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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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令人憷然的安靜后,咸寧帝開了口,斥道:“好你個謝延齡,誰給你的膽子,連朕的兒子都敢罵!就不怕老大和老二知道你今日說的話,記你一筆?” 殿中的內侍宮女立刻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 謝琢卻無畏地抬起頭,直面咸寧帝的視線:“臣只是實話實說,臣也不怕被兩位殿下記上一筆?!?/br> 咸寧帝凝視謝琢半晌,突然笑道:“起來吧。今日殿中之事,所有人不得外傳?!?/br> 又嘆道,“朕這兩個兒子,明明都已經加冠娶親,卻還是讓朕不省心?!?/br> 謝琢站起身:“陛下為人君父,該注意龍體,兩位殿下都還需要陛下的教導?!?/br> 咸寧帝朝高讓笑說:“你看看,這個謝延齡,年紀不大,性子輕狂,先說朕沒把兩個兒子教好,現在又明里暗里地說朕不注意身體!” 高讓笑得眼尾都是褶皺:“謝侍讀是直臣,陛下前些日子不是還在感慨,說現在越來越少聽見真話了嗎?” 咸寧帝故作不悅:“你竟也向著他說話?” 高讓還是笑瞇瞇地:“陛下冤枉奴婢了,誰為陛下好,奴婢自然就向著誰?!?/br> 咸寧帝手指點了點:“你們一個兩個的,朕可說不過你們!” 從文華殿出來,謝琢將咸寧帝的神情語氣一一回憶了一遍,這時,徐伯明也到了殿前的臺階下,謝琢停下腳步,恭敬站到一側。 他常在文華殿行走,遇到徐伯明不止一次兩次,但通常都是他在側旁作揖,徐伯明冷淡地頷首,算是全了禮節,連寒暄都幾乎沒有。 但這次,徐伯明停了下來:“聽說那治療腿上寒疾的藥膏,是謝侍讀所薦?效果極佳?!?/br> 謝琢語氣恭敬:“謝某不敢居功,只是經常在千秋館看診,恰好知道這種膏藥效果很好,又常聽盛待詔提起閣老腿寒成疾,言語間很是掛念,才推薦給了盛待詔?!?/br> “嗯,他向來都很有孝心?!?/br> 不過短短一次碰面,四天后,葛武找到謝琢:“公子,清源那邊來了消息,說有人在查公子的戶帖和生平,但沒找到疑點,鄰里也能作證,就罷手了?!?/br> 咸寧七年那場疫病,有些村鎮十室九空,謝琢頂的那家戶帖,親友都已經病死了,而這之后,鄰里認識的謝琢,都是謝琢本人,自然找不出任何疑點。 “應該是徐伯明?!敝x琢不太意外,徐伯明如果不是格外謹慎,也坐不上這個位置、活不到現在。 “閣老是擔心這個謝琢與謝賊有關?”書房里,盛浩元聽完徐伯明的話,道,“小婿以前也曾懷疑過,在編纂《實錄》的過程中,特別注意了一番,發現在看到涉及謝賊的記錄時,謝延齡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閑聊時提起,他也對清源的氣候風俗很是熟悉。而且當年謝家的男丁通通都被處死了,謝賊唯一的女兒也死在了流放路上,整個謝家都沒人了?!?/br> “嗯,無論何時,謹慎為上?!毙觳髅夹牡鸟薨櫤苌?,不笑時,看起來端重嚴肅,“那個溫鳴如何了?” 盛浩元回答:“在城外的寺廟專心準備制科,現在看起來比以前聽話了不少,不過還要再磋磨訓導兩次才行。閣老幾年前看他的文章,就說他有真才實學,我看著,他終日苦讀,才學應該又有精進,明年治河有功,應該不在話下?!?/br> “嗯,既然已經聽話,那就不用再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等制科結束后,他的把柄被我們握在手里,只要不想死,就不會再掙扎了?!毙觳鞣愿赖?,“太學中又進了新人,不少京畿的舉子明年春天也會入京,你都上心些,好好挑挑人選?!?/br> 盛浩元連忙應下:“小婿省得?!?/br> “你心里清楚該怎么做就好。已經是年末,明年年初的考評,你在翰林院幾年了,也該動上一動。吏部會空出一個位置來,到時候你去?!?/br> 吏部主管官員之事,掌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評、調動,油水最重、在六部中權力也是最大,盛浩元壓著喜悅,拱手施禮:“謝閣老栽培!” 散衙后,謝琢掀開馬車簾,又撞進了陸驍的一雙笑眼里。 陸驍穿黑色常服,腕上戴著蜥皮護腕,問:“謝侍讀今晚有安排嗎?” 