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19節
“沒錯!宋仙官本事大,能用自身靈力滋養谷苗麥苗樹苗,那時候他走遍千渠,不眠不休,每到一處,就像這樣蹲下施法?!眲⒛窘硢蜗ス蛳?,做了一個五指拍地的姿勢,“大晚上還有人看見他在田里啊?!?/br> 衛平贊嘆道:“怪不得大家都很感謝他?!?/br> “不止如此,他還等來了雨。自打第一場雨后,千渠的雨水才多起來,要不然,哪有咱們今天的谷子可打?挖野菜去吧?!?/br> “等雨?” “對,心誠則靈,老天有眼睛!”劉木匠憨厚地笑。 衛平也笑起來。 比起心誠則靈,他更愿意相信是宋潛機強行使用某種消耗極大、在一定范圍內施云布雨的術法,違逆天時,必然付出了很大代價。 宋潛機到底想走一條什么樣的路? 衛平沒有做過仙官,但他自詡見得夠多,通曉仙官管理屬地的彎彎繞繞。 修士靠煙火供奉和信愿之力增益氣運,所以該救苦救難,護佑一方凡塵? 修真界家族大派的經驗告訴修士不能如此。趙家所作所為,是過度剝削透支,不利于良性發展,也是修真界異類。 按常理來說,應張弛有度,五分榨取、四分施舍、剩下一分放任自流,靠天吃飯。 否則無病無災,誰拜神廟? 不痛不苦,誰求仙官? 修士問大道,無時無刻不在爭。與同類資源、與天道爭時間。 像宋潛機這樣,將時間全部花在造福千渠上,注定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等千渠風調雨順,人人安居樂業,人們覺得一切理所應當,就會期望更多。 人的欲望永無止境,有了草屋,想要泥瓦房,有了瓦房,想要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有了宅院,又怪為什么別人家有寶馬香車。 到那時,仙官無法再滿足所有人的欲望。凡人反而心生怨憤,怪你為何不再施予。 宋潛機耽誤道途,為之付出一切的千渠,真的值得嗎? 這條路沒人走過的路,真能走得通嗎? 劉木匠站起身,拍拍膝蓋的灰。 日影西落,赤金晚霞照著高高的谷堆。風里吹來谷物的干燥清香,吹散流淌的汗水,妻子給丈夫擦汗,孩子給母親端水。雖忙碌辛苦,卻其樂融融,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 這笑容太相似,又太耀眼。 衛平終于問出來那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們想要的東西,宋仙官給不了呢?” “???”劉木匠沒聽懂。 衛平又將問題重復一遍。 他很想知道,當宋潛機不再施予,是否會失去供奉,失去信仰,失去一切。 “宋仙官從來沒有施予?!眲⒛窘车男θ莸?,面色嚴肅。 殘陽晚照,令他黝黑的膚色,臉上生活磋磨留下的皺紋刻痕,都顯得更深刻。 他對衛平說: “你看這邊的河,那邊的路,不是宋仙官一揮袖子變出來的,是咱們村每個人一筐一筐地背,一鏟一鏟地挖,用自己的雙手干出來的!女人在家做飯,男人外出趕工。父親沒力氣了,還有兒子,每家每戶都這樣。我們千渠也富裕過,我們祖上以前也是耕讀傳家,我們只想過人過的日子??!” “宋仙官來第一天,告訴我們不許跪、不許拜神廟,他說了,不會滿足我們任何愿望?!?/br> 他轉頭,迎著夕陽余暉望向天城方向: “大家拜他,不是向他求財求物,求他施舍,求只求他長命百歲,歲歲安康?!?/br> 小虎在谷堆旁和同伴追趕打鬧,劉木匠瞧見,如夢初醒,笑罵著去抱兒子。 徒留衛平如遭雷擊,怔愣在原地:“只求他長命百歲,歲歲安康……” 烈烈西風吹起他的衣擺,一路將他吹向春天的華微城。 那時登聞大會剛結束,他揣著英雄帖拓本、摘星局棋譜走近人聲鼎沸的賭場,抬頭看見“書圣”、“棋鬼”兩個選項,仿佛看見兩條通往相同目的地的死路。 拔劍四顧心茫然,于是他高聲喊、下重注。 原來那個一擲萬金賭局,是他賭贏了。 衛平喃喃:“第三條路、第三條路有了!” 不遠處兩道人影走近。 “就是他?你確定?”紀辰問。 孟河澤狠狠點頭。 紀辰遲疑:“這不就是個中邪的二傻子嗎?咱們兩個魁首,要財有財,要貌有貌,欺負一個傻子,不道德吧?!?