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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云臺在線閱讀 - 青云臺 第22節

青云臺 第22節

    言罷,徑自繞過照壁,往府門外走去。

    朝天震驚地看著自己臟了的新刀,一時之間心痛如刀絞,德榮湊過來,在一旁悄聲問:“你昨日除了招惹公子,是不是也招惹了少夫人?”

    朝天還沒答,只聽江辭舟喊了聲:“德榮?!?/br>
    “哎?!?/br>
    “問問她,出門干什么去?!?/br>
    德榮“哎?”一聲,“少夫人要去哪兒,沒跟少爺您打招呼?”言罷,見江辭舟一言不發,立刻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小的這就去問?!?/br>
    青唯已走出府外,聽到德榮在后頭喚她:“少夫人,少爺問您去哪兒?!?/br>
    江辭舟立在堂里,片刻,聽到青唯的聲音輕飄飄傳來:

    “官人嫌燒刀子太烈,不喜歡,我自責了一宿,出去給官人買入口甘醇的好酒?!?/br>
    -

    青唯并不算騙了德榮,她此行的確是前往酒館。

    目的正是梅娘提過的折枝居。

    流水巷白日里人不多,青唯很小心,確定沒人跟蹤自己,才拐進東來順附近的岔口。

    她本打算佯裝買酒打探虛實,誰知到了折枝居跟前,只見鋪門緊閉,上頭匾額甚至落了灰——似乎已好些日子沒人了。

    青唯上前叩門,連喚幾聲:“有人賣酒嗎?”

    這邊門沒叩開,后頭鋪子倒是有人探出頭來,“姑娘,你來這胡同里買酒???”

    說話人是個開糖人鋪子的老嫗,穿一身粗布衣裳,“這酒館早沒人了,去別處買酒吧?!?/br>
    青唯聽了這話,有些意外。

    梅娘經營蒔芳閣數年,對流水巷分外熟悉,倘這酒館人去樓空,梅娘昨日為何不提,還是說,這酒館是近幾日才沒人的?

    青唯到老嫗的鋪子前,“老人家,我家中官人就喜歡吃這鋪子賣的酒,您能不能告訴我,這家掌柜的去哪里了?”

    “誰知道呢?”老嫗道,“叫你家官人換家酒館買酒吧,這酒鋪子可邪乎著哩!”

    青唯一愣:“怎么邪乎了?”

    老嫗似乎忌諱,擺擺手,不愿多說。

    青唯拿一串銅板跟她買了糖人,信口編排江辭舟:“老人家,我家官人秋來染了風寒,一病不起,眼下渾身發冷,只道是這折枝居的酒才能驅寒,勞煩您跟我仔細說說掌柜的去哪兒了,我回頭也好跟官人解釋?!?/br>
    老嫗上下打量她一眼,想了想,松了口:“要說邪乎,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姑娘,我瞧著你不是上京本地人吧?”

    青唯道:“是,我是嫁過來的?!?/br>
    “流水巷這地呢,是上京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寸土寸金,咱們這胡同,緊挨沿河大街不說,隔壁就是上京城最大的酒樓東來順,照理該是熱熱鬧鬧的對不對?可你看咱們這兒,為什么這么冷清?”

    “為什么?”

    “因為啊……”老嫗覷了折枝居一眼,“大概五六年前吧,這家鋪子,發生過一樁命案?!?/br>
    “一家上下九條人命呢,全死了!”天邊云層遮了日光,原地起了陣冷風,老嫗壓低聲音,搓了搓手,“官府破案倒是破得快,不出七日,就找到了賊人??赡阏f,這鋪子染上這么一場血光之災,是不是就不詳了?

    “后來果不其然,大約一兩年時間,這鋪子陸陸續續盤給了一些商戶,生意都不好,聽說夜里還有怪響,慎人得很哩,所以慢慢就荒置了。

    “直到差不多三個月前,這附近來了個寡婦,說是有些家財,也有夫家傳下的釀酒手藝,想開個酒水鋪子。這本來是好事,可她一打聽流水巷的鋪面,都太貴,一個也盤不下,怎么辦?找來找去,喏,”老嫗朝折枝居努努嘴,“就找到了這里?!?/br>
    青唯聽到這里,跟老嫗確認道:“老人家是說,這鋪子自從出了命案后,此前三年都是荒置的,直到三個月前,來了個外地寡婦,盤下這間鋪子,開了眼下這家叫作‘折枝居’的酒館?”

    “是?!?/br>
    青唯疑惑道:“照這么說,這家酒館開張尚不足三月,怎么就人去樓空了呢?”

