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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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什么?他心里有些空茫, 原本他的命格便是死路, 現在公子嵐讓他做選擇,實際上是已經替他做了選擇。 一個人的性命,與整個天下的生靈,孰輕孰重一目了然,他心中也是這般想的,公子嵐說的沒錯, 其實不止是他們。 就算是讓他做選擇,他也是一樣的會在另一人與天下之間選天下。 哪怕早就知道是死路他不喜歡被人冷冰冰的當做工具一般對待,公子嵐做的沒錯,但是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還有一些難言的不舍,不舍的是因為面前的人。 男人同他說話他也沒有聽清,思緒好一會回神,他下意識地點點頭,猜測應當是在問他的傷。 不礙事,晚些就好了。 嗓音很輕,比平日里溫柔了許多。 肩膀上還在疼,宋憫歡看向傀儡男人手中的梧桐枝,你收拾完了,待會要去哪里? 他其實心里都知曉,在他回院子的時候,男人會在他身后跟著,在他睡著之后,在他院子外面守著。 他屋檐上和窗外,男人都時常在那里待著,待的無聊了,會拽院子里的梧桐樹,一片梧桐樹的枝葉都被男人拽禿了。 男人不敢進房間里看他,因為會被他發現。 去睡覺。男人這么說。 宋憫歡:你們傀儡還用睡覺? 確實和你們修士不一樣,傀儡男人點點頭,低聲道,我白天干活,晚上休息。 你在哪里休息?能不能帶我過去看看。宋憫歡這么問。 男人眼中平靜,又看了眼他肩膀上的傷,放下來手中的梧桐枝,離這里不遠,可以帶你過去,正好我那里有傷藥。 他跟著男人一同到了男人住的地方,是和他差不多的偏院,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凈,男人領著他進了房間里。 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一張茶幾,其余的什么都沒有了。 男人到院子里給他搬了一張竹凳,放在了茶幾旁邊,讓他坐下來之后,從床榻下面的旮旯里拿出來了兩瓶青白的瓷瓶。 我那里也有傷藥,晚些我要去冷泉,宋憫歡這么說,還是把傷藥接了下來,男人給的東西他愿意要。 你平日里都在這里歇息?他問。 男人點點頭,院子里還有一些梧桐枝,男人問他,你幾時去泡冷泉? 晚點過去,我現在想在你這里待一會。 宋憫歡:你不想讓我留在這里? 沒有,男人這次回答的很快,頓了頓道,我擔心你的傷勢。 他下手不輕,男人說了這么一句,語氣冷淡,緊接著便沉默下來。 我砍斷了他的一只手,宋憫歡笑起來,也不算虧,雖說還是敗了,情理之中。 不過也是有收獲的,他用的是神像本體同我打。 他這么說了,傀儡男人靜靜的聽著,等著他的下文。 你平日里話也是這么少嗎?宋憫歡看著面前的人,想著對方偽裝成傀儡跟在他身邊那么久,他目光便柔和了許多。 以前沈映雪對他話是不少的,總是會問他很多問題,會溫柔的關心他,如今成了傀儡,話少了許多,只會在一邊裝作不經意的偷看他。 傀儡男人沒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頓了頓之后道,你想讓我說什么? 我讓你說什么你都會說嗎?宋憫歡,我想讓你多陪我說說話,我在這邊很無聊,平日里只有我一個人練劍。 你練劍很用功,平日里我同你說話,會打擾你。男人這么回答。 如何算得上打擾,宋憫歡垂著眼道,我喜歡你同我說話,我平日里問你問題,你總是不怎么搭理我。 以前都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其實有些生他的氣嗎?生氣他不告而別?可他現在也不能問,現在對方隱瞞自己的身份,并不愿意告訴他。 他說了這兩句,對面的傀儡男人目光落在他臉上,打量了他一會,語氣變得冷淡了許多。 我才同你待了幾個月,平日里也同你沒有什么接觸、你這么快就喜歡上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問題,但是似乎又沒有什么問題,宋憫歡反應了一會,察覺出來對方不高興。 為什么不高興,沈映雪以為他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認為他這么快就變心了? 這般的不相信他? 