謝琢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沒有安排?!?/br> 陸驍眼里是明明白白的期待:“阿蠢在雅筑發現了一個做菜滋味很是不錯的廚娘,謝侍讀可以一起去嗎?” “……好?!?/br> 雅筑內都是單獨的院子,院中以花樹和曲水做裝飾,很是清幽,也不會和旁人撞上。進入內里,沈愚已經到了。 一見陸驍把謝琢帶來了,沈愚便吩咐:“快上菜上菜,為了這頓飯,我連午飯都沒吃,嚇得我娘以為我心情郁郁,要鬧絕食,使喚我爹趕緊開庫房讓我挑點什么,開心開心!” 陸驍幫謝琢倒了一杯溫茶,一邊問:“那你有沒有解釋?” 沈愚眉飛色舞:“那必須沒有解釋!我去我爹庫里挑了三塊玉,其中兩塊正好可以嵌在我的新腰帶上,剩下那塊送你!我是不是很聰明?” 陸驍擺擺手:“是挺聰明,不過送我就算了,我拿著沒什么用,全都嵌在你腰帶上吧,我看看就行?!?/br> “怎么就沒用了,你可以攢著,送給你那個小——” “青梅”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沈愚就被陸驍殺過來的眼風給嚇到了,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改口,“那個小侄女當見面禮。不過你真不要?那我還是自己留著吧?!?/br> 陸驍的哥哥有個女兒,才兩歲大,叫陸催雪,這么說倒也沒什么問題。 正好,菜上來了,沈愚立刻忘了剛剛差點說漏嘴的事情,拿起筷子,陶醉道:“好香,我不跟你們客氣了,先吃為敬!” 菜肴的味道確實很不錯,不過謝琢胃口不好,吃的也少,沒多久就停了筷。 陸驍擔心謝琢坐在席上,看他們吃飯會很無聊,就建議:“謝侍讀可以去院中走走,梅樹應該開花了,正好可以賞賞花消消食?!?/br> 沈愚也接話:“對對對,這里栽種的梅花品種都比較少見,還算值得一看!” 見謝琢起身,陸驍叮囑:“斗篷記得要披上,還有手爐也要拿好,不要冷著了?!毕肓讼?,又補充,“才下過雪,院子里路滑,走路一定小心,不要摔著了?!?/br> 謝琢沒有不耐煩,一一應下:“好,我會注意的?!?/br> 等謝琢去了院子里,見陸驍吃兩口菜就要往外面看一眼,“擔心”兩個字都快寫在臉上了,沈愚不明白:“陸二,謝侍讀斗篷披著,手爐也拿好了,走路很小心,你還擔心什么?” 陸驍專注地看著院子里的人,分心回答:“不知道外面風大不大,阿——謝侍讀吹久了會冷的?!?/br> “……”沈愚覺得,幾日不見,他更看不懂陸驍了,“陸二,你怎么跟養女兒養meimei似的,cao不完的心?!?/br> 陸驍不準備解釋,深沉道:“你不懂?!?/br> 他現在看著謝琢,總覺得他和小時候沒什么不一樣。他很想照顧他,想對他好,想把中間缺的這十一年全都補回來,還想問他這些年里,誰欺負你了,毒又是怎么回事,為了考科舉,讀書是不是很辛苦…… 但同樣也是因為中間缺失的這十一年,讓他不知道應該從什么地方著手,又怕他心急了,露了痕跡,阿瓷會看出端倪。 他只好盡全力壓制著,從小處著手,讓謝琢慢慢接受、習慣他的照顧。 說起meimei,沈愚轉念想起自己的jiejie,思索了一會兒:“說起來,聽我jiejie說,她們未出嫁的女子中間流傳著一個什么榜,好像是按照男子的儀容才學來排的,如今的榜首,就是‘洛京琢玉郎’。 我姐還感慨,不知道多少女子欣羨謝侍讀的姿儀。要我說,以謝侍讀的風儀和容貌,無論哪個女子站在他身邊,都會被比下去,單就容貌,謝侍讀就比大多數女子都要好看!” “那當然?!?/br> 阿瓷是最好看的! 剛這么一想,陸驍突然心中警覺,放下筷子:“不能這么說?!?/br> 沈愚疑惑:“什么不能這么說?” 陸驍嚴肅道:“你看謝侍讀,他是個男子,怎么能和女子作比?在外人面前,你千萬不能這么說!” “哦,我不說就是了?!鄙蛴抻钟X得奇怪,他好像也沒說什么啊,陸二的反應怎么這么大? 第38章 第三十八萬里 每月逢一便是休沐日, 十二月十一,過了午后,葛武套了馬等在門口, 不由抱怨:“公子日日去天章閣點卯,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日子, 那個姓盛的又要開什么文會, 梅花賞了又賞, 想來梅花都把人看厭了!公子, 你要不要像上次一樣, 找個借口推脫過去?” 謝琢因為寒疾,冬日要比別人難過許多,葛武恨不得讓謝琢待在臥房中, 點上十個八個爐子, 半點寒氣都不受才好,哪里忍心他這么來回地奔波。 