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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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敬堯知道咸寧帝想聽的到底是什么。 他還是一貫的慢聲慢氣,言語間很是為咸寧帝憂心。 “凌北短短一兩個月里,接連遞了七八道折子入京,這本就不尋常。陛下除了看折子以外,沒有別的途徑能夠了解凌北的真實情況,只能是陸大將軍說什么,便是什么?!?/br> 咸寧帝手停下,對著楊敬堯,他未隱藏自己的憂慮:“是啊,朕坐洛京才可安天下,凌北被陸家把持,猶如鐵桶,即便是派監軍過去,也只能看見陸家想讓他、或者說想讓朕看見的。此舉還會引人上書說,陸家滿門忠烈,朕不該如此多疑,傷了陸家的心?!?/br> 楊敬堯附和:“那些人滿口大仁大義,卻不曾為陛下考慮過分毫,不知陛下所憂所慮?!?/br> 咸寧帝起身,負手踱步,感喟:“軍糧多了兩成,軍械多了三成,若陸家用多出來的這些輜重養兵,那就如猛獸裝上了獠牙,到時,誰能攔得???陸家的兵,各個都在戰場搏殺,見過血。而朕的禁軍,只會殺雞趕兔,真對上,不堪一擊?!?/br> 楊敬堯點頭:“確是如此。況且,近年來,不單是凌北,連洛京中都有不少百姓稱贊陸大將軍護國護民,若無陸大將軍鎮守邊境,用兵如神,北狄早已兵臨洛京?!?/br> “荒謬!”咸寧帝腳步頓住,登時拂袖,“真當我大楚缺了區區一個陸淵,就國將不國了不成?這么多年,北狄那群馬上蠻族從未越過凌州!兵臨洛京?當真可笑!” 楊敬堯連忙躬身拱手:“陛下息怒,實乃百姓愚昧,易受煽動?!?/br> “不用再議了,軍糧和軍械各多給一成,足夠了?!毕虒幍壅驹谟概?,將凌北來的折子扔到一處,“鐵器不腐不碎,朕就不信,他陸淵真的就有如此大的損耗!” 書房里,葛武將煎好的藥端進來:“公子,還得稍稍放一放,有點燙?!?/br> “好?!彼幹诔?,還散發著一股酸苦氣,謝琢已經很習慣,繼續練字。 放下藥碗后,葛武沒有走開,匯報道:“進出凌北的商隊帶回了消息,最近北狄上下戒嚴,過去的商隊不僅要被搜身、清查貨物車馬,還會被征重稅,甚至已經死了好幾個人。陸將軍的意思是,安全為上?!?/br> “嗯,讓昌叔就按照陸將軍說的辦?!焙鈽堑纳剃犕ǔJ菍⒋蟪牟枞~和漆器瓷器等賣往北狄,再從北狄運回藥材、皮毛甚至礦藏,而衡樓產業廣布,只是短時間內少派商隊來往北狄和大楚,不會有什么影響。 “另外,戶部計劃調往凌北的糧草肯定不夠,你告訴昌叔,讓他繼續收購糧食?,F在正是春耕,若不好收糧,糧商富賈倉庫中去年前年的糧食也可以給出高一點的價格?!?/br> 謝琢寫完十頁紙,擱下筆,取濕布巾擦了擦手,又叮囑,“糧收上一部分后,就可以開始陸陸續續往凌北運,邊境斷不得糧?!?/br> 葛武把謝琢說的都一一記下,生氣又想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邊境將士用命壘城墻,為什么安閑度日的人卻如此吝嗇,連飯都不給吃飽!” “人便是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私心?!敝x琢手指觸了觸藥碗,覺得不燙了才端起來。 宋大夫幾個藥方用的都不是尋常的藥物,有的辛辣,有的發涼,有的喝下去后,舌頭都發麻。難得這一次的新方子除了有點酸以外,沒有別的怪味。 喝完后,葛武將藥碗端走,謝琢含了一塊糖,壓下舌尖的苦味。 糖還沒吃完,陸驍便來了。 見他革冠高束,一身麒麟服穿得規整,謝琢疑惑:“今日進宮了?” 陸驍一進門就去握謝琢的手,一邊漫不經心道:“沒有進宮,去了一趟戶部,我好歹頂著侯爵,雖然勛貴和朝官的品級各算各的,但勉強也能用上一用?!?/br> “是去盯著戶部給糧了?” “延齡好聰明!”陸驍將自己的手指扣進謝琢指間,抱怨,“戶部的人都滑得很,要是不盯著,他們能想出一萬種法子盤剝。還有,存了三四年甚至發霉了的糧食,他們也敢充作軍需送往邊境。以前我還在凌北時,不是沒見過,紙上寫著一百石,實際上一百石中能給人吃的,不足三分之二?!?/br> 朝中之人,最會揣摩上意、觀望風向。在確定了咸寧帝對凌北陸家的態度后,就知道這件事的尺度和下限在哪里,且料定,就算糧食發霉不能吃,陸家也不敢再上折子向咸寧帝討糧。 “我既然在京中,也該發揮發揮作用,不然他們還以為陸家真的無人!” “嗯,”謝琢給陸驍出主意:“七天前,戶部尚書范逢的夫人打死了一個雇傭的良籍婢女,不過又有人說,是范逢親手鞭笞,致其暴斃。后來范家賠了些銀錢給那個婢女的家人,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若這件事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被彈劾?!?/br> 陸驍眼睛一亮:“這就是能用作要挾的把柄!” “對,若御史彈劾,范逢失大臣之體,違朝廷之法,立私門之威,按本朝慣例,他必須自請置于獄中,等候調查?!?/br> 謝琢記性極好,無論是瑯軒還是千秋館,都是消息來源,他稍加思索,就將戶部某個小吏瞞著家里養了個外室、某個倉部主事曾悄悄污了一筆銀錢等等,全都寫在紙上,給了陸驍。 有種兩個人一起謀劃著干壞事的感覺,陸驍眉目飛揚,得意道:“本侯明日就去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 “沒錯,仗延齡的勢!”陸驍沒有問這些消息是怎么得來的,他心里只想,肯將這些告訴他,阿瓷應該更信他兩分了吧? 他的阿瓷,心里撐著的東西都太硬了,他只能一點點得寸進尺地擠進去,將那些又冷又硬的仇恨逐漸替換。 不能急,不能躁,否則一不小心,他的阿瓷就垮了。 如往常一般,兩個下了會兒圍棋,我不想贏你也不想贏,最后好好一局棋,變成了如何讓自己盡快輸掉的比拼。謝琢想起在天章閣遇到的一個問題,又去書架前翻找古籍,陸驍看了會兒謝琢的背影,也拿起自己之前還沒看完的兵書,繼續看了起來。 陸驍聽覺敏銳,又一直都分了四分心思,注意著謝琢的動靜。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謝琢的呼吸聲不對——和平時比起來,粗重又急促。 幾步走到書案前,陸驍伸手去探謝琢的額頭,皺眉:“延齡可是發熱了?” 謝琢搖頭:“沒有發熱,是試藥的原因?!?/br> 陸驍這才看見,謝琢面前放著一張宣紙,上面剛寫好時辰。接著,謝琢在“味道”后面寫上了“酸苦”,“服藥后的感覺”那一行下寫了“呼吸急促,心悸,眩暈,臉頰發燙,后頸有薄汗,四肢冰寒”等字句。 提著筆,見陸驍眉頭緊皺的模樣,謝琢揚起笑:“宋大夫得了幾種新藥,對我的寒疾或許有好處,便都讓我試試?!?/br> 陸驍雖翻過幾本醫書,但實在不懂醫術,便在一邊守著,等謝琢寫完,才半擁著他的后腰,將他帶到榻邊:“眩暈又心悸,延齡應當好好休息才行?!?/br> 謝琢沒有拒絕,他只覺前胸后背都涌起一股往日未感受過的灼熱,指尖卻如握著冰雪,寒熱交雜,很是難受,便依言半倚在榻上,枕著軟枕。 謝琢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臉色蒼白,兩顴酡紅,眼尾像浸著花汁,眉眼卻如墨染,唇色亦是殷紅。 稍顯無力地靠在榻上,烏發披散,有種妖異的秾麗。 緩了緩呼吸,謝琢眸光轉向陸驍:“馳風?!?/br> 他未曾掩飾自己的虛弱,見陸驍看過來,自然地朝他伸出雙臂。 是要抱的動作。 自從學會分別前可以擁抱后,每日在馬車停于宮門前,謝琢準備下車時,都會與陸驍抱一下。 以至于在看見謝琢抬起手臂后,陸驍本能快過思考地靠近,坐到榻邊,輕輕抱了抱榻上的人。 直起身,陸驍又按謝琢的示意,轉過身去。剛坐好,就感覺謝琢整個人貼了過來,下巴抵在了他的左肩,微熱的呼吸就在耳旁,擾得耳蝸微癢。 拍了拍謝琢環至身前的手,陸驍笑起來:“延齡可是在撒嬌?” 話說得流利,但心跳卻失了穩,口干舌燥。 謝琢極少會將希望和期待寄托在旁人身上,可記不清多久以前,他某一次重病時,獨自躺在臥房,也曾在連綿的無望和尖銳的病痛中想過,若有人在榻前,予他心安,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此刻,他纏緊了手臂,半垂著眼,低喃一般:“馳風?!?/br> “什么?” 謝琢語氣尋常,好似在問一個極為平常的問題:“你為何只吻我的眉心?” 陸驍手上一滯:“你——” 他想問,你當時……沒有睡著嗎?