/br> 第91章 紅葉為憑 紀辰當過傻子, 在他苦熬心血學書不成的時候,被人表面奉承背后嘲諷的時候,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有些人翻身了,就要變本加厲欺負別人。紀辰不是這樣的人, 不管他自己處境如何, 他都不想為難另一個傻子。 此時見衛平其貌不揚、修為普通、癡癡呆呆, 竟主動勸孟河澤: “你先莫言語?!?/br> “衛道友好, 鄙人紀辰,宋院門下陣師,初次見面?!奔o辰上前行禮。 “哦,你好你好?!毙l平仍愣怔, 順口答了一句, 繼續道:“有路啊,真的有路?!?/br> 紀辰以為他說鄉間土路:“路本來就在這里,難道你看不見?” 衛平一笑:“哈,我???我可今天才真看見?!?/br> 紀辰郁悶回頭,胳膊肘撞了撞孟河澤, 眼神示意“要不然算了唄”。 孟河澤劍柄一轉, 怒道:“衛平!” 衛平如夢方醒,好像剛才看見兩人:“你們也來打谷子?我替全村人歡迎兩位師兄?!?/br> “誰是你師兄, 裝瘋賣傻,看我撕碎你的假皮!”孟河澤劍柄一震, 劍氣激發。 “啊, 師兄這是作甚!”衛平向后折腰,劍氣掠過他鼻尖, 擊中他背后一人高的谷堆。 谷堆轟然散落, 流金瀉地。 紀辰急忙阻攔:“孟兄不可!” 孟河澤已拔劍出鞘:“他一個煉氣期, 怎么能躲開我的劍氣?他必定有鬼,你看好了!” 劍身映著天邊霞光,草垛炸裂、草屑飛濺,撲了三人滿身。 衛平手忙腳亂、姿態狼狽,卻像只滑魚,每次都能險之又險地避過。 孟河澤雙眼赤紅:“衛平,是男人你就還手!” 紀辰左攔右攔,怕孟河澤傷了衛平,也怕孟河澤打到自己。 衛平衣衫殘破,敞胸露懷:“師兄要打我,我當然不敢還手啦。哇,這一劍厲害,師兄的劍術是誰教的?好生剛烈!” “??!”直到一聲驚呼響起。 只見劉木匠失魂落魄:“完了,這、這人吃的糧、牛吃的草,全混在一起了!” 滿地狼藉,三個少年郎一齊停下,低頭摳手。 紀辰先賠笑:“司農大人、劉兄、劉老哥,我們不是故意的,這就挑撿出來,修士干活快,小問題?!?/br> 衛平:“是我不好,不知怎么就……” 他偏頭去看孟河澤,卻見對方已經黑著臉拿起掃帚、簸箕,一副知錯勞動的態度,后半句“就惹了師兄生氣”,變成“就動起手來”,語氣竟十分正常。 如此收拾殘局,三個人不得不配合行事。 秋風涼涼,繁星閃閃,月亮鉆出夜云,望著他們滿頭大汗、互相添亂。 衛平最勤快、干農活最利落。紀辰見狀從中勸和:“孟兄,他跟你說得不一樣啊?!?/br> 孟河澤嘟囔:“他最會做戲騙人?!?/br> 直到子夜四更天,打谷場勉強收拾像樣。 三人灰頭土臉,癱軟在高高的草垛上,喘氣如牛,毫無修士模樣。 紀辰躺中間,防兩邊打架,一聲聲哀嚎:“我哪兒干過這個!頭一遭啊,咱們是不是也算共患難了?” 左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我孟河澤七尺男兒頂天立地,誰跟那個娘娘腔共患難!” “孟師兄赫赫有名何等人物,自然看不上我咯?!?/br> 衛平跳下草垛:“二位歇著,我得回宋院做夜宵去。夜宵總該有三樣小籠、三樣點心,不能煮碗面應付了事?!?/br> 孟河澤瞪大眼睛,聲音微顫: “他怎么能說這句話?辰啊,你聽見沒?他小人得志欺人太甚!” “是是。不跟他計較?!?/br> 紀辰嘴上安慰,心想這不是事實嗎? …… 衛平勤快嘴甜,臟活累活搶著干,努力成為合格的大管家。 他從秋收農忙得到靈感,自制“腳踩脫粒機”,得到千渠農民的一直推崇。 他在河道邊與劉木匠閑聊,合力做出大水車,利用水流之力灌溉農田。 他在孟河澤的打獵隊雖不出頭,也不拖后腿,誰要是對他冷言冷語,他只笑笑,反讓人不好意思再排擠他。 后來他用十六種調料按特定比例混合,自創一種腌rou調料,取名“千渠十六香”。用這種料粉腌過的獸rou,能保留鮮香,鎖住汁水,輕輕一烤,外酥里嫩,特殊的濃郁香氣迎風飄散十里。 外門弟子組成的獵隊見了他,就想起香噴噴的烤rou,情不自禁與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