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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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祿之冷笑一聲:“你怎么不是冤枉的呢?玄鷹司剛要拿你,你就跑了,逃跑路線之隱匿迅捷,沒個三天三夜,都追不上你,你要不是冤枉的,尋常弱質婦孺,都不敢效仿你這個逃法?!?/br> 李氏聽出章祿之言辭里的譏諷之意,面不改色,“章大人,您這可就是誤會民婦了!讓民婦離開上溪,都是民婦那死去相公的主意,怎么逃,往哪里逃,也是他一早計劃好的,民婦哪里做得了主呢?” 這個李氏倒不傻,左右眼下孫誼年已經死了,管它什么罪名、籌謀,全由他一人擔了去,自己這里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再說官爺都查了這么些日子了,總不至于不知道那死鬼的魂早就被城西莊子上的狐貍精勾走了,尋常連話都少跟民婦說,這樣大的事,他哪會多跟民婦提呢?” 余菡聽她含沙射影,“哼”一聲扭開臉。 章祿之沒理會她二人之間的機鋒,繼續道:“你說你離開上溪的路線,是孫誼年一早計劃好的,那么本官問你,孫誼年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籌劃讓你離開上溪的?” “一早就開始籌劃了,好像……好像就是上溪鬧鬼前后吧……”李氏道,目色浮起一絲不確定,隨即道,“不過他拖沓得很,本來一早走了萬事大吉,他卻緩了幾日,硬生生拖到上溪封山?!?/br> 章祿之聽了這話,稍稍一頓,回身跟謝容與一拜,“虞侯?!?/br> 謝容與“嗯”一聲,讓他退去一旁了。 李氏說的與蔣萬謙的供詞不謀而合——早在上溪鬧鬼伊始,孫誼年就計劃著讓他們秘密離開上溪了。 適才謝容與也困惑,既然孫誼年一早就決定讓蔣萬謙、李氏等人遠走高飛,為何不趕在封山之前,偏偏要拖到封山之后呢? 眼下李氏給出了答案,是因為孫誼年臨到頭了忽然緩了幾日。 謝容與離開上座,步至李氏跟前,“他為何緩了幾日?” “這……民婦不知?!?/br> 謝容與又問:“照你方才的說法,上溪此前的封山之令,似乎并不是孫誼年下的?” 李氏不敢看謝容與,她昨日與余菡爭吵,隱隱得知這一位乃是京里來的王爺,聽他問話,言語間也不由恭敬起來,“官爺是知道的,那死鬼……不,我家老爺,他這些年在衙門里就掛個職,正經差事半份不干,這上溪衙門,哪里是他能做主的呢?” 此前余菡也說,孫誼年在臨死的前一日曾坦白,上溪這個衙門,早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要送蔣萬謙幾人出城,是孫誼年、秦景山共同的主意,可他們最初沒有成功,因為上溪封山了。結合李氏、余菡的說法,也就是說,上溪衙門里,另有一個人能越過師爺甚至縣令,掌握上溪的生殺大權? 謝容與清楚已經審到了最關鍵的地方,他盯著李氏:“那這封山禁令,最后是誰下的,你可知道?” “……不知?!崩钍厦H坏膿u了搖頭。 謝容與料到她不知情,并不心急,而是緩聲道:“上溪近年來多有鬧鬼,但傳聞中的這只鬼,是一只穿著灰袍,身形清瘦的野鬼,它時而出現在山林中,并不怎么傷人,你是上溪人,這事你知道的,對嗎?” 李氏點點頭。 “但是一個月前,竹固山上,忽然出現了一只紅衣厲鬼。這鬼出現的第二日,上溪城中就死了人,死的這個人,正是縣令府上的丫鬟綢綢,這事你也應該記得?!?/br> 李氏又點頭:“記得……” “綢綢的死相很慘,不似人為,又因上溪城中剛好有紅衣鬼出現,所以官府懷疑是‘鬼殺人’,以此為契機,立刻封了城,并在山外設關卡,嚴查人員出入?!?/br> 說起來,縣令府上的綢綢,正是李氏房中,五歲幼女身邊的伺候丫鬟。 李氏聽謝容與提及綢綢的死,不由心虛,“官爺……官爺想要問什么?” “不問什么?!