而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還沒多想其它以及謝琢的話是什么意思,陸驍又聽見謝琢微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想喝那杯茶,馳風可以喂我嗎?” 謝琢太清楚自己的優勢,也太清楚自己對陸驍的吸引力。 陸驍莫名地就聽懂了。 他端過矮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無心品嘗其茶香,右手便繞過胸前,輕輕捏住了謝琢的下頜,然后偏過頭,抵在了他嫣紅的唇上。 和他想得一樣軟潤。 在謝琢啟唇時,陸驍將清茶渡了過去,又在謝琢咽下后,本能地銜住了他的下唇,緩慢咂摸吮吻。 “哐當”一聲,茶杯落到了榻上。 無人理會。 確定謝琢沒有不適,陸驍轉過身,手依然捏著謝琢的下巴,另一只手強勢地與他十指相扣,極盡掠奪之意。鼻尖相觸間,接連攪碎了他的斷續聲音,更是妄圖將他的雙唇親得更加水潤鮮紅。 謝琢咽下茶水后,根本無法換氣,也再無法吞咽,被肆意侵入唇齒的惶然間,他手攥緊陸驍的衣裳,又在這種瀕臨的窒息中感受到了極端的快意。 他像是在逼仄冰冷的仇恨深淵中,抓住了一縷烈陽。 又好像有混著冰渣的水流漫過他的口鼻,在這個即將溺水的時刻,陸驍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柳枝編成的心~謝謝看文 今天難得沒有在凌晨更新~ --- 失大臣之體,違朝廷之法,立私門之威?!?,趙抃。 鞭笞致雇傭良籍婢女暴斃的處理方法,參見趙抃彈劾陳執中一案。 第55章 第五十五萬里 接連幾日, 陸驍上午在戶部盯著糧草籌備,下午則去工部的軍械所,看著矛戟槍頭之類的鐵器裝箱。 他話不多, 跟大小官員都笑和。若有人給他上茶,他就夸一句“茶不錯”, 若不上茶, 他自己帶了水囊, 隨便找處石階,坐下就是大半天。 雖然“武寧候”這個頭銜底下沒有實權,但好歹是皇帝親封,戶部和工部的官吏也不敢做得太過。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陸驍從哪里翻找出了一籮筐的把柄,直讓這兩部的官員以為陸驍派了人成日蹲在他們家房梁上探聽,很是疑神疑鬼了一段時間。 沈愚聽說陸驍的做法后,晚上特意跑了一趟武寧候府, 送來一張軟墊。 “漂亮吧?織錦金線繡團花,嵌玉石和珊瑚珠, 四角還各綴有一塊琥珀,是不是很好看!”沈愚洋洋自得, “要是工部和戶部的官員故意給你一把磕屁股的椅子,或者石階上坑坑洼洼的,你就拿出來墊著!” 陸驍盯著眼前軟墊上晃眼的玉石圓珠, 不太確定:“椅子會比這張軟墊磕人嗎?” 一陣沉默后,沈愚盯著陸驍手中的墊子, 遲疑:“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br> 他很快又思忖:“陸二,你的水囊太過寒磣,要不要我再送一套越州窯燒的全套青瓷茶具給你?杯蓋上鑲東珠那種!” 陸驍:“……” 心意領了, 你自己用吧。 都進了門,沈愚沒打算這么快回去,拉著陸驍聊起洛京的各類小道消息。 “前幾日陛下下旨,又給楊首輔的父親追謚了一個‘文忠’,族祠都加蓋了,要多風光有多風光。要我說,楊首輔的爹一輩子種地,大字不識一個,肯定想不到,自己死后竟然還能冠上一個‘文’字!朝中不知道多少文臣努力一輩子都得不到這個字,現在肯定羨慕地在心里罵人!” 沈愚講起這些消息來,語氣跟講話本差不多,“而且楊首輔家里真沒幾個人,上個月又認了一門遠親,終于把家族淵源再往前抬了三百年,不過族譜還是沒幾頁?!?/br> 陸驍一直都很疑惑:“你怎么什么消息都知道?” 沈愚理所當然:“我爹告訴我的??!” 他拍了拍陸驍的肩,“你要知道,如果勛貴不沾政事,也不去折騰人,那能做什么?只能吃喝玩兒樂。像我爹這個歲數,吃喝玩樂早看盡,已經心如止水,幾個老頭子坐在一起,只能聊聊閑話了?!?/br> 陸驍想起自己幾次去國公府找沈愚,碰見梁國公,確實幾次都在和老友聊天,他點點頭:“明白了,阿蠢,原來你現在玩兒的,都是你爹當年玩兒剩下的?!?/br> 沈愚不服氣,立刻反駁:“我聽的話本可都是最時興的!我爹絕對沒聽過!”反駁完,又拉回正題,“我爹還說,這個楊老漢突然被追謚,可不是陛下覺得他忠心,而是覺得他兒子忠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