    老嫗道:“姑娘算是問到點子上了。所以說這地方邪門哩!兩個多月前,這酒館剛開張,生意本來不怎么好,也許是這寡婦釀酒的手藝的確好吧,慢慢地,就有客人到她這兒買酒,甚至連東來順的掌柜也偶爾來跟她拿幾壺,說有些達官貴人喜歡吃。

    “本來以為這地方的邪乎勁兒過去了,你說我們這些做營生的,誰不指望自己周圍的鋪子太太平平呢?有回我家大媳婦說,人家既然在這里也開了鋪子,就是跟咱們做了鄰居,想要過去買壺酒,交個好。結果等她回來,你猜她說什么?她說啊,那個賣酒的寡婦,雖然遮著大半張臉,湊近了一看,分明是個美人兒,要多好看有多看!一個婦人家,這么貌美,獨自開著一家酒館,只怕招來禍事。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大概十多天前,我夜里隱約聽到一陣響動,第二天出來一看,這折枝居的寡婦就不見了?!?/br>
    “不見了?”青唯愕然道。

    “不見了?!崩蠇烖c頭,“不光她不見了,一夜之間,她這個人,她釀的酒,消失得無影無蹤,跟鬼怪似的?!?/br>
    “你說這事兒是不是邪乎?我們這些住在這胡同里的,害怕得呀,那寡婦那么貌美,眼下想想,誰知道她是不是人?你看掛在那酒鋪子門口的銅鎖,”老嫗說著,給青唯一指,“這還是我們這胡同里的人湊了銀子送廟里請來的,說能鎮住妖邪?!?/br>
    青唯循著老嫗指的方向看去,銅鎖上鏤著云祥之紋,的確像是開過光的。

    老嫗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再問也問不出什么,青唯于是謝過老嫗,往來路走去。

    她沒走遠,趁著老嫗不注意,又繞了回來,縱身躍進折枝居的院子中。這院子不大,除了一些積灰,打掃得很干凈,酒館的空氣里隱約殘留著一股宜人的酒香,青唯四處看了看,一切確如老嫗所說,什么都沒留下。

    可人住過的地方,總該有痕跡,莫非還真是妖鬼不成?

    青唯心中困惑,假借買酒,又跟東來順的掌柜打聽了一下,東來順說的與老嫗說的一般無二。

    見日近正午,青唯思索著往回家的路上走。

    本來以為打聽到了折枝居,一切能有進展,沒想到第一時間趕來,酒館已經人去樓空。

    此前薛長興將攸關洗襟臺真相的木匣交給梅娘保管,足以說明梅娘可以信任,梅娘既然知道薛長興想來這酒館,說不定早在折枝居還開張的時候,就來打探過。

    眼下最好的法子,是再見梅娘一面,問問清楚。

    然而有了昨夜的經歷,青唯深知何鴻云的莊子不簡單,萬不能貿然潛入了。

    何況昨日她是跟著蒔芳閣一干妓子混進去的,封翠院中的嬤嬤還見過她沒有斑的模樣,何鴻云一旦查起來,就算不懷疑梅娘,也會派人看緊了所有妓子。

    青唯心中輾轉深思,不知覺間,江府已經近在眼前,巷口停著一輛馬車,德榮坐在車凳上,一見青唯,跳下來道:“少夫人您回來了?!?/br>
    青唯左右看了看,“你在等我?”

    “是,太后召少爺進宮,少爺沒等著您,先去面見太后了,吩咐說等您回來了,讓小的也送您去禁中?!?/br>
    前日才進了宮,今日怎么又召見?

    青唯正遲疑,德榮似乎看出她的困惑,說道:“太后心疼少爺,聽說少爺在小何大人的莊子上遇襲,這才要見的?!?/br>
    青唯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她掀開車簾,坐進車室,“走吧?!?/br>
    -

    馬車照例停在了西華門,青唯下了車,宮門口來迎的內宦竟然是曹昆德與墩子。

    曹昆德見了青唯,笑盈盈的,“江小爺說少夫人要晚些時候到,咱家估摸著也就這會兒了,少夫人仔細腳下,有檻兒?!?/br>
    青唯頷首:“多謝公公提醒?!?/br>
    從西華門到西坤宮的路很長,曹昆德是大珰,有他帶著引路,便勿需旁的人了。青唯與他錯開兩步,無聲跟著他走,到得一條甬道,見是前后徹底無人了,才壓低聲音道:“昨晚多謝義父助我?!?/br>
    “說什么謝呢?!辈芾サ聸]回頭,他神情如常,只有嘴皮子在動,“你做得很好,居然想了這么一個替嫁的法子接近江家?!?/br>
    青唯道:“此前是我太過小心,擔心衛玦懷疑我,想離開京城。仔細一想,其實我早就是海捕文書上畫了紅圈的人,還有哪條路比藏在深宅府院里更穩妥呢?義父待我有恩,我不能只想著逃?!?/br>
    曹昆德聽她說完,悠悠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義父一直知道?!?/br>
    青唯見他似乎重新信任了自己,試探著道:“可惜青唯有負義父所托。此前義父讓我刺探玄鷹司,我太心急,才成親三日就去玄鷹司查探,那內衙防得厲害,我什么都沒探出來,還因貿然混入蒔芳閣妓子,被送去何鴻云的莊子,昨夜險些被他揪出來?!?/br>
    昨晚何鴻云莊子上的事,曹昆德亦有耳聞,否則太后怎么會傳江辭舟進宮呢。

    “眼下玄鷹司如何,倒不那么重要了,義父有樁更重要的事要交代你?!?/br>
    “義父只管吩咐?!?/br>
    這樁事似乎的確關乎緊要,曹昆德竟停住了步子。

    他佝僂著背脊,一雙狹長而蒼老的眼注視著青唯:“義父問你,你眼下的這個夫君,你可見過他的真面貌?”

