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星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集思廣益，大家想到什么都可以拿出來分析。假設，柯少說的‘兇手帶異能’這種推測不成立。那么，兇手是怎么避開監控的呢？”

    章小年忽然問道：“這棟樓的地面上只有三個出入口，目前監控覆蓋的范圍也只能拍到地面的出入口，可如果——他不走地面呢？”

    越星文雙眼一亮，立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還沒建好的地下停車場？”

    欣悅廣場項目規模龐大，為了讓開車前來的客人方便停車，地下停車場的規劃是負二層結構。整個項目的地基打得很深，目前所在的工地正下方、十字型步行街的下方，都被挖空修建了大面積的停車場。

    如果兇手躲在地下停車場里，確實不需要從出入口走進大樓，也不需要走出來。

    死者被殺、警方到達的這段時間，監控根本拍不到兇手的身影，他完全可以趁人不注意，找一個通往地面的井蓋，再偷偷爬出去。

    想到這里，越星文立刻說道：“柯少，打開地下停車場的設計圖看看?！?/br>
    柯少彬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項目設計圖，章小年很快就從海量的圖片中找到地下停車場的施工圖和設計效果圖。

    欣悅大廈剛剛封頂，地下車庫只建造出了一個雛形，整個地下車庫是一個“凸”字型結構，凸起的那片區域是欣悅大廈正下方，剩下的長方形區域在步行街的下方。

    車庫里有很多支撐建筑重量的方柱，天花板上分布著大量排水管道。車庫地面別說是停車位的劃線，連水泥都沒來得及刷——這個地下車庫的施工進度目前還不到30%。

    步行街那邊也在施工，江平策指了指地圖上步行街的位置，道：“從步行街這里進入地下車庫，一路走到欣悅大廈正下方的負二樓，順著樓梯上樓、殺人，然后下樓再從地下通道逃跑，就可以完美躲掉所有的監控?！?/br>
    越星文問道：“步行街那邊距離宿舍區比較遠，他從宿舍走到步行街、從地下通道走去欣悅大廈、殺完人又逃回來，全程得花多少時間？”

    江平策仔細算了算，道：“一路小跑的話，來回也要半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兇手至少有30分鐘的時間不在宿舍。警方今天詢問的時候哪些人的不在場證明有疑點？”

    越星文立刻拿出口袋里的筆記。警方剛才調查時，他一直在記錄信息，這時候正好派上用場，越星文按照記錄的信息依次給大家分析：“大部分工人都說自己當時睡得很沉，不知道舍友是不是離開過。特殊的只有三間宿舍?！?/br>
    “第一個，116宿舍的工人凌晨4點半醒來，發現隔壁床沒人。不在房間的這位，名叫趙強，跟死者趙大勇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他跟警察解釋說出去上廁所。但他舍友說他5點左右才回來。他給警察的解釋是，自己在拉肚子?！?/br>
    “也就是說，案發當時他離開了半個多小時？理由是拉肚子？”江平策記下這個關鍵，淡淡道，“并沒有人能證實他去了廁所?！?/br>
    “嗯，他確實可疑?！痹叫俏慕又f，“第二個，是207宿舍一個叫龍銳的電工，也在4點多的時候離開過，他說是半夜被噩夢驚醒，睡不著，去外面找了個角落抽煙，那里還有他留下的煙灰?！?/br>
    “第三個，就是今天案發現場尖叫的女人，叫趙雪梅，也是跟死者同一個村子。她舍友說凌晨4點半左右醒來時發現她不在，而她發出尖叫是5點半，期間消失了1個小時?！?/br>
    越星文微微一頓，抬頭看向大家：“其他工人還不確定，大部分都睡著了，不知道舍友的情況。但目前爆出來案發時間離開過的這三個人，行蹤都有疑點?！?/br>
    劉照青摸了一把后腦勺，吐槽道：“趙大勇、趙亮、趙強、趙雪梅……全都姓趙，他們這個村子，是叫趙家村嗎？”

