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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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邁的獅王已經籠絡不住人心,年輕的皇子未來坐在龍椅上的時日還長,聰明的人,都會往前看、往遠看,知道該依附、該討好的人是誰。 “延齡?!?/br> 謝琢回答:“臣在?!?/br> 咸寧帝的聲音里是遮掩不住的疲倦,他看著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謝琢,突然問他:“你如今被借調到了大理寺,前幾日怎么突然回了天章閣?” 說完,一雙銳目不顯渾濁,盯著謝琢的神情,似是有所懷疑。 謝琢回想片刻,答道:“回稟陛下,臣在大理寺負責整理舊案卷宗,其中有一個案子,大理寺的卷宗與臣印象里《時政記》中的記錄有出入,臣擔心負責編修的《實錄》內容出現差錯,于是才急忙入宮核準?!?/br> 咸寧帝不動聲色:“哦?是哪個案子?” “十七年夏,前吏部侍郎祝明之被彈劾與嫂之婢女私通,并生下私生子,因此,祝明之被貶撫州。1舊案卷宗上畫押的是大理寺少卿董槐,但我印象中,《時政記》記錄的是此事乃侍御史田公亮主審?!?/br> “原來是這件事?!毕虒幍垩信械乜粗x琢,吩咐,“高讓,你跟延齡說說?!?/br> 高讓笑瞇瞇地接話:“這事大理寺卷宗和《時政記》都沒有錯,事情也簡單,最初確實由侍御史主審,不過臨到最后,他突發心風之疾,告病了,此案便由大理寺少卿接手,所以在末尾畫押的也是這位董少卿。那時謝侍讀尚未入仕,所以可能不清楚?!?/br> 謝琢拱了拱手:“勞高公公解惑?!?/br> 咸寧帝看不出是否相信謝琢的說辭,夸了句:“延齡年紀不大,做事很嚴謹,不錯?!?/br> 接下來的幾天里,楊敬堯通敵一案好似陷入了某種僵局,沒有任何新的進展。反倒是因為咸寧帝與大皇子的矛盾,官員變動很是頻繁,令不少人提心吊膽,害怕被殃及。 謝琢回到住處,一邊鋪開宣紙練字靜心,一邊思索如何才能打破現在這種相持的局勢。 聽見葛武的敲門聲,謝琢沒有抬頭:“把藥放下吧?!?/br> “公子,還不到服藥的時候?!备鹞涞?,“門外有個人自稱陸小侯爺的下屬,叫丁全,前來送信?!?/br> 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家公子已經放下筆,疾步跨出了門。 送信的人很年輕,穿一身短褐,正拉著馬的韁繩,風塵仆仆。 見謝琢走近,丁全立刻拿出兩個信封:“這是我們少將軍給您的信,特意命我以最快的速度送來洛京?!?/br> 他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少將軍說得果然沒錯!” 謝琢接下信,好奇:“你們少將軍說什么了?” 丁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我臨走前問少將軍說,要是我把信送錯了怎么辦,我又沒見過人。少將軍說不會的,長得最好看的那個就是收信人?!?/br> 謝琢一怔,忍不住揚了揚唇角,問:“他還好嗎?” “您說少將軍?”丁全立刻道,“少將軍好得很!帶我們去偷襲那幫北狄人偷襲了好幾回,次次都贏!據說耶律真大怒,懸賞少將軍的人頭,說誰要是取了少將軍的腦袋,誰就能拿黃金百兩!” 想起上次陸驍在信里說的,要去掏北狄人的狼窩,謝琢不由追問:“那他可有受傷?” 丁全張口就把陸驍給賣了:“少將軍吩咐了的,要是謝侍讀問他有沒有受傷,就回答沒受傷,要是問有沒有生病,就說沒生病,要是問睡得好不好,就說睡得不好,天天做夢都夢見您!” 他又笑得燦爛:“您和我們少將軍的關系真好!” “我們關系確實很好?!敝x琢沒有追問受傷生病的事,陸驍想讓他安心,他就安心。 看了看手里拿著的兩封信,一封薄一封厚,謝琢問:“他可有說什么?” 丁全收起笑容,肅了神色:“這里面是一份供詞。