么，到最后都是個買賣，買賣當然是哪里賺錢往哪里去?！?/br>
    【你只要短時間內反復讀1000萬字的同類作品，寫出的自然就是那個味兒了，閉著眼睛就能拉出大綱?！?/br>
    【做響應最快，產量最大，質量最高的跟風者?！?/br>
    【這才是常年吃這碗飯的最佳路徑?！?/br>
    【否則永遠只能是賭博?！?/br>
    【建議把那些作者群退了，別被那些一天到晚逼逼賴賴的撲街影響?！?/br>
    【你是萬訂作者，配得上給你提意見的沒幾個?！?/br>
    【信我就對了?！?/br>
    【玖木：嗯，雖然很多作者討厭你，說你養蠱什么的，但我們的看法始終是一致的?！?/br>
    【冰狼：這句情商有點低……】

    【玖木：??？我以為是在表達信任和欣賞?！?/br>
    【冰狼：好吧……】

    【冰狼：總之別理那幫撲街，他們無非是不想承認自己的書辣雞，把責任推給編輯自我安慰罷了，這種loser到處都是，跟他們混你就完了?！?/br>
    【冰狼：現在正好是推薦空窗期，下個月15號開始，好幾個大神都要發新書的，盡量錯開?！?/br>
    【冰狼：三天內發書行不行？】

    【玖木：好?！?/br>
    【冰狼：okay，我提前去排了，一個推薦不會短你的?！?/br>
    【玖木：謝謝?！?/br>
    女孩隨即關掉了qq，順勢摸向桌上的速溶咖啡包。

    晾咖啡的過程中，她點開了桌面上的寫作日記。

    【2.27】

    【多數言論只是情緒作祟，真理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br>
    【身為作者，若無法改變，注定只是慢性死亡?！?/br>
    【在接下來的故事里?！?/br>
    【冷酷之中的小溫馨?！?/br>
    【必須被清除?！?/br>
    【為了遠離我討厭，也討厭著我的三次元?！?/br>
    【去掌握新的類型技巧吧，玖木?！?/br>
    ……

    3月1日晨，櫻湖中學。

    又愛又恨的時候到了——

    返校開學日！

    作為一個假期沒有見面的同學。

    看到對方，永遠只會有一個反應。

    爆笑！

    “哈哈哈！”劉漸彪狂奔向走進教室的李言，抓著他的頭發就不撒手了，“你這發型好像個大幾把啊，哈哈哈哈??！”

    “你媽的松手……”李言雖然被抓，但也是大笑著掙扎道，“你就是滿腦子大幾把，看啥都是大幾把！”

    拉著林珊璞，握著水壺路過的夏泮當場就踹了劉漸彪一腳。

    “惡不惡心啊你倆，你說他是那個你還揪著不放，你不更那個？”

    “是哦……”劉漸彪連忙抽手，還使勁擦了擦，同時上下打量著李言笑道，“你怎么突然變精致了？不僅是頭發，襯衣和襪子都講究多了?！?/br>
    “是成長?！崩钛赞壑^發向座位走去。

    他當然不會承認，昨天被林珊璞拉著去了美發連鎖店，蹭了她的會員卡和發型師，被迫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順便，被迫接受了“準職業作者新人大禮包”，從內褲到外衣總計25件衣服。

    好可惡啊，這個壞女人。

    只能用一生來還了。

    李言想著想著就呵呵笑了起來。

    “你他媽……笑起來真惡心……”回到座位的劉漸彪不忍直視，只掐了下李言的大腿道，“進展不錯？”

    “馬馬虎虎吧?！崩钛該项^呵笑。

    “我是說跟家里承認寫小說的事情?！?/br>
    “哦哦這個啊?！崩钛蚤L舒了口氣，一本本摸出寒假作業道，“這是一段長跑了，要在指定的時間內通過指定的路標點，跑不下來就滾回復讀?！?/br>
    “就是說你媽提了條件，然后才接受的？”

    “嗯?！?/br>
    “很可以了?！眲u彪拍著李言道，“在校時間好好利用，成績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多跟班里人聊天也會有靈感的?！?/br>
    “是吧?！?/br>
    “總之，學習上你連10%都到不了，但寫小說，已經是0.1%了！”劉漸彪深沉點頭道，“稱你為當代第一寫作高中生也不過為?！?/br>
    “哪里哪里?！崩钛悦χt道，“白馬嘯西風之流，還是在我之上的?！?/br>
    “那就當代第二！”

    “前三吧，前三，保守一點?！崩钛皂樖忠押僮鳂I交給路過的課代表。

    “嗯？你竟然有時間寫作業？”劉漸彪一瞪眼，便從桌子上抓來了一本，狂翻著驚道，“全寫了？”

