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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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池苑顧名思義,池水彎曲圍繞,此前眾人為了勸架,擁簇在一塊兒還不覺得什么,眼下散開,被擠在后方的難免腳下踩空。 青唯跟在章元嘉身邊,她眼疾手快,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一腳滑落池塘,順手撈了身邊小黃門的拂塵,手持塵絲,塵柄在他后背一推,助他站穩。 書生于是回過身來,見了青唯,他稍稍一怔,合袖拜下:“多謝夫人?!?/br> 青唯見了他,也有點意外。 此人穿著襕衫,眉目清朗,氣度淡雅悠遠,一身繚繞著的溫潤氣澤幾乎是她平生僅見,如白云出岫的晨間之霧。 這是在筵上,皇后在,諸多朝臣也在,青唯并不好出頭,她搖了搖頭,將拂塵扔回給小黃門,退回皇后身邊了。 第55章 曲池苑一眾官員士子退到小橋下,朝章元嘉行禮。 章元嘉冷聲道:“本宮執掌后宮,管不得你們什么,但今夜這詩會,是官家邀你們來的。你等若要爭,若要鬧,自去外頭辨說分明,否則壞了官家的興致事小,壞了詩會的禮制,你等自去跟官家請罪交代?!?/br> 這話一出,章庭先一步越眾而出,作揖道:“娘娘垂訓得是,適才是臣等意氣用事,不知輕重了?!?/br> 章庭這話,原意是息事寧人,但適才起爭執的人當中,有人惱怒未消,當即就要告曲茂的狀,“娘娘說得正是,今夜詩會,是官家登極后第一場詩會,臣等受邀前來,感恩戴德,誠惶誠恐,偏偏那曲停嵐不知這個理!若非他先跟小章大人胡攪蠻纏,臣等何至于鬧起來?他吃了酒,說不通還要動手,高大人想要攔他,竟被他打傷了,高大人好歹是京兆府的通判大人,他一介白衣打傷朝廷命官,這說得過去么?還請娘娘為此事評理!” 方才曲池苑這邊亂哄哄的,青唯沒瞧見高子瑜,眼下人散開了,才發現高子瑜被人摻著,捂著鼻子就立在章庭身后,他鼻頭的血剛止,臉上也有淤青。 曲茂被告了這么一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今日來,就是為了找章庭的麻煩,但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么大。他做事本來就沖動,加之吃了酒,又被章蘭若當眾揭短,一時間氣血上涌,冒犯的話沖口而出,行徑也不怎么受控。打了高子瑜沒什么,要命的是他似乎連帶著罵了皇后。眼下清醒過來,心里雖然懊悔,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往回找補已經來不及,不如破罐子破摔,還能占個直言不諱的理兒。 曲茂道:“翰林詩會是怎么來的?當年滄浪江士子死諫投江,先帝感懷于心,于小雪之日敦促翰林籌辦詩會,就是為了鼓勵年輕文士暢所欲言,有什么說什么!我打高子瑜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他!他那點破事兒,還當誰不知道么?早年信誓旦旦說要娶他表妹,眼下表妹家獲罪,一個弱女子,千里迢迢來投奔他,他擔心影響仕途,出爾反爾,又不愿娶了!把人晾在一旁,這頭一個通房大了肚子,那頭更好,攀上兵部尚書的千金了!