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57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偏執病美人的情敵、[綜漫]惠惠君生了,孩子是我的、[綜漫]天與暴君的柔弱女朋友、他在等四月、虛擬游戲不虛擬【百合】、歲月的河、我會一直愛你、江山為聘[重生]、小青梅每天只想睡我、青春女神是團寵[希臘神話]
只是,清楚當年這一切的宮人早已陸續死去,宮里的人隱約知道不能養拂菻狗,卻不知道具體的原因。 如今,大皇子妃犯了這個忌諱。 回到文華殿,咸寧帝先看了宮廷畫師畫的畫,夸了兩句謝琢詩寫得不錯,接著就吩咐內侍將畫拿去裝裱。 批了幾本折子后,咸寧帝突然開口詢問:“延齡,朕記得老大來求過朕,說他貴為皇子,岳丈的官職卻低微,大皇子妃見命婦時,也沒有顏面,所以想求朕給他的岳父楊顯升升官職,是不是有這回事?” 謝琢思索片刻,恭敬回稟:“是,詔書為臣草擬,擢升楊顯為從二品衛將軍?!?/br> 雖是虛職,不握實權,但足以在洛京中撐起皇子岳丈的顏面。 “嗯,老大如今還是浮躁了些,”咸寧帝握著朱筆,批復的同時下令,“扣下,留中吧?!?/br> 留中待發意味著詔令下達的時間不定,甚至可能無限延期,石沉大海。 謝琢應下:“是?!?/br> 過了幾日,發現擢升官位的詔令至今沒下來,大皇子李忱有點坐不住了。 會仙酒樓二樓的包廂中,李忱煩躁地叩了叩木桌:“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制科主考的推舉駁了,吏部侍郎的推舉也沒有允,現在,我不過是想給我的岳丈求個顏面上過得去的官職,竟然杳無音信!我這皇子當著還有什么用?” 這不僅是官位的問題。 朝中誰不是人精?咸寧帝如此做派,一兩次還好,若次數多了,必定流言四起,說他李忱不得咸寧帝喜愛!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穿灰色文士服的中年謀士,勸道:“殿下別急,事出必有因,勿要莽撞!” 李忱表情煩亂,正想發火,忽地朝灰衣謀士做了個手勢,視線則落在了樓下。 千秋館里間,謝琢取了藥,問宋大夫:“人可送走了?” 宋大夫壓低聲音:“公子放心,將那拂菻狗賣給楊夫人后,就以回鄉奔喪守孝的理由關了店鋪大門,輾轉兩地,人現在已經回了清源?!?/br> “楊夫人”便是大皇子李忱的岳母。 自去年楊顯邀請大皇子去觀看校場演練、咸寧帝大怒后,楊顯被降職,身為大皇子妃的楊婉當眾挨了李忱一巴掌,幾番哭求也無任何作用,側妃侍妾見勢,紛紛使手段爭起寵來,越加不把她放在眼里。 楊婉本就因家世不足很是自卑,再遭李忱厭棄,更是終日郁郁。楊夫人怕女兒在宮中無人開解,生出好歹來,想了不少主意。 后來偶然間,從一個專賣珍禽貓犬的商人手中買到了一只性格溫順、品相上佳的拂菻狗,楊夫人便趁著進宮,送給了楊婉。楊婉頗為喜愛,晚上都令它睡在紅絲毯上,如此,才慢慢有了笑顏。 聽完,謝琢頷首,沒有多話,只道:“回去了就好?!?/br> 拎著麻繩系緊的藥包離開千秋館,謝琢還沒走出多遠,便被人叫住了。 “謝侍讀!” 謝琢回頭,看見一身常服的大皇子李忱快步走來,正要施禮,就被李忱制止了。 李忱語氣溫和:“現在在宮外,人多眼雜,謝侍讀不必多禮?!?/br> 謝琢依言放下手:“臣失禮了?!?/br> 看見謝琢手中提著的藥,李忱關切道:“謝侍讀可是病了?” 謝琢搖頭:“我自小體弱,容易生病,這些藥都是平日里吃著調理身體用?!彼鲃咏酉略?,“殿下因何會在此處?” “心中煩悶,出來散散心罷了?!崩畛廊粲兴?,說完便觀察謝琢的神色。 果然,他發現,謝琢還不算愚笨,知道現在老二已經倒臺,糾結站隊再無意義,在一番猶豫后,遲疑道:“殿下可是因為擢升衛將軍之事發愁?” 