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28節
修真界很多人表面光風霽月,正人君子, 很多門派都自詡名門正道, 以除魔衛道為己任。 所以很多事不能做在明面上,想殺的人也不方便自己動手, 黑市應勢而生。 若要給黑市刺客排行列榜,藺飛鳶當之無愧是第一, 當然不僅因為他價格最貴、手藝精湛, 沒有失過一次手。 更因為他手下有人。新入行的刺客, 多半會提著見面禮去拜訪他,交一份投名狀,請他介紹一單生意。 如此才算在黑市正式開張。 以藺飛鳶的行業聲望,若是單槍匹馬來,才是稀罕事。 一百萬, 他大可多請幾個人, 分工行動。 “衛真鈺,你拿什么和我談?” 藺飛鳶撩起眼皮看人, 像在對衛平翻白眼:“千渠坊的地形圖、天城的城防圖都是你給我的, 若沒有你的配合, 我也傷不得他?!?/br> “宋潛機受了傷,又硬抗雷劫, 若福大命大僥幸不死, 等他醒來, 我就告訴他,身邊最會搖尾巴的狗,就是刺客主謀。你跟我見面的證據我還留著,你能活嗎?” 衛平臉色越差,藺飛鳶笑得越開心: “你那什么眼神,別想搜身,東西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br> 衛平攥緊藥碗。 他為了取信藺飛鳶,得到刺殺計劃詳細的布置,的確給過對方一些“甜頭”。 他們那時互相演戲,雙方都說著真假參半的話。但藺飛鳶什么都不在乎,衛平卻不同: “我不殺你。但只要不治你,你也活不過今晚?!?/br> “你敢嗎?”藺飛鳶篤定道,“宋潛機要我活,你不敢違抗他?!?/br> 衛平心想,若不是怕宋潛機生氣,一萬個你我也挫骨揚灰,撒進千渠河道了。 他忽然笑起來:“你說得對,現在我的命在你手里,你的命也在我手里,這很公平。你裝作不認識我,我找機會放你走,怎么樣?” “你還想一直留在這兒?給那宋潛機做飯洗衣服?”藺飛鳶驚嘆道,“哈,你真是當狗當上癮了!” 衛平不生氣:“我知道,你在等。你指望有人能放幾把火,趁亂來救你。很遺憾,我是這里的總管,剛才排查時,抓了十三個形跡可疑的人。我把他們用捆仙繩鎖死,扔進神廟了……忘了告訴你,原來的神廟,就是千渠現在的牢獄?!?/br> “算時間,現在正該第三輪排查。我一向是寧可錯抓一萬,不可放過一個。千渠城防在我手里,這座院子也陣法重重,你不信就試試?!?/br> 藺飛鳶臉上嘲諷的神情稍有收斂,他相信衛平這句是真話: “宋潛機不殺我,無非是想從我嘴里,問出我背后雇主和同伙。逼問刺客那一套我熟,嚴刑拷打,打了又治,治了又打。你想要我扛過去,還不說你的名字……” 衛平會意:“我會盡快找機會送你走,不讓你吃太多苦頭。畢竟你留在這兒,對我也沒好處?!?/br> 藺飛鳶慢慢搖頭:“不夠,要我挨打受罪,得加點錢?!?/br> 衛平咬牙道:“你說個數?!?/br> “跟我一起來的四個人在哪里?”藺飛鳶問。 衛平道:“他們可比你惜命,已經喝了藥,在柴房睡著了?!?/br> “五個人走?!碧A飛鳶冷冷道,“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三天內送我們安全離開千渠。否則你跟我一起死!” “宋潛機清醒之前,我不會放你們?!毙l平深呼吸,語氣緩和,“我少時離家,浪跡四海,窮得叮當響的時候,第一單生意是找你介紹的。算起來,你也是我半個師父?!?/br> “我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反而有交情、有恩義。這場刺殺是意外。事情走到這一步,大家都不想,沒必要不死不休?!?/br> 他說完,眼神柔和地笑了笑,就像替宋潛機布菜時,溫聲道:“這藥涼了,我去替你再熬一碗?!?/br> 藺飛鳶向他招手:“來、過來?!?/br> 衛平微笑俯身,半邊身體穿過困陣的光芒。 藺飛鳶忽然奪過他手中藥碗:“你這徒弟親手熬的藥,為師可不敢喝呀?!?/br> 藺飛鳶喝酒般仰頭,咕咕飲盡,伸手還碗:“涼是涼了,起碼沒毒?!?/br> “嘩啦!” 衛平揚袖打翻:“不識好歹!” 碎瓷飛濺一地,燭光繚亂。 藺飛鳶側頭,臉頰被瓷片劃傷,淌下一道血線:“宋潛機清醒后第三天?!?/br> 衛平盯著瓷片,臉色青青白白。半晌,蹲下收拾狼藉:“好?!?