我曲停嵐再怎么荒唐,最多也就敗家散財,好過這種背信棄義、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梗著脖子:“娘娘,今夜草民吃了酒,做事沖動,有些話沒過腦子,可能冒犯了,娘娘要罰,草民便認,絕不會有半句怨言,但娘娘要讓草民跟高子瑜道歉,對不住,草民做不到,草民雖為一介白衣,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人!” 曲茂這一番話說完,給了自己十足的臺階下,倒是把章元嘉幾人給架住了。高子瑜被他說得顏面掃地,佘氏剛與高子瑜定了親,眼下緊捏著手絹,目色羞憤難當,臉上是一點血色也無了。 這時,江辭舟道:“娘娘,停嵐找小章大人論理,是為了臣。日前臣病過一場,他以為是拆卸酒舍之故,所以與小章大人起了爭端。他意氣用事,這是不對,但起論初衷,卻沒什么可指摘的。今夜是翰林詩會,若為此等小事擾了諸位興致,豈非本末倒置?不如待事后,臣與停嵐一起向官家請罪,娘娘看可行否?” 章元嘉聽后,深以為是,正頷首,只聽曲池苑口的小黃門唱道:“官家駕到——” 或許是為了詩會,趙疏沒有著冕,一身紺青云紋常服配著龍紋白玉佩,乍一看去,幾乎不像皇帝,像個貴公子。 他今日身邊只跟著墩子一人,信步走來,見眾人聚在一處,問:“何事?” 章元嘉與他福了福身:“回官家,適才幾位士子因見解不和,起了爭端,眼下已經化干戈為玉帛了?!?/br> 趙疏頷首,他的目光在受傷的高子瑜身上掠過,沒多作停留,聲音十分溫和:“能化解是好事,既然如此,你帶著諸位臣眷先回竹影榭吧?!?/br> 章元嘉應是,帶著人欲走,然而佘氏竟不動。 青唯看佘氏一眼,她似乎還沉浸在適才曲茂的羞辱里,臉色煞白,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雙唇幾乎崩成了一條線。 章元嘉直覺不好,低聲喚了句:“表姐?!?/br> 佘氏恍若未聞,她看著嘉寧帝,剎那間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邁前幾步,在嘉寧帝身前跪下:“官家?!?/br> “官家,臣女嘗聞,翰林詩會,無論士子白衣,官員百姓,皆可暢所欲言,有疑答疑,有惑解惑。臣女心中有一惑,困擾多時,不知官家可否賜臣女一解?” 趙疏看著她,“你且說來?!?/br> “臣女近來聽到一個傳聞?!辟苁洗怪?,抿了抿唇,“說是小昭王殿下早也病愈,眼下已康泰無恙,臣女想問官家,這則傳聞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殿下他為何至今不曾露面?” 這話一出,在場諸人神色各異。青唯心中微微一沉,目光不由落在佘氏身上的素衣上。 趙疏沒吭聲。 佘氏繼而拜下:“官家,當年家父為殿下所救,臣女一直感念在心。洗襟臺坍塌,殿下遇劫,臣女報恩無門,多年來難以釋懷。而今臣女家中強為臣女與高府的二少爺定親,臣女心中不愿,但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臣女反抗。臣女自知聲名狼藉,并不求什么好的歸宿,唯這一個心愿,還望官家成全!” 當年佘父沒有做上尚書前,遇到一樁案子,辯說無門,佘氏是個烈脾氣,情急之下,寫了血書,等在宮門口,攔了小昭王的轎子。 那是個雨天,小昭王落轎,撐傘立在雨里,看過佘氏的血書,說:“好,我幫你轉呈給舅父?!?/br> 這事對小昭王來說就是個舉手之勞,佘氏卻記在心里。 事后佘父平冤,佘氏一家登公主府致謝,便捎上了佘氏的庚帖。 庚帖長公主沒有收,那年小昭王才十七,即將啟程去洗襟臺督工,長公主以一句:“容與年紀尚輕,且等他回來,問過他的心意?!