前些時候,少將軍帶人突襲,抓了一個叫阿術列的人,一頓嚴刑拷打后,這人供出了不少東西,然后少將軍和陸大將軍商量后,準備將他押解回洛京,又讓我一定要趕在阿術列進洛京前,將信送到您手里?!?/br> 謝琢心里有了猜測,捏著信的手指收緊,他說出口的嗓音晦澀:“可否稍作休息,容我寫封回信?” 丁全立刻答應:“少將軍說了,讓我一定要帶上您的回信,否則我就可以不用回凌北了!另外,讓我聽您的吩咐,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等葛武將人帶去喝茶后,謝琢回到書房,才小心拆開了信的封口。 六月二十五的朝會上,咸寧帝又點了大理寺卿,詢問凌北兵械被劫一案的進展。 大理寺卿眼下發青,據實回答,案件如今尚無進展。 緊接著,工部尚書進言:“……迄今為止,能夠指認楊首輔的,只有范純仁蒙眼時聞到的熏香,這條線索立不立得住腳,諸位心里都清楚。 如今,楊首輔已經在獄中關了十天,仍沒有找到別的線索能夠指認楊首輔,臣以為,這分明就是那范純仁死到臨頭,胡亂攀咬!應當還楊首輔一個清白!” 馬上又有人出列道:“臣以為,通敵叛國乃大罪,怎能以不知所謂的熏香氣味為定罪依據?臣亦主張,還楊首輔一個清白!” 這時,刑部尚書江萬里站了出來:“兩位口口聲聲說要還楊首輔一個清白,誰還誰一個清白還說不得準!” 工部尚書看了眼御座上的咸寧帝,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一直沒有開口的咸寧帝詢問:“江尚書可是有了什么新的線索?” 江萬里朝向御座:“稟陛下,日前,凌北抓到了一個名叫阿術列的北狄人,此人如今正在押運回京的路上。不過在此人入京前,已先有一份供狀送到了刑部?!?/br> 咸寧帝聽見“凌北”兩個字,上半身緩緩坐直,眼神微厲。 江萬里繼續道:“依供狀中所言,這個叫阿術列的人幾年前一直負責軍機情報,而其中一條供述,臣認為非常重要?!?/br> 工部尚書打斷他:“呵,難不成,這人說與他接洽傳遞情報的人是楊首輔不成?” “并非如此?!苯f里看了工部尚書一眼,不緊不慢地繼續道,“十二年前,前內閣首輔謝衡被指通敵叛國,但根據阿術列所言,謝衡與北狄從未有過任何聯系,此事實乃子虛烏有,為我大楚內斗,羅織構陷!” 他在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時,立即深深拜下,提高聲音,高呼:“陛下,若謝衡真是被jian臣所害,那此乃千古奇冤啊陛下!” 很多人都知道,謝衡有從龍之功,是咸寧帝最為信任之人。謝衡通敵一案后,再沒人敢在咸寧帝面前提起謝衡。 可如今,謝衡的名字在殿中響起,讓人不禁有了猜測—— 十二年前,一舉揭露謝衡通敵叛國的“真面目”的人,正是楊敬堯。 現在,擔著通敵罪名的,也是楊敬堯。 既然阿術列已經親口確認當年謝衡之事為大楚內斗構陷,那有沒有可能,當年行通敵叛國之事者,是“另有其人”? 就在不少官員還在觀望時,又接連有幾個大臣跪到了江萬里身后,高呼此案應當徹查,還謝衡一個清白。 梁國公看完這出戲,暗暗在心里夸了聲“好”,覺得陸驍送阿術列進京的時機挑得正好——此時,正是咸寧帝與大皇子博弈的關鍵處。 咸寧帝不會輕易遂了大皇子的意,放任楊敬堯被定罪處死。同樣,大皇子好不容易抓到了這樣一個能致楊敬堯于死地的把柄,輕易不會放手。 這便是矛盾所在。 因此,大皇子急需一個新的砝碼,能將楊敬堯死死壓在“通敵叛國”的罪名下,再無法翻身。 于是,謝衡的案子就被推了出來。 十二年前的舊案,通敵叛國的罪名,謝家已經滅門,估計連卷宗都泛黃了。 這樣一個案子,若是翻案,那中間可人為cao控的環節太多。能用來徹底壓垮楊敬堯,也不用擔心有謝家后人能因此得益。 所以大皇子才如此毫無顧忌地將這樁舊案擺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朝會沒有商討出個明確的結果,但沒兩天,洛京上下都在議論這樁舊案。不少人都還記得,當年三百太學生在宮門前長跪,謝衡被凌遲而死,若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因此滅門的謝家實在慘烈。 