宋憫歡還沒見過裝作傀儡的沈映雪對他生氣過,他順著道:我覺得你很特別,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雖然對方看起來完全是平平無奇,但是靈魂是那個人,他確認了之后,哪怕表面不關注,實際上一直都有留意。 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猜測對方經常消失十天半個月,估計就是宗門那邊忙不過來。公子嵐還說仙門里出了事,這般的忙,還要過來在這里看他練劍,在一邊撿梧桐枝? 兩邊折騰就算了,對方還默默無言的不愿意透漏身份,這是在圖什么? 如今他表現出來對他有好感,又開始不高興了。 宋憫歡看著傀儡男人的氣息變得比平日里冷淡許多,男人好一會沒說話,之后狀似無意道:我聽聞你與那仙君曾兩情相悅,如今這么快便把他忘了? 仙君是我師尊,我確實對他念念不忘,宋憫歡心情變得好了許多,我對你和他自然不一樣,只是說想跟你多說幾句話,你怎么反應這么大? 這般的回答,傀儡男人沉默了一會,幽深的眼眸注視著他,什么都沒有說,好脾氣的去了外面窗臺上把洗的茶杯和茶壺拿了進來。 男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之前在山上采的茉莉花,先倒了一杯給他,然后又倒了一杯給自己。 泡茶的方式也和之前如出一轍,茶放底下一半,另一半會添水之后再放進去。 宋憫歡看一眼便看出來了,他見對方不說話,又問道:你為何不說話,生氣了? 茶香氤氳出來,男人嗯一聲,你回去吧。 宋憫歡: 他沒想到對方直接對他下逐客令,他唇角抿緊,沒有喝桌上的茶,直接起身便走了,驚了院子里的梨花落了一地。 走了沒多久,他感覺到身后有人跟著他,他沒有回頭,聽腳步聲有些蹣跚,落地的那只腳很重,他能聽出來是誰。 男人的小腿自從上次傷了之后,走路就一直不太靈便。 他去了冷泉泡了一個時辰,身上的筋脈比他想象中的傷的要嚴重。他調理了一整個時辰,全身靈力耗盡,估計要溫養幾日,出來的時候路都有些走不穩。 冷泉在山上的洞xue里,宋憫歡看見了一截熟悉的玄色道袍,他在冷泉里待了一會,水聲大了些,外面的傀儡男人猶豫了一瞬,還是進來了。 你不是讓我走嗎,為何還要跟著我過來。 他已經看見了男人,男人也沒有再隱藏的意思。他身上只穿了一身里衣,男人看著地上的污血皺了皺眉。 男人轉身又走了,他在山洞里等了一會,對方沒一會拿了一件雪白的道袍過來,衣服折疊的整齊放在一邊。 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回去吧。 宋憫歡這般說,他摸了摸旁邊的那件雪白道袍,和他平日里穿的有些像。 似乎此時才發覺少年今日有些反常,傀儡男人盯著少年看了一會,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最后還是在少年面前俯下身來。 你對我可真好,宋憫歡抱著男人的脖子,他被男人背著沿著原路回去,外面已經天黑,月色照下來,竹林映著圓月晃動。 我遇到過對我這么好了,只有一個,宋憫歡,臨走時我在想,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他沒有想過沈映雪會來找他。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身上的傷還疼不疼,有沒有好好修養,宋憫歡,要是時間再多一些就好了。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男人認真聽著他講話,沒有回應他,而是放慢了步伐,輕柔的晚風吹拂過來,像是替他回答了。 他現在過的很好,身上的傷不疼,每天都在想你。 宋憫歡低聲道:要是有下一輩子,他還是不要做仙君做仙君要cao心的太多,守護天下交給別人,他只要做沈映雪就好了。 他能想象出來,仙門里有事,沈映雪不會放任不管,哪怕受了重傷,肯定還是會過去幫忙。 他其實并不想讓沈映雪過去,他擔心沈映雪。 說了一會便困了,他趴在男人背上,恍惚間像是回到了以前的許多個夜晚,那時候沈映雪也是這般背著他,在霖華峰、在宗門竹林里。 夢里的人也是這般小心翼翼的對待他,他聞到熟悉的蘭香,有那么一刻,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第127章 白日里練劍, 每天抽出來一個時辰泡冷泉,每日從他的院子到石臺,再從石臺到鳳鳶他們所在的院子。 數月過去, 他戴著白絲綢能夠像不戴時一般,走路尋常自如, 五感逐漸變得更加敏銳, 尤其是聽覺與嗅覺。 