蓖窬芰速苁?。 佘氏聽出了這話的辭拒之意,仍舊執意等小昭王回來,直到等來洗襟臺坍塌的噩耗。 趙疏看著佘氏,沉默許久,說道:“當年洗襟臺塌,表兄傷重,你為他素衣齋戒,祈福五年,再大的恩情,已算是還清了。他今日若是沒醒,那只能是天道不公,醫術有失,絕非福澤不至;反之,他今日若是病愈,上天有道,庇佑蒼生,那只能是人心殊途了?!?/br> 趙疏這話說得委婉,佘氏卻聽得明白。 小昭王醒來與否,病愈與否,都與她無關。 嘉寧帝與小昭王最是親近,他的意思,便該是小昭王的意思了。 佘氏的目色黯然下來,她朝趙疏拜下:“多謝官家,臣女明白了。擾了諸位的興致,臣女在這跟諸位賠不是了?!彼型甏蠖Y,又起身,朝章元嘉福了福身:“娘娘,臣女今日不該來?!?/br> 她請辭離去,章元嘉自也不攔她,喚來一名宮婢為她引路,由著她往曲池苑外去了。 青唯看著佘氏的背影,目光不由地移向不遠處的江辭舟。 江辭舟就立在人群當中,他似乎并沒有在意剛才發生了什么,唇角帶笑,正低聲與身旁一人說著話。 月色灑銀一般,混在燈色里,流瀉在他的身遭,將他的身姿襯得無暇,似乎那張掩藏在面具下,傳聞中被火燎著的臉,也該無暇。 青唯想起來,那張臉本就無暇。 曲池苑的詩會章程繁復,聽說席到一半,還要聽士子暢談策論。青唯跟章元嘉回到竹影榭,吃完席,想起留芳說過可以提前與皇后請辭,起身說要先走。 章元嘉并不留她,溫聲道:“虞侯夫人大病初愈,是該早些回府。夫人病好后,若覺得煩悶,不拘著時辰日子,進宮來與本宮說話就是?!?/br> 青唯謝過她的好意,由宮婢引著,到了曲池苑外,只見墩子迎上來道:“虞侯夫人要走了?” 青唯稱是。 墩子于是掃了掃拂塵,任引路的小宮婢退下,自行領著青唯往宮外去了。 - 曲池苑離曹昆德歇腳的東舍很近,拐過兩條甬道就到。 墩子引著青唯出了苑,來到寂無人的甬道里,這才低聲問:“姑娘的病可大好了?” “好多了?!?/br> “日前公公聽聞姑娘病了,十分擔憂,幾日不能睡好,那日姑娘一醒,公公聽聞姑娘去了玄鷹司,立刻借口過去探望。姑娘今日進宮也好,讓公公仔細瞧一眼,他好放心?!?/br> 墩子說著,見東院到了,上前叩了叩門,“公公,姑娘到了?!?/br> 門被推開,曹昆德一見青唯,聲音仍是細沉悠緩,“可憐見兒的,瘦了這么多?!彼钢慌缘囊蔚?,“站著做什么,快坐吧?!?/br> 青唯謝過,自去椅凳上坐下。曹昆德細細打量著她,片刻,笑道,“瘦是瘦了些,氣色瞧著倒好,這個江府,倒是不曾虧待你?!?/br> 青唯道:“是,江家上下把我照顧得很好?!?/br> “可不?”曹昆德道,“咱家在宮里都聽說了,什么名貴的藥材都緊著你用,連宮里的太醫都給你請了去。你可知道給你看病的吳醫官,醫術高明得很,他在宮里,只看疑難雜癥,當年洗襟臺下受傷的小昭王,就是他醫治的?!?/br> “義父?!鼻辔▎玖瞬芾サ乱宦?。 她垂著眸,心中非常猶豫,“當年洗襟臺下,小昭王他,傷得重嗎?” “重?”曹昆德似乎意外,“你這話問的,陷在那樓臺下,哪有傷得不重的?都是九死一生,能活下來,便是撞大運。不過要說身上的傷,小昭王不算最重的,他真正傷的地方,”曹昆德抬起一手,撫住胸口,“在這兒呢?!?/br> 曹昆德盯著青唯,語氣悠悠的,“怎么問起他?” 青唯仍垂著眸:“沒什么,只是方才在宴上,聽佘氏提起他,以為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問一句?!?/br> “原來是這樣?!辈芾サ碌?,隨即一笑,“說起這個小昭王,你該是見過他的。