文華殿里,咸寧帝將所有宮人都叫了出去,只留高讓在一旁候著。 他在繚繞的安神香中閉上眼,許久才低聲道:“老大心大了,膽子也大了,拉攏了一班大臣,公然與朕相抗,一心想讓楊敬堯死??纯?,刻意放出消息、刻意造起民沸,他還真是打得好算盤?!?/br> 高讓弓著身,輕輕替咸寧帝按著額角。 “那個阿術列還說什么若謝衡仍在,大楚定比現在興盛?!毕虒幍劾湫?,“朕的大楚是否興盛,什么時候要倚仗他謝衡了?” 高讓緩聲道:“陛下說得極是,陛下才是這天下之主、四海之君,陛下御極以來,勤政愛民,才有了如今大楚的海晏河清?!?/br> 他說完后,殿中安靜。 咸寧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隔了一會兒問起:“芳嬪落胎了?” 這幾年來,咸寧帝并未疏于后宮,但至今再未有立住的皇子,高讓知道這一直是咸寧帝的一樁心病,他仔細回稟道:“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據說見紅后,芳嬪伏在枕頭上哭了許久,很是自責,皇后娘娘一直陪著?!?/br> “嗯?!毕虒幍鄯愿?,“你看著送點什么補品過去吧?!?/br> “奴婢記下了?!?/br> 緩緩睜開眼,咸寧帝突然問:“我與謝衡相識,是哪一年來著?” 高讓回道:“明德三十八年?!?/br> 咸寧帝望著文華殿屋頂雕刻著龍紋彩畫的藻井,沉沉道:“明德三十八年,那年朕才十四歲,謝衡也未及冠?!?/br> 他話中透出懷念:“若他還在,他肯定懂得,朕早已經嘗夠了無權無勢、任人欺負的滋味,怎會再將生死交由他人宰割?無論是誰,都別想奪走朕的皇位?!?/br>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信紙疊成的心~謝謝看文 (上一章后三分之一部分,加了一小段內容,交代了一下阿術列的情況~) --- 心風之疾:癲癇。 1:參考《默記》南宋·王铚 --- 第69章 舊案被翻出, 大理寺再次忙得腳不沾地。 謝琢同侯英一道,將所有相關的卷宗都找了出來,還趁著天氣好, 攤開來晾了晾,散散潮氣。 一邊整理這些泛黃發潮的紙卷, 謝琢一邊問道:“侯寺丞心情不好?” 侯英抿著唇角,恰好看見紙上寫著的“謀叛欺君,蠹國禍民”幾個字, 他沉默許久才低著頭回答:“我應該沒有跟謝侍讀提起過,我是明法科出身, 讀書的目標就是進大理寺, 我一直以為這里是天下至清至公之地,慢慢才發現, 原來跟我想的不一樣?!?/br> 他提了提嘴角,諷刺多于笑意:“至清至公?這里應該是天底下至污至垢之地才對?!?/br> 謝琢安靜地站直, 影子映在腳邊,手中的紙頁被風吹得颯颯作響。 “十二年前,我還在讀書準備科考, 那時聽說謝衡被處以凌遲,還拍手稱快,覺得無論是大理寺、御史臺還是刑部,都不懼他首輔之位、不懼陛下的信重偏袒, 而是法理昭昭, 讓惡人得到了惡報?!?/br> 侯英眼中出現了短暫的茫然,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是有冤不可訴、是被人構陷害死的呢?” 白日之下, 侯英緊緊咬著牙關,緊捏著卷宗,一拳砸在了旁邊的石欄上。 或許是陽光刺眼,謝琢突然覺得雙眼有些澀痛。 他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侯寺丞仍有滿腔熱血,以后定會是個好官?!?/br> 晚上,大理寺的官衙燈火通明,大理寺卿陳直中干脆住在了衙門里,還從家里帶了被褥和換洗的衣物。凌北兵械被劫一案尚無進展,十二年前的舊案更是找不到頭緒,偏偏各方視線全都匯聚在了大理寺,陳直中不免焦頭爛額。 謝琢也放下了手里沒核查完的卷宗,到了議事房,跟侯英坐在一處。 有書吏犯愁:“這案子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當年作證的人沒幾個還活著,就算活著的,短時間內也找不到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