這一日他照樣回到院子里, 傀儡男人又消失了,他從公子嵐那里套到了消息,知曉仙門長老會里又出了事,沈映雪忙的難以抽身。 他心里抱著隱隱的期待,本來以為這次十天半個月沈映雪便能夠回來,他卻一直沒有等到人。 沒有傀儡男人在,他每日砍掉的梧桐枝沒人收拾,他每日練完劍便多了一個任務,把自己砍掉的梧桐枝順便撿走。 他會把撿來的梧桐枝帶給穆殷,穆殷已經雕刻出來了許多傀儡, 那些傀儡被注入的紅纓油,紅色鎏金一般的液體流淌在他們臉上,穆殷把那些傀儡都送進了城里。 是想讓它變成傀儡城?他這般問。 公子嵐當時回答他, 是啊, 傀儡不比人好,不會有紛爭矛盾,在城中也能熱鬧一些。 茶幾上的一沓畫落了灰塵,宋憫歡站在窗邊,他已經許久沒有提筆畫過畫。上面畫的都是同一個人,他把畫翻著看了一遍, 慢慢地又把畫放了下來,上床榻睡覺去了。 打坐了一會才睡,現在每天睡一個時辰,他每次感覺不過是剛閉上眼,馬上就又睜開了眼,房間里的蘭香燃燒殆盡。 夢中總是能夢到紅蓮、夢到沈映雪的云山劍,夢到刻有紅蓮的棋子,夢到梨樹下面帶笑意的男人。 像是走馬燈一般從他腦海里略過,有時候會夢到小莊和孟齊、花重錦,還有徐晚欽,不知道他們幾個人如何了。 他盯著梁上的花紋,從床榻上起來,熟練的換上蓮紋道袍,拿起桌上灰撲撲的長劍,他感覺今日穿的似乎有些單薄。 他們修士通常并不畏寒,原先他極其畏寒,后來泡冷泉里泡習慣了,但是今日感覺有些不同。 從一兩個月前梧桐樹的枝葉便落盡了,他若有所覺的打開窗戶,一陣冷風撲面而來,靄靄白雪覆蓋在枝頭與屋檐上,因為他突然開窗,有一些白雪落了下來。 外面入眼處都是銀裝素裹的白,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呼吸之間的氣息變得冰冷,鼻尖前仿佛能夠聞到雪花與深寒冷葉的氣息。 遠處能夠看到一道紅色的人影,三眼女鬼不知道在雪地里做什么,前幾天鳳鳶說喜歡喝雪茶,興許是要收集干凈的雪去給鳳鳶煮茶去了。 他拿著劍出去,合上院門的時候觸碰到一片冰涼,雪花化在他指尖、融在他肩上,有些落在他的睫毛,發絲與睫毛都變成了灰白。 眼上照樣蒙著白絲綢,他到了石臺,把劍鞘放在雪地里,如之前的每一天開始練劍。銀色的劍刃仿佛與天地融在一起,劍光匯聚著凜冽寒光,上面的劍紋顯現出來,浸出來的威壓另周圍的梧桐樹落了三層雪。 雪花簌簌地落下,少年鬢發被吹至身后,他在雪地之中一招一式的練著飛雪劍法。少年身形驚鴻翩躚,與手中的劍合一,劍光所指的方向,一道銀光破空而出。 面前的梧桐樹被攔腰砍斷,嘭地一聲,上面的枝子全部都被分離,只留下數道筆直而深的劍痕。 這一片梧桐林被他砍了不少,面前的平地看起來有些光禿禿的,他凝聚靈力在劍上,長劍對準了他不遠處巋然不動的巨石。 巨石上落了雪,頂上一抹雪白,底下是沉著的煙熏色斑斕,一層又一層,上面有許多道細小的痕跡。 那些痕跡都是他之前砍出來的。 萬千靈力醞在劍尖上,在劍氣揮過去的那一刻,面前傳來細微摩擦的聲音,只見巨石上多了一道比之前長一些的長痕。 緊接著長痕慢慢的裂開,嘭地一聲,整顆巨石從中間分成了兩半,開裂的過程發出來聲響,巨石碎了。 不錯,旁邊傳來公子嵐的鼓掌聲,宋憫歡摘下了白絲綢,看見了一邊的公子嵐與穆殷。 什么時候你覺得可以打敗我了,就來挑戰我,我隨時等著,公子嵐在原地又變出來一塊石頭,巨石的顏色更加深,塊頭也更大。 你把它砍成兩半的時候再來找我。 宋憫歡收了劍,他聽明白了,看了眼旁邊的穆殷,問道,他還沒有回來? 你說長樂?公子嵐抓了一把旁邊落下來的雪,在手中搓成了一個圓球,然后順手塞進了穆殷衣服里。 他還沒有回來,練完劍記得過去一趟,我們去嘗鳳鳶煮的雪茶。 穆殷被冰了這么一下,把雪球拿出來放在掌心里,他扔也不是,于是任由雪球在他手里化了。 我知曉了,宋憫歡應下了,他又練了三個時辰的劍,石臺上的雪都被他用劍氣掃完了,傍晚的時候才拿起劍鞘朝偏殿走。 黑靴踩在雪地里,留下來一串串的腳印,路上他聞到了梅花的香氣,在原地駐留了一會,之后才又繼續往偏院去。 離院子還有一段便聞到了茶香,宋憫歡推開了門,屋檐上點了燈,上面還有不知道誰用蠟油畫出來的三眼鳳鳶圖案。 善善過來了?鳳鳶剛在桌子上點了蠟燭,今日是在殿里,他們幾個人坐的并不遠。 你身上雪都沒化,這幾日都會下雪,若是累了,休息幾日也可以。 鳳鳶總是擔心他的身體,他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身上的雪一會便干了。 他隨手捏了個法術,發絲與衣衫便都變回了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