當年你父親回去為你母親守喪,不就是他親自到辰陽,請你父親出山的么?你對他可有印象?” 第56章 “沒什么印象了?!?/br> 青唯沉默許久,說道。 曹昆德笑道:“你適才提的那個佘氏,對小昭王倒是難得的一往情深,不過這不稀奇,當年上京城中,想嫁小昭王的,可不止她一個。咱家記得小昭王十五歲那年,跟著長公主去大慈恩寺誦經,寺中新到的主持見了他,只覺清恣如玉,恍如天人,還當是觀音大士蓮花座畔的侍立童子現了形,鬧了一場笑話。多么難得的一個人物,可惜……”曹昆德掃青唯一眼,“你竟對他沒印象?!?/br> 青唯沒吭聲。 曹昆德見她不愿接這話頭,改了口,問道:“寧州瘟疫的案子,你查得怎么樣了?” 青唯起身,拱手稟道:“回義父的話,已快水落石出了?!?/br> 她頓了一下,思及此前江辭舟主動把扶夏的線索告訴她,就是為了讓她交差,便也不瞞著曹昆德,“當年林叩春屯藥,是何鴻云授意的。何鴻云從五戶藥商手里收購夜交藤,東窗事發后,他為防消息走漏,滅了林叩春的口,又殺了一家藥商以儆效尤。他從余下四戶里各挑了一個人質軟禁起來,祝寧莊的扶夏館,就是他關人質的地方。后來事情敗露,他把人質轉移到陽坡校場,誅殺滅口,好在天網恢恢,四個人質中,我們救下來了一個。這個人質手里有本賬本,似乎可以證明何鴻云囤藥的惡行,不過瘟疫案明面上還是由玄鷹司追查,我是暗中跟的,至于玄鷹司眼下為何隱而不發,我就不知道了?!?/br> 她隱去了賬本與洗襟臺的關聯,這條線索事關重大,她不知該不該告訴曹昆德。 然而曹昆德盯著她,徑自就道:“那賬冊上,用來囤藥的銀子,是當年何家從洗襟臺昧下的吧?” “你不必瞞著咱家?!辈芾サ掠迫坏?,“咱家讓你查瘟疫案,就是為了洗襟臺。咱家也知道,如果這案子不是跟洗襟臺有瓜葛,你不會這么賣力?!?/br> 青唯抿了抿唇,解釋道:“青唯不是瞞著義父,只因這銀子由來不明,我也沒找到實證,不敢貿貿然揣測?!?/br> 她心中疑竇叢生,只道是此事機密,曹昆德為何會知道何家從洗襟臺昧銀子? 她這么想,就這么問了,“這事義父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 曹昆德笑了笑。 原本也不知道,但他在宮中這么多年,瞧不清旁人,難不成還瞧不清趙疏么?嘉寧帝跟昭化帝一樣,心中最大的結就是這個洗襟臺。他韜光養晦了這么久,除了復用玄鷹司,就是任命小昭王為虞侯,能勞動小昭王查的案子,怎么可能與洗襟臺無關? 自然曹昆德還有別的門路,但他何須與她多提。 曹昆德對青唯道:“江辭舟將這案子隱下不發是對的。區區一個瘟疫案,哪能制得住何鴻云?就說此前折枝居,陽坡校場,鬧得這么大,罪名不都一股腦兒讓巡檢司擔了么?這是何家的本事,當年先帝病危,要靠何拾青輔政,眼下就得自食這個惡果。你不在朝堂,所以你沒感覺,但你這個官人肯定知道,要是這會兒拿瘟疫案去治何鴻云,何鴻云退一步,認個錯,緩個小半年,這事兒就跟落入海中的石子兒,一點聲響都聽不到了。除非找到它與洗襟臺的關聯?!?/br> 青唯也以為然。 且眼下江辭舟正是這么做的,何鴻云買藥的銀子通過一趟暗鏢運來京城,只有查到這趟暗鏢是怎么洗的錢,才能真正治何鴻云的罪。 曹昆德不疾不徐道:“要查銀子的由來,太難了,五年過去,當初那些洗銀子的人,誰知道活的死的?咱家呢,有個更快的法子?!?/br> 青唯一愣:“義父有辦法?” 曹昆德含笑點了一下頭,“過來,咱家教你?!?/br> 青唯依言湊得更近了些,曹昆德于是以手掩唇,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