敝x容與道,“你適才說,孫誼年早就決定送你與蔣萬謙幾人離開,可是臨到頭了,他忽然緩了幾日,以至上溪封山了,你們都沒有走成。本官問你他為何要緩幾日,你說不知道,本官是以幫你回憶,在他緩的幾日間,上溪先是出現了一只紅衣鬼,爾后死了一個綢綢,那么本官再問你,孫誼年拖沓誤事,與紅衣鬼、或是死去的綢綢,有關系嗎?” 李氏一聽這話,臉色驀地發白。 她睡著頭,手指捏緊裙裾,“官爺,民婦、民婦都說了,衙門里的事,民婦從來不過問的?!?/br> 她到底不是什么能人,面對謝容與再三迫問,那一點慌張的心緒哪里能藏得住呢? 謝容與垂眼看她,不出所料,這個李氏果然隱下了不少內情。 孫誼年到底是她的夫婿,是她一雙兒女的生父,哪怕要離開,她如何能走得這樣干脆? 再者,小野的腳程謝容與是知道的,加上玄鷹司的兵力,追李氏這樣一個婦人居然用了三天,即便有孫誼年事先籌劃,李氏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如何能躲得如此隱匿? 李氏聽上頭半晌沒有聲音,微一抬目,對上謝容與冰涼的眼神,嚇得一激靈,“官爺……不,王爺,民婦、民婦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對了,”她慌不擇法,竟伸手指向余菡,“封山前的幾日,老爺都與她在一起,王爺想知道老爺為何拖沓誤事,可以問她……” 余菡一聽這話,登時來氣了,“你自己答不出官老爺的問話,推到我身上,哪里來的道理?!” 章祿之一看兩人吵起來,本來要出聲呵斥,卻見謝容與搖了搖頭,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登時息了聲,不阻止了。 “怎么不該問你了!也不知那死鬼上哪兒找了只野狐貍,還在外搭了個狐貍窩,魂兒都被勾去了,那陣子連著幾日不著家,要不是你,我早走了,哪還能拖到今日!” “哦,這竟怪到我身上了!”余菡也不是個好脾氣,回嘴道,“你去上溪城中問問,誰不知道老爺家養了一只河東獅?那幾日不是你跟他鬧,說他不順著你的心意行事,將他攆出家門,他至于到我這里來,拖到封山了還走不了么?當初他好心讓你離開上溪,你不買賬,這回他死了,你倒是跑得跟只兔子似的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給了我一個狐貍窩,我這只狐貍好歹知道折回去看他一眼,你跑的時候,想過他的安危么?” 李氏道:“你是回頭看了,可你救得了他么?”她冷笑一聲,“一個戲子,倒是在我面前唱起情深義重了,他是不是還給了你一箱金子,讓蔣萬謙扮作老管家送你離開?” 余菡扭開臉,“是又怎么樣?” “你當那死鬼這是關照你呢?”李氏道,“竹固山山匪一死,他的心早就涼透了,這幾年你在他眼里,不過是個讓他醉生夢死的溫柔鄉罷了,你是誰其實根本不重要。他真正想要送出城的是蔣萬謙,讓蔣萬謙扮成你的車夫,不過是借著你的身份給蔣萬謙打掩護呢,到時候要真被人拿住,出頭鳥也是你不是?你當他真的在乎你?戲子薄情,他再清楚你這個人不過了,只要給了你一箱金子,你就能什么也不問,干凈利落地走。他這是拿這箱金子,買你的命!” 余菡聽了這話,怔了怔,目色不由一陣空茫。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性命之憂徒步折返山間,求玄鷹衛帶自己去找他,她想起終于找到他時,他望著自己,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最后說,他對不住她。 原來這句對不住,不是因為他死了,以后不能陪著她了,而是他從來就沒有在乎她這個戲子。 李氏的話跟刀子似地戳著余菡的心窩子,余菡忍不住站起身,狠狠一跺腳:“這冤家!他怎么能這么對我!” 可她雖是個低賤的戲子,她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尊嚴,就這么輸了,那叫什么話? 