    卓峰道：“我老家那邊就有個王家村，80%的村民姓王。這幾位看來都是趙家村出來的，說不定私下有恩怨，得重點關注?！?/br>
    越星文將目前出現的人物名字單獨寫在紙上，逐一開始分析：“死者趙大勇，35歲水泥工，據工人們評價，他平時性格內向、沉默寡言，沒跟誰產生過爭執。這只是表面現象，他私下跟誰有過恩怨目前還不清楚?！?/br>
    “嫌疑人1號趙亮，18歲，死者的侄子。案發時他就在大樓里，被平策逮了個正著，如果他是兇手，直接將叔叔推下樓，想逃跑時被平策發現……時間上說得通，監控沒拍到他也能解釋，但作案動機還不明確?！痹叫俏目聪蚪讲?，“你覺得呢？”

    “他父母雙亡，由叔叔撫養長大，他殺掉叔叔的動機是什么？除非父母給他留下巨額財產，被他叔叔獨吞。但工人們說，他家很窮，他叔叔窮到娶不起老婆，不像是為了財產殺掉親人?！苯讲呃潇o地說。

    “會不會是他叔叔長期虐待他？比如，他叔叔其實是個變態戀童癖，從他童年的時候就猥褻他、欺負他，他忍了很久，因為勢單力薄無法反抗。如今長大了，終于忍無可忍，干脆跟著叔叔來工地，找機會將叔叔推下樓摔死？”柯少彬認真地分析著。

    “……”越星文無奈扶額，“這樣的話，他確實有作案動機?！?/br>
    “比‘兇手會異能’的推測合理?！苯讲呙鏌o表情地道。

    “咳咳，我亂說的?！笨律俦蚪o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旁邊，林蔓蘿忍著笑說：“小柯，你的想象力很豐富，多提一些猜想是好事，有助于大家打開思路，別不好意思?！?/br>
    “父母雙亡，可憐的孩子無依無靠，被叔叔欺辱多年，終于忍不住將叔叔推下樓？推測是成立的，但趙亮和他叔叔的關系怎么樣，我們還得調查，這個人先待定?！痹叫俏脑?8歲少年名字上畫了一個圈，道：“分析下一位吧?！?/br>
    “趙強，30歲水泥工，跟死者同村，年齡相仿，案發時離開宿舍長達半小時，理由是去廁所拉肚子，沒有人證實他的話是真是假?！痹叫俏牡?。

    “4點半起來上廁所，不太可信?！苯讲叩?。

    “嗯，這個人也得繼續調查?！痹叫俏脑谂赃厴肆藗€待定，接著說：“3號嫌疑人，發出尖叫的趙雪梅。如果她是兇手，她要完成從宿舍跑去步行街、潛伏到地下車庫、爬上樓將一個成年男性推下去、再從地下車庫跑去步行街、掀開井蓋爬出來，然后跑回趙大勇摔死的現場發出尖叫……這太麻煩了吧？”

    由于監控沒拍到有人出入大樓，所以，趙雪梅想要作案，還是得從步行街那邊的地下通道進入，5點左右殺人，5點半出現在現場尖叫，來來回回她至少要跑三次。

    許亦深揉著額頭，道：“我就算用分裂體跑路，來回跑這么多次也會累個半死?！?/br>
    越星文看向江平策：“我們當時趕到現場的時候，她并沒有表現出很累吧？”

    江平策點頭：“她只是嘴唇蒼白，一臉驚恐的模樣，并沒有劇烈運動后氣喘吁吁的表現，她是兇手的話，時間上應該來不及?！?/br>
    在7層高的大樓爬上、爬下，還要穿過整個地下車庫，再跑回案發現場尖叫，這全程加起來有好幾公里，換成許亦深都會累得喘氣。

    一個身材偏瘦的女人，不可能做到來回跑三次還呼吸平穩。

    越星文道：“4號嫌疑人龍銳，跟死者不是同村，電工，他說自己去抽煙也很奇怪。煙灰并不能作為證據，他可以提前在那里放一堆煙灰?！?/br>
    越星文停下筆，總結道：“目前，趙雪梅的嫌疑比較低；趙亮、趙強、龍銳這三個人，大家分頭詢問工地的其他工人，仔細調查一下再說?！?/br>
    越星文分配好任務，眾人便出門，找附近的工人走訪調查。

    由于工地發生了命案，今天必須停工，工人們的情緒顯然有些激動，工地出現了不少領導在安撫大家的情緒。

    越星文帶大家出門的時候，就見一個戴白色安全帽的領導手里拿著大喇叭，站在工地中間喊：“大家不要恐慌，趙大勇從工地墜落，這只是意外事故！我們正在配合警方全力調查！等調查結果出來，我們也一定會按照法律法規對他的家屬給予一定的賠償！”