盛浩元的小聚和文會辦得頻繁, 謝琢不是次次都去,基本盛浩元請五次,他才會應一次, 外人看來, 也只會覺得他這是不好總拂同僚的顏面, 勉強應酬,不會將他劃進二皇子一派。 “別的可以拒了, 這次不行?!敝x琢知道葛武是擔心自己的身體,解釋道, “這次不僅溫鳴會去,方彥也會去?!?/br> 這一次賞梅,除了幾個和盛浩元關系極近的人外, 來的都是太學的學生,年齡不同,但都是滿腹文章之人,雄心勃勃地準備參加下一次的科舉,而這些人中,又隱隱以方彥為首。 方彥神情輕松,在這樣的文會中談笑自若。他喝了杯溫酒,往外張望兩眼,嘴里念叨著:“謝侍讀應該快到了吧?” 盛浩元也飲下一杯酒,笑話他:“墨亭這都是第幾次問了?” “主要是我們想見謝侍讀一次太難了!若謝侍讀在翰林院處理公務,我等還能去門口候著。但現在謝侍讀在宮中進出,我們沒辦法去宮門口蹲守啊。謝侍讀又不愛交際,深居簡出,也就能在盛兄您的文會上,才能一睹謝侍讀的風采?!?/br> 說完,方彥又倒了半杯酒,朝盛浩元舉杯,“就為此,我等也該敬盛兄一杯!” 他說話很有技巧,明著夸了謝琢,暗里又吹捧了盛浩元交游甚廣、面子大。 不過,話是這么說,但方彥心里其實不太看得上盛浩元。 同是太學出身,盛浩元家境窮困,學識也不見得有多高明,即使科舉能考進末流,最多也只能做一個外放的地方小官。所以當年才進太學時,盛浩元沒少去勾搭祭酒和夫子們的女兒,頗有手段。 后來不知道怎么的,被閣老徐伯明看入了眼,盛浩元才把暗地里的勾勾纏纏全都斷了,轉頭去娶了徐伯明的庶女。 這種依著裙帶關系往上爬的人,方彥很是輕蔑,但他即將入仕,儲位之爭里,今上只有三個皇子長成了,大皇子現在身處弱勢,五皇子還未加冠,母妃也不得寵,母子倆都沒有什么存在感,只有二皇子明顯占著優勢,他少不得要跟這種人虛與委蛇一番。 盛浩元見方彥話說得好聽,但眼底難掩鄙夷,倒是不怎么在意——再是看不起他,又能怎么樣?對著他時,還不是要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不敢輕易把他得罪了。 這便是當人上人的好處。 眼光一轉,盛浩元笑道:“念著念著,人這不就來了嗎?” 方彥等人紛紛看過去,就見一人披著月白色的斗篷,沿著青石板路緩緩行來,一時間,整片紛揚的梅林都淪作了背景。 那人容貌極是出眾,眸光璨璨,神清氣朗,寬袖飄逸,意態如云鶴般瀟灑。 不知是誰感慨:“我從前還覺得世人言過其實,今日一看,琢玉郎當真如孤月懸天!” 謝琢走進水榭,方彥幾人紛紛回過神來,起身見禮,謝琢也一一回了禮。站在方彥身后一個年紀不大的,取出紙筆,靦腆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盛浩元笑道:“延齡,他們幾個可是一直念叨著你?!?/br> 謝琢溫和詢問:“請問是有何事?” “我、我——”那人鼓起勇氣,遞出紙筆,小心翼翼,“可否勞請謝侍讀在紙上寫上‘金榜題名’四個字?”又趕緊道,“要是不行也沒關系!” 這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謝琢接過紙筆,就近找了個地方寫起來。 等那人接過未干的墨跡,雙眼發亮:“我要把謝侍讀的筆墨貼身存放,不,要供在我的床頭!文曲保佑,下次考試,我一定下筆如神!” 眾人哄笑。 從坐下來開始就沒什么存在感的溫鳴也配合地笑了笑,不經意間對上謝琢的視線,他輕輕頷首,算是見禮,沒敢有多余的表示—— 想來,若是被別人知道謝侍讀給過他藥丸,還替他請過大夫,可能會給謝侍讀添麻煩。 方彥端起一杯酒敬向謝琢:“祭酒曾特意去要來了謝侍讀在殿試中的策論文章,還說謝侍讀的文章,切入點格外獨到,又言之有序,璧坐璣馳,徜徉恣肆,讓我們認真傳閱研讀,若能學得三分,此次的科舉便不在話下!” 十九歲高中探花,無論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世出的才俊,方彥這話說得真心實意。 謝琢神情不見自傲,以茶代酒:“祭酒謬贊了?!?/br> 一番寒暄后,謝琢入座,方彥則坐到他右手邊,聊起經學文章。 盛浩元此次的目標本就不是方彥,見方彥找上了謝琢,正好省心,便端著酒杯,去跟同方彥一起來的人聊了起來。 溫鳴坐在角落里,很少和人交談,更沒有去結交的心思。 他很清楚,盛浩元把他叫過來,不過是想讓他看看,連太學中極有聲名的方彥都對他恭敬有加,而他溫鳴不過一個兩次科考都榜上無名的窮書生,有什么資格駁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