    “是吧?！崩钛詳偸值?，“本來想借珊璞的抄，結果她已經幫我抄好了……”

    “你媽的！”劉漸彪死掐著練習冊罵道，“人家不是要物競的嗎！你還是個人？”

    “噓……”

    然而為時已晚。

    林珊璞已然氣呼呼扭回了頭。

    “要你管！”

    夏泮也回身罵道：“你懂個屁啊?！?/br>
    “……啊……”

    李言借機朝夏泮問道：“色圖呢？”

    “啊，哈，這個，哈哈哈?！毕你鷵现蟛弊有Φ?，“朝著專業水平努力到底是不太適合我，明明學習就已經很吃力了呢~”

    正說著，小眼鏡課代表問道。

    “夏泮的作業？”

    夏泮扭臉便罵：“沒寫！反正老師也不判作業?！?/br>
    “哦……對不起……”課代表哭喪著臉道，“要不借給你一份，好歹抄一下，不然怕老師不高興……”

    “那你抄好了，我懶得抄?！?/br>
    “哦……”

    課代表捂著臉就跑了。

    這……這倒也是條路。

    談笑之間，鈴聲響起，陳瑜極具氣勢地踏入教室，淡然開口。

    “上課?！?/br>
    “起立！”劉漸彪像是聽到了敲門聲的李崢一樣，條件反射喊著起身。

    “老師好！”

    “坐?！?/br>
    這一個簡單的流程，立刻將所有人的心情拉回了在校狀態。

    陳瑜雙手撐在講臺上，掃視著全班說道。

    “下半學期了，面臨文理分班?！?/br>
    “班里大概有一半同學已經有了明確的意向?！?/br>
    “剩下的同學最好也在期中前確定?！?/br>
    “有問題隨時可以找我談，父母也可以隨時找我?！?/br>
    “另一個事情是競賽?！?/br>
    “有志競賽的同學，這個學期是最后的學習窗口?！?/br>
    “高二剛剛有一位同學與薊大簽約，校長讓我們班主任以此鼓勵大家?！?/br>
    “但理智的說，想要參賽，最好還是先得到科任教師的認可?！?/br>
    “對，說的就是你劉漸彪?！?/br>
    “一定要搞化競的話，中午找俞老師談談去，別自己悶頭整?！?/br>
    “還有就是，周欣欣轉去了國際學校，事出突然，沒來得及道別，她讓我在這里與大家說句再見?！?/br>
    嗚嗚隆隆的聲音響起。

    大家都望向了與林珊璞一個過道之隔的空位。

    “說走就走啊……”

    “國際學校是不是不用高考，直接出國？”

    “萬惡的資本匪幫……等我們入關吧?！?/br>
    議論之間，教導主任敲了敲門探進頭來：“現在可以么，陳老師？”

    “啊，已經來了？”陳瑜忙迎上前去，“正好正好，來吧?！?/br>
    話罷，門一開。

    主任領著一位穿著淡色風衣的高個子女生走進了教室。

    女生留著齊長發，衣服、鞋子、書包都是素色。

    身上沒有任何裝扮的贅飾，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眼睛也沒去看任何人，只是保持正常的平視。

    談不上趾高氣昂，也并非是瞧不起誰。

    只是對周遭的一切都興趣有限罷了。

    在班里人“嗚哇嗚哇”的淺聲驚嘆中，女生一路走至講臺旁，看了眼陳瑜，便掃向了空缺的座位。

    陳瑜忙上前沖班里同學介紹道：“這位是新轉來咱們學校的王夕沐同學，大家掌聲歡迎?！?/br>
    啪嗒啪嗒的掌聲過后，陳瑜擁著女生道：“自我介紹一下？”

    女生點了點頭，而后轉身平視教室后墻。

    “王夕沐”

    “夕陽的夕，三點水的木?！?/br>
    “很……”

    “很高興，加入高……高一……”

    “四班?！标愯ぴ谂暂p聲提醒。

    “嗯，很高興加入高一四班?！?/br>
    話罷，她與陳瑜微微點了個頭，接著又再次看了眼空缺的座位。

    “好吧，慢慢來?！标愯o奈指向空座，“你請坐吧?！?/br>
    女生應了一聲，這邊瞄著空位一路走去。

    放好書包，脫下風衣，小心地疊整齊放進課桌后，這才拉椅子坐了下去。

    平穩坐好后，右腿便搭翹在左腿上，單臂支著側臉，歪望向了一個空白的方向。

    就此一動不動。

    另一邊，陳瑜送走了教導主任，回到講臺后，不忘努著嘴囑咐道。

    “等等下課后，夏泮、珊璞，你們帶夕沐熟悉熟悉?！?/br>
    “好！”夏泮樂呵呵應了，“又有新老婆啦?！?/br>
    稀疏的笑聲響起，不少人都借機望向了王夕沐。