    江平策湊到越星文耳邊，低聲說：“昨天來過的張總?！?/br>
    張志偉，欣悅廣場項目施工方負責人。皮膚黝黑，身材健碩，身高在178cm左右，臉頰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看上去精明干練。

    張總這一番話說得很官方。

    忽然，有人在人群里高聲喊道：“張總，拖欠我們的工資什么時候發？！”

    張志偉拿著話筒，笑容滿面：“大家放心，開發商已經承諾，會在年前給我們結算二期工程款項，我們也一直在跟開發商協商，絕對不會讓大家的辛苦打水漂！”

    人群里立刻發出不滿的聲音：“年前？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我們下半年喝西北風嗎？這他媽都拖了半年，我老婆孩子還等著我寄錢回家交學費！”

    “就是，我爸媽的病也要錢，再不發工資我們干脆罷工不干了！”

    “對，不干了！”

    “工地安全沒保障，今天是趙大勇掉下來摔死，明天說不定就輪到我們了！”

    “辛苦賺的血汗錢一分都沒拿到手，還要把小命兒搭進去，不合算！”

    “發工資，發工資！”

    一群工人齊聲大叫，整個工地亂成一團。

    張總擦了擦額頭的汗，拿起喇叭想安撫大家的情緒，但顯然，趙大勇的死激起了工人們壓抑很久的憤怒，在眾人的怒罵聲中，張總的喇叭都被撞掉，灰溜溜地跑了。

    越星文看著他被人護送著逃跑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說：“工人們被拖欠工資，而且持續了好幾個月？”

    爆出的這個消息讓大家都神色凝重。

    許亦深忽然說道：“政府將土地所有權賣給開發商，開發商做好項目規劃，施工單位競標建設。通常，政府賣了地之后就不再參與了，施工單位的錢是開發商給的，兩者之間產生利益糾紛、扯皮拖欠工資的事情經常出現?！?/br>
    越星文回頭看他：“許師兄很懂這些？”

    卓峰笑道：“他爸是做房地產生意的，他不想繼承家業，考到生科院研究基因工程，想當一名科學家?！?/br>
    “咳，沒那么偉大，我只是對基因比較感興趣而已?！痹S亦深謙虛道：“而且我做生意根本沒天賦，不出三年就能讓公司倒閉?！?/br>
    “師兄有什么看法？”越星文正回話題。

    “開發商拖欠工程款項的原因很多。第一，有開發商在多個地塊同時開發項目，抵押的房產還不上銀行貸款，導致資金鏈斷裂，拿不出錢給施工方；第二，施工單位跟開發商談好的預算超標，例如，一期工程款本來說好的8千萬，結果施工方花了9千萬，開發商不認可施工方的材料報價，雙方通過法院扯皮，打官司期間也不可能付款?！痹S亦深頓了頓，道，“還有一種比較極端的，就是施工方或者開發商，有負責人卷錢跑路?！?/br>
    越星文琢磨了片刻，道：“不管什么原因，工人們已經有半年沒拿到工資，拖欠工資是板上釘釘的事。那么，趙大勇的死，會不會也跟這件事有關？”

    他看向身側的江平策：“有人想通過這種方式，影響施工進度？”

    第66章 工地之謎05

    【工地之謎-05】

    越星文再次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線索。

    工人被拖欠工資，這種現象在施工過程中并不少見。

    假設，工人被拖欠工資和趙大勇的死毫無關聯，那么，趙大勇的死因依舊是“個人恩怨”，需要繼續從4個嫌疑人身上著手調查，并且擴大范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私下跟趙大勇存在交集。