李忱負手長嘆:“君父君父,先是君才是父,”又苦笑,“我不知道是哪里觸怒了父皇,心中甚是不安?!?/br> 謝琢猶豫片刻,還是安慰:“殿下不用太過擔憂,當日臣陪陛下游太液池,一只拂菻狗突然出現,擾了陛下的興致,還朝陛下吠叫,陛下因而生怒。后來得知拂菻狗是大皇子妃的愛寵,便叫人送回去了?!?/br> 李忱立時皺了眉。 楊婉養了只拂菻狗解悶的事他知道,前幾日突然走失、受了傷被送回來這件事,他也零星聽見過兩句,據說將狗送回來的內侍一問三不知,楊婉心疼地流了幾滴淚,這事也就過去了。 他整日繁忙,哪有時間關心一個婦人養的狗如何? 沒想到竟有這樣的內情。 他倒是能明白消息之所以未傳出,一定是高讓令在場所有宮人都噤聲。 若不是謝琢當日在場,他估計根本不會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緊接著,李忱心中壓抑多年的慍怒又冒了出來。 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拂菻狗,竟會是他的父皇壓著擢升詔令不發的原因,這話說出去,誰人敢相信? 他也無法相信! 理由太過荒謬,李忱反而覺得是咸寧帝以此為借口,再次打壓他,讓他顏面盡失。那些朝臣,甚至被禁足的老二,指不定在背后如何嘲笑他! 這次是拂菻狗,以后呢?是不是他養條魚、種棵樹,都會成為咸寧帝斥責他、奪他顏面的借口和理由? 儲君之位就在眼前,李忱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眼中薄怒與怨恨轉瞬即逝,李忱又笑道:“此番有勞謝侍讀解惑?!?/br> 謝琢垂首:“小事罷了,殿下言重。若無別的事,我就先走了?!?/br> 李忱清楚,謝琢這樣的人,想要收服絕非一天兩天的事,便在寒暄兩句后,利落放人。 與大街上的繁華喧鬧不同,永寧坊的窄巷安靜許多,前后都沒有行人。謝琢因為走了不近的一段路,雖未氣喘,但兩頰微微泛紅,像雪色的皮膚上輕掃了一層胭脂。 極為敏銳地,謝琢發現了附近第二個人的存在,但周身并未升起戒備。等他抬頭,就看見了蹲在墻頭,不知道遠遠看了自己多久的陸驍。 見自己被發現了,陸驍笑容飛揚地躍下,順手接過謝琢手里拎著的藥:“糖罐子里的糖沒了,我剛剛去宣平坊的糖鋪買了兩包糖,這不,正好趕上你抓藥?!?/br> 謝琢眸光微動:“東面那條路回來的?” 他手指無意識地捻了捻袖口的衣料,不希望陸驍撞見他和李忱交談的畫面。 陸驍察覺到了。 于是到了嘴邊的話換成:“對,就是走的那條路?!?/br> 捏著袖口衣料的手指倏地松開,謝琢笑著打趣:“又買了糖?不怕我牙疼得半夜睡不著?” 陸驍立刻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這話還是之前謝琢刻意疏遠他時,他賭氣說的話。 “……我問過宋大夫,只要早晚漱口潔牙,不會牙疼的?!?/br> 陸驍沒有戴護腕,兩人挨得近,寬袖時不時地擦過,謝琢借著袖口的遮掩,握住了陸驍的指尖,依然目視前方:“你那次送給我的糖,我每一顆都吃了,很甜,藥都沒有那么苦了?!?/br> 身體仿佛還有記憶,在他說起時,舌尖似乎嘗到了濃郁的甜味。 陸驍僵著手指,任謝琢牽著,又不由偏開頭,眉梢眼角的笑壓不住。 夜里,陸驍翻著兵書,一邊用手指憑空勾畫路線圖,每隔一會兒,就抬眼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謝琢。 兩人都倚坐在書房的榻上,中間的案桌放著茶具,青瓷杯中盛著的清茶已經冷透,水面映著窗縫外的溶月。 等陸驍畫完秦望山的地形圖,再看去時,就發現謝琢睡著了。 他已經摘了冠,墨發用陸驍送的錦帶松松綁著,稍顯凌亂。原本在手里握著的書冊已經落到了旁邊,勻長的五指搭在竹青色衣面上,卻還保持著握取的姿勢。 陸驍忍不住好笑,又有些心疼。 