/br> 藺飛鳶開懷大笑:“你看你現在,真的好像一條狗?!?/br> “哐!”衛平摔上房門。 轉過身,冰冷月光照著他古井無波的眸子。 少年臉上緊張不安、受制于人卻無可奈何的急躁表情瞬間消失。 他背著手,慢慢踱下臺階。 “三日內送你們出千渠,然后殺個干凈?!彼?。 不管誰想殺宋潛機,是幕后主使還是這幾柄刺穿幕布的刀,我早晚都要殺個干凈。 …… 紀辰坐在案前撥弄陣盤,他試圖集中精神,卻總忍不住轉頭看昏迷不醒的宋潛機: 最后摔了陣盤:“紀辰啊,平時聽別人夸幾句你就飄了,真當自己是天才了,了不起了?你看這次,你還差得遠!如果你的陣法再強點,宋兄還會受傷嗎?” “依靠孟兄,孟兄可能不在,依靠衛兄,衛兄可能很忙,靠人不如靠己。你是陣師,保護宋兄、保護千渠的責任落在你肩上,你記住了嗎?” “紀師兄!”一陣敲門聲打斷他自言自語。 紀辰開門,見是護衛隊中的弟子,心情忐忑:“仙官府門口出事了?” 他打起精神,這個關頭若是有事,自己必須頂上。 那弟子低聲道:“門口來了一位法師,說是云游途中路過千渠,想來拜訪宋仙官?!?/br> “請他過些日子再來?!奔o辰想起衛平的囑托,本不欲理會,念著云游二字,忽神色一動:“可知他法號?” “他自稱,無相?!?/br> “??!”紀辰驚喜道,“來客可是‘妙手神僧’無相大師?快快請進來!” 那弟子轉身而去。 “等等,不會是冒名吧?”紀辰又叫住對方,“我先在院里見他?!?/br> 無相法師醫術超絕,善名遠播。近年云游八方,據說治病不分修士凡人,只看緣分。就算是一派掌門想找他問診療傷,也只能隨緣而遇。 紀辰心道真有這好事嗎,我不用出門苦尋,自有天下一等一的醫道高手送上門,為宋師兄看診。 不多時,一位老僧隨護衛隊弟子走近宋院。 他穿著半舊的金紅袈裟,胸前一串佛珠,整個人散發著暖意,立在未融化的雪地中很是醒目。 老僧身形高大,面相和善,須發微白,嘴角帶笑,雙目幽深而平靜。 紀辰借月光細細打量來人,確定不是某種改形換貌的術法,喜出望外,行禮道: “晚輩見過大師。多有怠慢,實不應當?!?/br> 老僧含笑點頭:“施主客氣了。你小時候喜歡在鳳鳴院爬樹,貧僧還抱過你?!?/br> “多年前的事了,大師還記得!”紀辰心中感動,“那時家父交游廣闊,經常請友設宴鳳鳴院……算了,不提了,大師,您怎么來千渠啦?” “云游紅塵,無處不可去?!崩仙?,“貧僧聽聞,宋道友做千渠仙官后,令死地起死回生,功德無量,故而渡劫時有功德金光護體。特來拜訪這位宋道友,不知可方便見見?” “實不相瞞,您來得巧!” 他們正需要一位妙手回春的醫師,紀辰不假思索,“當然……” “不方便!”一道聲音忽然響起,略顯粗暴地打斷他。 “衛兄?”紀辰回頭,一時愕然。 衛平快步走來,插進紀辰與來客中間,神色冷淡道: “您來得不巧,當然不方便?!?/br> 若是待客,他太失禮。 “阿彌陀佛?!崩仙灰詾楣?,宣了一句佛號。 他靜靜看著衛平。目光沒有殺意,卻有一種審視之意。 這令衛平渾身不舒服,好像臉上偽裝全部被月光洗去,露出屬于衛真鈺的本來面目。 紀辰急忙介紹二人:“衛兄不認得大師吧。這位是妙手神僧無相大師。大師勿怪,這是仙官府的大管家,衛平道友?!?/br> 他話未說完,臉上喜悅笑容忽然僵硬。 他聽到了衛平傳音: “雷劫后千渠封閉,進出不得。你查過四座城門先前的進出留影,可曾見過和尚?這人從哪里來的?” 冬夜北風呼嘯,吹過高低錯落的花架。雪下花木凋零,只留竹枝吱呀作響。 梅花瓣飄零風中,在三人周身縈繞。 紀辰腳步微動,默默從衛平身后走出,袖中的手握著陣盤,確定宋院陣法運行正常,陣材扎實,靈氣充沛。 不用衛平說完,他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不愿相信德高望重的無相法師居心叵測,但如今情形特殊,他不能冒一絲風險。 紀辰忍不住想,如果對方是千渠封閉后潛進天城,那是何居心? 若是雷劫前來到千渠,真如他所說欣賞宋潛機功德無量,怎會眼睜睜看著刺殺發生,局面一片混亂。 寒風刺骨,衛平的冷汗已經淌下來。 他有種預感,這個無相絕不止表面的小乘境界。 紀辰與衛平無聲、快速地對視一眼,心跳如擂鼓。 眼前是敵友不明的強者。 背后是昏迷不醒的宋潛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