    青唯聽了這一問,心間微微一頓。

    曹昆德這是懷疑江辭舟?

    青唯道:“不曾,他說兒時被火燎過臉,不喜脫面具示人,我與他才做了幾日夫妻,他尚解不開心結?!?/br>
    曹思忖一番,又問,“那你這幾日在江家,江辭舟、江逐年等人,可有什么異樣?”

    這可太多了,不提江辭舟看似糊涂心思神通,單說江逐年,她分明是替嫁,江逐年竟接受得十分容易,父子二人明面吵鬧,私底下卻是孝敬有余親近不足,還有府中仆從,底下的一干仆從一率稱江辭舟為“少爺”,可江辭舟貼身的幾個,青唯不止一次聽他們喊他“公子”。

    自然親近的仆從對主子多幾個稱呼也沒什么,但這一點不同與種種其他跡象放在一塊兒,就很令人起疑了。

    青唯道:“我嫁過去這幾日,只想著怎么去探查玄鷹司了,倒是沒怎么在意這些,似乎……沒什么異樣?”

    她說著,把先前的困惑問出口:“怎么,義父懷疑江辭舟身份有異?”她一頓,“義父以為他是誰?”

    第22章

    曹昆德端著麈尾拂塵,悠悠地看著青唯。

    片刻,他一笑:“誰知道呢?!?/br>
    他折回身,繼續帶路,語氣不疾不徐:“五年前,他在洗襟臺下受了傷,抬回宮里醫治,太后憐他,把他當親外甥疼,這沒什么。但是,江家祖上說到底,耕讀出身罷了,江逐年眼下也就是個六品編撰,這個江辭舟,沒有功名在身,憑著祖上恩蔭,照規矩最多給個閑差,但你看看他眼下在什么位置?玄鷹司都虞侯?!?/br>
    曹昆德冷笑一聲:“玄鷹司是個什么衙門?那可是天子近臣!縱使沒落了,衰敗了,想要起勢,只要官家看重,花個幾年也就起來了。這個江家小爺,即便得了太后偏愛官家恩寵,坐到這個位子上,到底是不能服眾的,原以為官家還要提一個都指揮使過去壓著他,可這么久了,官家一點動靜也沒有,就任他做了玄鷹司的大當家。所以宮中就有人猜,這個江小爺,究竟是不是從前那個江小爺?你想想,五年前,他都還沒及冠,半大小子一個,五年時間,想要在那張面具下換個人,并不難?!?/br>
    青唯聽曹昆德說完,思忖一番,道:“我嫁過去這幾日,他每日都吃酒吃得爛醉如泥,昨日還沒忍住去了何鴻云莊子,好像瞧上了一個花魁,似乎與傳聞中的紈绔子弟沒什么兩樣,官家把他指去玄鷹司,也許只是憐他曾經在洗襟臺下受傷?”

    她說著,緊接著道:“不過義父提點的,青唯都記下了。我近日會仔細盯著他,一旦他有異樣,一定第一時間告知義父?!?/br>
    曹昆德是入內省的都知,跟著皇帝的時候多一些,今日臨時調換到西坤宮來當值,為防旁人起疑,路上不宜于青唯交涉太多。

    少時,西坤宮到了,曹昆德笑得和氣,細沉著嗓子喊:“江家少夫人到了?!?/br>
    江辭舟正等在苑中棧橋上,一聽這話,大步過來,很自然地牽過青唯的手,把她帶至太后跟前行禮拜見。

    太后今日又在觀鯉亭中喂魚,身邊依舊跟著何鴻云,受了青唯的禮,她笑盈盈的,“子陵說你這兩日身子不適,一直在家歇著,你可好些了么?”

    青唯受寵若驚,福了福身:“回太后的話,妾身沒有不適,只是昨夜受了點涼風,眼下已沒好多了,多謝太后掛懷?!?/br>
    昨夜江辭舟吃酒夜歸,太后哪有不知道的,青唯這話說出口,多少有點委屈意味,太后心里頭明鏡似的,轉頭就責備江辭舟,“你也是,都成了家的人,做事也該顧念著你娘子?!?/br>
    江辭舟合袖道:“太后垂訓,子陵記得了?!?/br>
    青唯也不知道太后把自己叫進宮做什么,按說昨晚在祝寧莊遭劫是江辭舟一個人的事,太后要關懷,也關懷不到她身上,總不至于要叮囑她管束江辭舟吧?瞧太后也沒這個意思。

    青唯得了賜座,在亭中聽太后與何鴻云江辭舟說往日閑事,一邊在心中暗自琢磨。

    他們今日敘話竟敘得久,一直到月上梢頭了,才見一名小黃門過來,喚了聲:“太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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