日日周旋于咸寧帝、李忱、楊敬堯諸人之間,與不同的人勾心斗角,還要謹防自己的真實身份會暴露,不知阿瓷會不會覺得疲累。 怕謝琢著涼,陸驍動靜極輕地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衫,輕輕蓋在了謝琢身上。 以黑色為襯,謝琢的膚色更似霜雪,眉眼如畫。 他的阿瓷是極好看的。 視線做墨筆,陸驍緩緩描摹著謝琢精致的眉骨、微揚的眼尾、燭光下一半浸在陰影中的鼻梁,以及——柔軟的嘴唇。 隨即,再移不開。 謝琢的唇薄,唇線清晰,最近吃藥調理應該是有用的,唇色顯出了一層淡緋,潤和軟的唇珠極是惑人。 燭火搖動,陸驍仿佛墜入了由謝琢的呼吸織成的網中,難以自抑地緩慢俯身靠近。 此時此刻,他的心里像是起了一片燎原大火,燒盡連天荒草。 阿瓷,阿瓷…… 念著這個令他輾轉反側、思之不忘的名字,陸驍的吻如風吹薄云,微頓后,珍而重之地落在了謝琢的眉心上。 第54章 第五十四萬里 入三月后, 洛京城內畫旗風展,楊柳依依?;ɑ軡u次盛開,城郊游人如織, 平民勛貴爭相出城踏青,笑和飲酒。 而凌北陸家卻連遞四道折子入京, 匯報與北狄的戰事, 同時請求朝廷調撥糧草軍械, 以補損耗。 “諸卿怎么看?”咸寧帝命高讓將最新一道折子送與在座的大臣傳閱,“陸大將軍在奏折中說,因冬天太過嚴寒,凌北的軍田收成也少,所以需要填補的軍糧比往年多了兩成。另外,因與北狄的戰事頻發,軍械耗損也比往年多了三成?!?/br> 戶部管天下錢糧,聽咸寧帝說完, 戶部尚書就先坐不住了,忍不住道:“怎一下就多了兩成?就算軍田減產, 也不該出現如此大的缺漏?!?/br> 兵部尚書沒個好氣:“耶律真當了汗王后,頻繁揮兵邊境, 凌北將士殺敵,難道不需要吃糧?另外,交戰時, 軍糧被燒被搶,有一定的消耗也是正常, 再加上軍田減產,怎么就不能多兩成的缺漏了?” 當眾被駁,戶部尚書怒道:“我只是心中存疑, 又未曾說陸大將軍虛報,你為何如此夾槍帶棍?” 兵部尚書絲毫不讓:“既然你不會好好說話,我自然也說不出好話!” “夠了,”咸寧帝將茶杯重重放下,“朕把你們招來,不是為了聽你們吵架的?!?/br> 在座之人紛紛噤聲。 楊敬堯緩聲道:“戶部尚書有所疑慮也是正常,畢竟往前數幾年,凌北也未曾有如此大的輜重缺口?!?/br> “首輔所言極是?!睉舨可袝斄藥资甑墓?,心里的賬清清楚楚,當即開始哭窮,“為防無定河春洪泛濫,戶部已經支取了大筆銀錢,征召民夫疏浚河道、修建堤壩,依工部移來的賬目,后續還有開銷。另外,懷州春旱,要出錢賑濟,修建后陵,修建雍丘的行宮,樣樣都是銀錢?,F在陸大將軍既要糧又要軍械,戶部哪里拿得出這么多錢??!” 他隱下沒說的是,開春以來,咸寧帝想要一批織金云霞龍紋、龍紋纻絲紗羅和五爪龍暗花做常服,再加上皇后和各妃嬪的春衫,兩三千匹布和金線紅花等原料加起來,亦是一大筆開銷。 戶部尚書心里明明白白,若是此次慷慨地把銀錢給了出去,那下次咸寧帝再找他要錢時,他給不出,就是他的失職,同樣的情況多來兩次,咸寧帝認定他無能,那他仕途也就到頭了。 工部尚書也道:“凌北所需軍械數量龐大,軍械所鍛造也需要時間?!?/br> “數量龐大?”兵部尚書憤憤出聲,“你就沒算算,凌北多少年不曾往洛京要軍械了?想來此次也是武器實在不能用了,才會要點矛戟槍頭之類的鐵器,你軍械所的庫中不可能沒有存貨!” 工部尚書怒目:“我不過實話實說,又沒有說不給,怎么,就你憂心戰事?你不在我們位置上,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了,咸寧帝冷淡地擺擺手:“別說了,都回去給朕好好理理,下次再議。楊卿,你留下?!?/br> 等殿內重新清凈下來,咸寧帝捏了捏眉心:“楊卿,你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