    如果工人被拖欠工資和趙大勇的死有關，那么，有可能是某人殺掉趙大勇故意給施工方施壓，拖延工程進度；又或者，趙大勇知道了什么，被高層滅口。

    越星文看了一下手表，現在時間是上午10點，他迅速安排道：“這樣，我們先從趙大勇的個人恩怨、工人被拖欠工資這兩條線索著手調查，找工人們套話。今天工地很亂，工人們情緒低落，大家注意調查的時候不要用警察審問犯人的語氣，而是閑聊、八卦，我們的身份也是工人，跟他們是同一戰線的戰友，這樣他們才愿意跟大家說實話?！?/br>
    他目光環顧四周，道：“秦露、蔓蘿姐一組；卓學長、許學長一組；劉師兄、章小年一組；我跟平策一組。秦淼和辛言，你們不擅長跟陌生人聊天，給你們別的任務?！?/br>
    性格冷淡的秦淼姐確實不喜歡跟人套話。辛言也一樣，他淡淡道：“你安排吧?！?/br>
    越星文說：“秦淼、辛言、柯少彬，你們三個去地下停車場溜一圈，模擬兇手的移動軌跡，柯少用小圖掃描全景，建一條兇手殺人、逃跑的最佳路徑模型。順便沿路偵查，看看有沒有兇手留下來的線索?！?/br>
    這三人哪怕遇到危險，秦淼有繳械大招、辛言有強酸在手，做到自?？隙]問題。

    柯少彬立刻點頭：“明白，我們這就去車庫?！?/br>
    越星文的安排非常合理，大家都沒意見，眾人便分頭去調查。

    出門后，發現七八個工人在角落里蹲下抽煙，越星文和江平策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去。那幾人正在聊發不了工資該怎么辦：“唉，家里快揭不開鍋了！”“我家也是，孩子上學還沒交學費呢?！?/br>
    越星文找了個空位擠進去，嘆了口氣，很自然地接話道：“我哥去年診斷出肝癌，醫生說要動手術，家里拿不出錢，我還等著這筆工資救急呢……”

    星文是獨生子，根本沒有哥哥。

    這家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江平策早就見識過了，因此，聽星文編故事，江平策表情很鎮定，隨口問道：“你哥的病情嚴重嗎？”

    越星文道：“醫生說是肝癌早期，做手術的話還有得救。家里能借的親戚都借遍了，手術費還是不夠，就等我這筆工資，結果現在發不了……”

    幾個人見越星文愁眉苦臉，這種“同病相憐”的話題，瞬間將距離拉近了很多。

    一個超過50歲的老頭悠悠吐出口煙圈，cao著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說：“3月份的時候說7月放暑假發錢；7月的時候，又說大樓封頂了就發，如今10月份，大樓封頂了，又說年底發！唉，把我們當猴兒耍呢！”

    越星文右手邊的年輕工人壓低聲音，八卦道：“欣悅廣場項目的開發商是德鑫集團，老板叫江德鑫。我聽說啊，他在b市也圈了一塊地，要搞什么高端住宅區，資金都被挪去那邊了，我們這兒的工資就拖著不發了?！?/br>
    抽煙的老頭道：“還有沒有王法！”

    工人們群情激奮，開始大罵開發商。越星文和江平策對視一眼，努力將話題往趙大勇身上轉：“對了，像趙大勇這樣的，屬于工傷吧？他們不是該賠錢嗎？”

    剛才八卦的年輕工人道：“錢肯定要賠的，可惜趙大勇沒結婚，家屬就剩趙亮一個，18歲的小孩子能懂個屁！我估計，張總也就給他幾萬塊錢，隨便把他給打發了?！?/br>
    江平策低聲問道：“趙大勇家里一個親戚都沒有了嗎？姑姑、舅舅之類，遇到這種事，家屬不來工地鬧？”越星文立刻點頭附和：“就是，多來幾個家屬，說不定張總為了息事寧人，會多給他們一些賠償款？”

    年輕工人道：“他們家里人都死光了?！?/br>
    這工人顯然也來自趙家村，越星文豎起耳朵聽他講了一段故事——

    “趙大勇他爹媽，都是得肝癌去世的，他是他哥拉扯大的。他哥趙大誠比他大了10歲，是我們村手藝最好的木工，后來娶了媳婦，生下趙亮這個孩子。夫妻倆常年在外地干活，孩子就丟給趙大勇這個叔叔來照顧?！?/br>
    “本來，夫妻倆前幾年賺的錢還行，日子也越過越好?？珊髞?，趙大誠給一家人裝修的時候因為那家的陽臺護欄松動，不小心從樓上掉下來，當場摔死了，他嫂子去那家討要說法，路上不小心被車撞死……唉，可憐吶，趙亮這孩子當時還在讀初中，本來成績挺好，這件事對他打擊太大，從班里前幾名變成倒數，沒考上好高中，大學也沒考上?！?/br>
    說起這段往事，年輕工人表情沉重，唉聲嘆氣，很是遺憾。

    旁邊有人八卦道：“你也是趙家村出來的？你們村出來干活的人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