    她卻好似在另一個世界一般，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依然抵著臉，歪著頭，若有所思。

    陳瑜也不管這些，只拍著手道：

    “好，那正式上課，請打開第二冊《語文》?！?/br>
    取課本的功夫，劉漸彪一直在偷瞟這位新來的女生。

    順道用胳膊蹭了蹭李言。

    “這個……有點好看了……”

    “而且好高啊……感覺現在就可以去當模特了……”

    “如果林珊璞是市級的，她好歹是區級的了吧？”

    “就是有點冷……”

    “哼，不知我的熱情能否融化她?！?/br>
    “野犬老師你意下如何？”

    卻見李言依舊呆傻地瞪著黑板。

    “好??！”劉漸彪當場瞪眼，怒壓著嗓子道，“你個逼，這就一見鐘情了？看傻了？”

    “是?！?/br>
    “？？？”

    李言僵僵轉過頭。

    “傻在三年前了?！?/br>
    ……

    起航編輯部。

    李格非坐在屏幕前，灌餅還未吃完，便驚喜地揮起手來。

    “呀，小糕的新投稿！來來來啊猿，一起看！”

    飛猿睡眼惺忪地喝著奶茶：“小糕誰??？我懶得看……”

    “是安西組的遺珠?！?/br>
    “你可得了吧，野犬、醬爆都起來了，你還想怎樣？”

    “那不越多越好?！?/br>
    “爬爬爬……”飛猿雖然這么說，但還是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問道，“阿西，你上個月績效多少??？”

    “這個數……”李格非仔細打量過周圍后，擺了個手勢。

    “我cao……是我的三倍……”

    “這有啥，我還比你早來三年呢?！?/br>
    “真不是這個問題……”飛猿咬牙道，“你這個業績，已經不正常了……”

    “那還不快學習我！”

    “確實值得學習，但我聽說……”飛猿說著，湊得更近了一些，看了一眼遠處單眼皮瘦兮兮的男編輯，低聲道，“冰狼那個逼也不差你太多……他可才來了一年多……”

    “你媽的……”李格非回頭一瞪，當場拳頭硬了，“就他？”

    “哦？你也會嫉妒？”

    “毛個嫉妒……”李格非悶聲罵道，“用那種養蠱法混成這樣……這給新人做的什么表率？”

    “可事實上就是好用啊……”飛猿咬牙道，“這樣下去，我怕是也要遁入養蠱道了?！?/br>
    李格非掐脖罵道：“媽的，精耕道的我不就在你旁邊，你學什么養蠱?！?/br>
    “精耕道學不會啊……”飛猿一手反抓回去，“再說你付出的努力是他的好幾倍吧？一天到晚都在跟作者爆肝?！?/br>
    “哪有，我自己也很高興啊?！?/br>
    “就是這點才奇怪，為什么你會這么高興？”

    “你才奇怪，不高興做什么編輯？”

    扭打對掐之間，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老板音效。

    “呵，男人?！?/br>
    二人連忙松手問好。

    “娜姐?！?/br>
    “娜總?！?/br>
    夏娜本是叉著腰的，見他們的樣子，卻又嘆了口氣，手也耷了下來。

    “你倆還是……再掐會兒吧?！?/br>
    “格非掐完以后，去趟泰山辦公室?！?/br>
    “哦？”李格非胯下一緊，忙抬了抬眼鏡，“我攤上事兒了？”

    “嗯?！毕哪饶樢怀?，“長江離職了?！?/br>
    “……”李格非頓時啞然。

    飛猿卻一臉驚喜：“就是說……決定讓格非當主編？”

    夏娜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恭喜??！”飛猿當場抱住了李格非，“哈哈哈，你的作者都是我的了?！?/br>
    李格非卻一語不發，默默推開了飛猿。

    沉沉落座，把椅子向前拉了拉。

    握起鼠標，點開文檔。

    “格非？”飛猿探身道，“先找泰山去吧……他等等又要開會去了?！?/br>
    夏娜卻抬手擋在了飛猿身前。

    “讓他審完最后的稿子吧……”

    “……”飛猿呆呆地看了過去。

    他看到李格非打開了小糕的文檔，一絲不茍地拖著滾動條，一行行向下掃視。

    緩慢而又沉穩，像一只下沉的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