情字上敗下陣來,她就要在理字上爭個長短! 她叉著腰,看著李氏,“我原想著我到底是個妾,你是我的當家主母,話里話外都與你客氣,幫你隱瞞。你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們就把當初綢綢的死攤開了說個清楚明白!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個多月前,老爺催促你離開上溪,可你偏不愿,說什么綢綢干了臟事,非要讓他處置了綢綢才肯離開。老爺不想處置綢綢,你就把他攆出家門,他沒地方去,只好到我這里來。后來沒過兩日,綢綢就慘死在縣衙附近,我當初還道這事怎么這么巧,眼下看來,害死綢綢的就是你!” 第120章 “我……我什么時候害死綢綢了?”李氏的臉色更白了,“那綢綢手腳不干凈,幾回拿家里的東西,我一年前就想處置她了,也與老爺說過幾回,但是老爺總不當一回事。老爺讓我離開,難道要留這么一只碩鼠在家里,沒有我看著,她豈不得把家里的物件兒都拿光了?可不得處置了她么!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她竟死了……” 余菡冷哼一聲:“你還抵賴!老爺都和我說了,說你想處置綢綢,可他不想害人性命,又拗不過你,只好到我這里來躲幾日。沒想到你心狠手辣,招了厲鬼來,還是把綢綢害死了!” “我說處置綢綢,不過是希望老爺把她帶去衙門,敲打敲打她,何至于要了她的命!”李氏道,“誠然……誠然綢綢之死,我確有責任,可是那天早上,我只是任衙門的人把她帶走而已,我怎么知道她后來會死……” 這話出,謝容與的眉心微微一蹙。 章祿之立刻問:“衙門的人把綢綢帶走,什么時候?” “就是……就是她死的那天早上?!崩钍锨勇暤?。 “你說你想處置綢綢,就是把她告去衙門?” 李氏先是點點頭,忙又解釋,“也不是真的告官,她到底跟了我這些年,要是真的鬧到衙門,她名聲壞了,找不到糊口的生計,往后還怎么活?我就是想讓老爺嚇唬嚇唬她,讓她跪在公堂里認個錯,再也不敢偷拿東西了就是。當日老爺終于肯了,讓衙門的人來帶走她,沒想到……” “你又在扯謊,老爺慣來什么德行,他從來不肯理會衙門的差事的,怎么會為了府上的一個丫鬟費這番周折?”余菡道,“再說當日老爺一直在我莊子上,一直到綢綢死了,秦師爺才過來把他喚走,你說老爺讓衙門的人把綢綢接走,他在夢里使喚的人么?!” 李氏一聽這話,急忙道:“我真的沒有說謊,當真是老爺讓人來把綢綢帶走的。我還以為……還以為是老爺殺了綢綢,所以我才……” 她說著,怔怔地道:“綢綢不是老爺殺的,那是誰殺的?” 謝容與問:“當日從你家中帶走綢綢的是誰?” “是衙門的李捕頭?!崩钍险f著,立刻解釋,“王爺,民婦當真沒有騙您,綢綢被李捕頭接走的時候,家中小兒幼女皆在一旁,民婦還讓她們引以為戒,小兒不會打誑語,王爺差人過去一問便知?!?/br> 謝容與看祁銘一眼,祁銘點點頭,親自去問過了。 謝容與道:“這么說,綢綢近年來手腳一直不干凈,你念及她跟了自己這么多年,對她多有包容,一直到一個月前,孫誼年忽然讓你離開上溪,你擔心自己走了以后,家中無人約束丫鬟綢綢,是以你希望孫誼年把她帶去衙門,對她小懲大誡。但是孫誼年不肯,他與你大鬧一場,爾后去了余氏莊上。你在家中等了幾日,一日清晨,衙門的李捕頭忽然找上門來,說孫縣令愿意處置綢綢了,要把她帶走,對嗎?” 李氏訥訥地頷首:“對……” 謝容與再問余菡:“孫誼年在你莊上的那幾日,與你說的是,李氏想處置綢綢,可他不想害人性命?” “是?!?/br> “他可說了是李氏想要殺害綢綢?” “這個……倒是不曾?!?/br> “那么孫誼年真正的說法,會不會是,因為李氏想要把綢綢送去衙門,所以綢綢有可能會死?” 余菡愣了愣,驀地憶起了孫誼年彼時絕望的眼神,那眼神她后來也看過一次,是他說再也不希望有人因為竹固山沒命了。 余菡剛要開口,謝容與已經從她的神情里看出了答案,轉而問李氏,“想把綢綢送去衙門,讓孫誼年嚇唬她這事,你跟多少人提過?” “回王爺,除了老爺,民婦沒跟什么人提過?!