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今天沒來。

    江穗月看著隔壁未開燈的辦公室，心神不寧。

    昨晚他走后，她徹夜未眠，噩夢后遺癥，她總覺得有東西纏著她，睜眼到了天亮，以為回到公司還要應付他。

    結果他沒來。

    精神萎靡了一天，勉強撐到下班，回家第一件事，開了瓶紅酒。

    她永遠記得那個夏天，下體流不完的血，那顏色就跟這杯子里的紅酒一樣，多到她以為她會死。

    連孫蕓也起了疑心，問她：“你這次月經怎么這么久？”

    對于她突然的關注，江穗月感到害怕，隔天，孫蕓難得給她燉了一鍋雞湯。

    “喝點吧?！彼f完，出門打麻將。

    江穗月那一刻明白過來，孫蕓知道了。

    原本那個暑假，她應該去打工賺生活費的，然而孫蕓沒讓她出去。

    那是她成年后，孫蕓給她的難得的一點溫情。

    所以上大學后，江穗月偶爾會給她打個電話，直到她開口要她幫忙給江致星買房。

    紅酒助眠，喝完最后一口酒，她祈禱，今晚讓她睡個好覺吧。

    隔天回到公司，何晉深回來了。

    那晚的事兩人都沒有提起，就像沒發生過一樣，江穗月松了口氣，她就怕他深究，她還要費心思去圓謊。

    ＊＊

    小雪花那“圈子”有個小姐妹，年紀輕輕已經做過幾次人流手術，她可能是易孕體質，連戴套都能中招，不少人勸她上岸，再這樣打下去遲早生不了。

    但人家年少輕狂，對自己的鋼鐵zigong充滿信心。

    打胎對她來說就跟吃白菜似的，尋常事了。

    念著那兩萬塊錢，小雪花找了這個小姐妹，小姐妹見多識廣，江州市做這種事的私人診所不多，彼此互通有無，有時候手術多了，還互相介紹客戶。

    結果還真讓她打聽到了。

    何晉深看到那頭發過來的信息：“有叁個對得上的，你要不要親自問問？如果可以，還是帶上照片?！?/br>
    葉芝英剛做完一場手術，飯還沒吃，助手過來說有人找她。

    “今天的手術都做完了啊，你讓她預約，我還沒吃飯呢?！?/br>
    “是個男的?！敝值?。

    何晉深站在樓梯口，這兒是老城區一棟破舊居民樓，看這樓梯，這樓房應該存在二叁十年了。

    大冬天的，居然也有蒼蠅，他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

    “你找我？”

    他轉過身，看著眼前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點了點頭。

    “跟你打聽個事?！彼f。

    “什么事？”葉芝英警惕性極強。

    “8年前……”

    “怎么又是8年前?！鼻安痪貌庞腥烁蚵犨^。

    何晉深從包里抽出個信封，這種時候，還是錢好用。

    葉芝英遲疑地接過：“高中生是吧?！?/br>
    他點頭。

    “我這兒都有記錄，你說的那個女生我有點印象?！?/br>
    “時間那么久了，你的病人那么多，為什么還記得？”

    “別的人來我這兒都是哭哭啼啼的，就那個女孩兒一聲不吭?！彼f：“而且……后來我看新聞?！?/br>
    何晉深等著她往下說。

    “原來她還是個好學生?！彼α诵?，看著何晉深：“你是經手人？”

    “什么？”

    “她來的時候，孩子叁個多月了?！?/br>
    何晉深腦袋嗡嗡響，女醫生嘴唇上下碰，她不斷說著話，可他一個字也聽不見。

    ＊＊

    周一上班，江穗月被他堵在辦公室門口。

    “我有事找你?！彼f。

    “我在公司只談公事?！彼?。

    “那就出去說?！?/br>
    他不讓她進去，兩人氣氛有些不尋常，已經有同事看過來，江穗月權衡之下，還是跟他走。

    在樓下找了家咖啡店。

    “前幾天我去了你家一趟?！彼_門見山。

    她還沒反應過來：“什么？”

    “我回江州了，見了你媽?！?/br>
    她臉色大變：“你找她干什么？”

    “她說你高考后生了場大病?！?/br>
    頭突突地疼，江穗月手握成拳，指尖陷進掌心，痛感讓她打起精神。

    “她記錯了?！?/br>
    “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你少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彼淅涞囟⒅?。

    桌上的杯子被他拿起，大力一放，水濺起，他臉色鐵青：“我有權知道?！?/br>
    “你想知道什么？”她冷笑：“你還有完沒完？過去那點屁事值得你記這么多年？”

    “是誰放不下過去？是誰要靠吃藥度日？”他一針見血。

    江穗月像是xiele氣的氣球，她渾身沒了力氣，破罐子破摔：“我沒什么好跟你說的?！?/br>
    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何晉深挑眉：“昨天，我又回去了一趟，你猜我又見了誰……”

    她沉默。

    “那個地方又臟又臭，你為什么會選擇那里？”他一字一句道。

    “那個女醫生說，那些死了的孩子，都被沖進下水道了?！?/br>
    江穗月渾身一震，臉上血色全無，她感覺自己心跳開始不正常，手也抖得厲害。

    “它該死?！彼?。

    何晉深瞳孔收縮，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那是一條生命?！?/br>
    “所以呢？”她抬頭看他，眼淚刷地流下，她笑得突兀：“我要為這條生命賠了我的大好前程？它配嗎？”

    何晉深聽到這話，怒火中燒，她怎么能對著他們的孩子說出這樣冷漠的話。

    “你有資格怪我嗎？”她氣得渾身發抖：“那個時候我去找你，你鄰居說你全家都出國了?！?/br>
    她頓了頓，平穩了呼吸，繼續道：“你有后路，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呢？我不夠錢去醫院做手術，只能去那種地方，我聞到那里的腥臭味就想吐，可我有什么辦法呢？我脫光了躺床上的時候你在哪里？我失血過多就要死的時候你在哪里？”

    因為刻意壓低聲音，她喉嚨沙啞，說到最后幾乎發不出聲。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彼渲樀?。

    “是?！彼c頭：“我咎由自取，我犯賤去招惹你，你看我也得到懲罰了，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吧?！?/br>
    江穗月抓起一旁的包，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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