崩钍硝久蓟叵?,“不過、不過有一回,民婦惱老爺一直不應此事,去衙門找過他,逼他把綢綢帶來衙門,當時有幾個人在老爺身邊,應該將此事聽去了?!?/br> “這幾個人中,有沒有李捕頭?!?/br> 李氏竭力回憶了一會兒,忽道:“有,有的?!?/br> “也就是說,李捕頭知道你想處置綢綢這事?”謝容與一頓,道,“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當日真正想從你家中帶走丫鬟綢綢的,不是孫誼年,更與怪力亂神無關,正是這個李捕頭,而后來殺害綢綢的,也是李捕頭?!?/br> 李氏道:“……有是有,可是,為什么……” “是啊,虞侯,為什么?”一旁的章祿之聽謝容與審訊,前面的尚且跟得上思路,到了這里,不由一頭霧水。 謝容與環目看了眼眾人,見玄鷹衛中除了衛玦均目露困惑,說道:“我且問你們,上溪是因何封山的?” “這……自然是因為‘鬼殺人’的事件?!?/br> 且鬼殺人事件中,死的正是綢綢。 “那么這個因‘鬼’而死的人,可以是別人嗎?” 衛玦道:“不能?!?/br> “為何?” “既然封山,那么這個因‘鬼’而死的人,絕不能是尋常人,起碼引起的波瀾足夠大才行。綢綢是縣令府上的人,在上溪這樣一個山城中,最尊貴的地方就是縣令大人自己的府邸,只有縣令府上的人死在縣衙附近,這場‘鬼殺人’事件才足以引起震動,以至于縣衙頒下封山之令時,任何人都不會起疑,此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就當時的情況來看,只有綢綢死,才不會引人懷疑,讓人真正相信是鬼殺的?!?/br> 衛玦頓了頓,繼續說道:“那么如何相信一個人是鬼殺的?一則,死相夠慘,二則,死因莫名,但這第一二點都是人為可控的,最關鍵的是第三點,她死后,不會有人質疑,不會有人鳴冤,所有相關的人都會閉上嘴,所有相關人都寧肯她是鬼殺的,不會多過問這個案子半句。 “與綢綢相關的人都有誰?第一,李氏,李氏自然不會過問,因為她以為是綢綢是孫誼年命人殺害的;第二,余氏,余氏不算相關人,她只是知情人,但李氏是她的主母,正如她自己所言,她縱然心中有所懷疑,仍是幫李氏隱下了此事;第三,孫誼年,孫誼年為何不會多過問?因為他早就知道了綢綢會死,他甚至知道有人想利用綢綢,這個最佳人選,做一起‘鬼殺人’的案子,封禁上溪整座城,所以當李氏想把綢綢送去衙門時,他極力反對,因為他知道,綢綢可能會因此喪命,這也是為什么他后來去余氏莊上,說出了‘李氏想處置綢綢,但他不想害人性命’這樣前言不搭后語的話?!?/br>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毙l玦說到這里,沉了一口氣,“孫誼年既知道綢綢會死,為何敢怒不敢言?” “因為上溪縣衙,早就不是他做得了主的了?!边@時,青唯道,“而那個真正能做主的人,便是決意下封山之令的人?!?/br> “封山之令的前提,是‘鬼殺人’事件?!敝x容與接過青唯的話頭,“是故,籌劃殺害綢綢、并借此引起軒然大波的人,就是那個藏在衙門里的,我們真正要找的人?!?/br> 在這場事端中,無論孫誼年、秦景山,乃或是竹固山的耿常,他們賣出登洗襟臺的名額,或多或少都是被迫的。 后來耿常雖死,孫誼年與秦景山卻茍活了下來,可他們知道這么多東西,那個始作俑者難道不會派人暗中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嗎? 始作俑者早在上溪的縣衙安插了線人,這才是孫誼年一直說,他早就做不了衙門的主的原因。 眼下孫誼年和秦景山死了,謝容與無法從他們口中直接問出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不過無妨,揪出他的線人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