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18節
衛平走過這條河道,深感不解。 為什么他們做苦工都能這樣快樂?不僅快樂,而且賣命、認真,干得起勁。 難道宋潛機真會控制人心的邪術? 一個個謎團接連浮現,在他腦海飛速旋轉。 他走過人間千山萬水,從沒見過像千渠郡這樣的地方。 而衛平喜歡解謎游戲。 他拎著食盒送進草棚,送給千渠送雞隊。 “仙子好,在下衛平,是新來的管家。這里有什么事我能幫忙?” 周小蕓接過食盒:“不用客氣。我是周小蕓,她是紀星。暫時沒有事情用人,你陪好宋師兄吧?!?/br> 衛平毫不在意這種委婉的拒絕,規矩地行禮告辭:“仙子有事,隨時喊我?!?/br> 紀星望著衛平的背影,嘖嘖稱奇: “我哥是個二缺就不說了,孟師兄氣勢越來越兇煞,宋師兄高不可攀,蒼天憐見,來了個小衛平又乖又軟,每天眼巴巴跟在宋師兄身后,像只淋雨的小狗,只等宋師兄回頭看一眼,看著真讓人心疼!” 徐看山捂嘴含混道:“別母性大發啦,孟師兄都說了,那小子可能有問題!” 周小蕓冷笑:“那他送來的糕餅點心,你別吃呀?!?/br> 紀星拿起一塊餅:“能做這么好吃的合意餅,他一定不是壞人?!?/br> 丘大成吃得不愿抬頭:“餅要吃,人也要防,不沖突!” 第90章 第三條路 衛平親手做的點心, 不止送給千渠送雞隊。司農劉木匠、司工鐵三牛、施工隊的隊長、打谷場的村長等等凡人,都得到一只漂亮的雕花食盒。 一拍盒蓋,里外三層自動打開, 像蓮花綻放, 露出顏色鮮艷、香氣甜美、狀如花瓣的糕餅。 千渠落后淳樸,很少有人見過這樣賣相精致、暗含玄機的東西, 不由嘖嘖稱奇。 能吃到宋仙官貼身管家衛仙師親手制作的食物,不止滿足口腹之欲,更是一種特殊榮耀。 鐵三牛吃完飯,蹲在溝渠邊吹風走神, 從懷里摸出一桿旱煙。 衛平入鄉隨俗, 也撩起衣擺蹲在他旁邊,還低頭湊過去給他點火。 鐵三牛嚇得差點掉了煙槍:“仙師,這怎么使得?!?/br> “我初來千渠, 不懂人情世故, 河道上的事情也什么都不懂, 正要向大家多多學習?!毙l平笑問, “我聽說河道圖紙都是您畫的?我能看看嗎?” 鐵三牛連聲答應。 衛平拿到圖紙, 問了些如何控制水量、如何防洪調水之類的問題, 期間認真傾聽, 與對方稱兄道弟。 最后他狀似無意地問道:“這七條河道的走向是宋先生要求的吧?” “當然不是,這個走向目前最合理。水道的功效能最大限度發揮出來,千渠地大沙塵大, 不僅要解決灌溉,還要分水排沙、保證水流清澈, 這是我從所有方案中選出的最優設計。宋仙官看過, 只是點了頭?!?/br> 衛平一怔, 不動聲色打量對方表情。 沒有說謊。 難道只是巧合?宋潛機無意大興土木,為自身增益氣運。只想開河引水,灌溉千渠,造福萬民。 他忽然朗笑:“我原以為是要討個好彩頭!等按圖紙修完,河道滿水,修士御劍或乘法器從天上飛過,千渠無高樓,黃圖平原一望無際,只能看見七條河道連成的‘宋’字。天地廣闊,蒼茫原野為紙,洶涌河水為墨,如此才能彰顯宋仙官在千渠獨一無二的地位,凌駕一切的權力?!?/br> “宋?我看看哦……嗨,真像個宋!你不說我都沒察覺哈哈!還是老兄你眼力好!” 鐵三牛激動地招呼劉木匠:“老劉,快來!這有個新發現,是衛管家看出來的!” 不多時,河工們也放下飯碗,傳閱圖紙。人群中響起一陣陣驚呼: “越看越像宋??!” “這是老天爺的意思?!?/br> 衛平輕輕挑眉。 他對空間、圖形、字的間架結構有種敏感直覺,否則不會被書圣看中,也不會在黑店當鋪點破“jian商符”的機巧。 宋潛機無意無心之間,卻得到這種結果,莫非說他就是天命所歸、氣運所鐘? 千渠人皆道“祥瑞”,回家叩拜仙官微縮雕像。 唯獨孟河澤頗為不屑:“衛平,你心思不純牽強附會,以為這樣就能討好宋師兄嗎?我師兄正人君子剛直不阿,從不好大喜功,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br> 如果衛平是女修,他真想按對方一個媚上惑主的名頭,再摁進種蓮花的大水缸清醒一下。 衛平正在為宋潛機布菜,聞言委屈又溫柔地對孟河澤抬眼一笑:“師兄言重,衛平不敢?!?/br> 宋潛機今天吃南方菜。吃飯時他一貫認真,不會分神琢磨別人的言語機鋒。 三顆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三只鮮香濃郁的豉汁鳳爪、三枚軟軟糯糯的鮮rou燒麥、一小碟干脆爽口白灼芥藍,配一盅熬了六個時辰不斷火的烏雞枸杞老參湯,最后還有清新解膩的佛手茶餅。 ——選用今年大衍宗靈泉邊新摘的綠茶制作。 器具、擺盤考究,拼出花團錦簇的圖樣。宋潛機吃得干干凈凈。 衛平無視孟河澤的怒瞪,繼續道: “宋先生,我聽說您從琴仙那里得了七絕琴,可變寶船。等河道全部修好,您帶我去兜風吧,從天上看看這‘宋’字河道有多威風?” 宋潛機擦凈手指,直覺對方語氣有些怪異,好像前世在哪里聽過。 他還是認真糾正對方: “千渠不會永遠沒有高樓,不會永遠只有黃土和風沙。以后御劍從天上看,應春天四野皆綠,煙柳畫橋,秋天黃葉紅葉參差,金色農田麥浪滾滾,冬天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而不是像你說的,四野茫茫,只有一個字。若河道修好,千渠依然什么都沒有,我的名字孤零零地寫在天地間,又有什么意思?” 衛平收絹布的手忽然一顫。 他猛然抬頭,用一種陌生、震驚的目光看向宋潛機。 千萬人將他當神明救世主叩拜,千萬人心中有了這個“宋”字。 但宋潛機心里沒有“宋”字,沒有虛名聲威、沒有權力地位。 只有千渠,只有他的百姓。 “值得嗎?”衛平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冷。 “值得什么?”宋潛機不解。 他想,我下山享受耕種的樂趣,挖河道還不是為了種地?到時候地沒種起來,名字先寫出來,多羞恥。 “沒什么?!毙l平恢復微笑,收拾杯盤狼藉。 衛平手腳勤快嘴巴甜,還用著一張平凡稚嫩的少年臉、再加上時而楚楚可憐的表情,不出半月,就贏盡親疏遠近的人心。 除了孟河澤負隅頑抗,堅決不吃餅,其他人喜歡吃甜吃辣還是吃酸,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當孟河澤氣得快要咬碎牙、拍碎劍,紀辰終于頂著雞窩頭帶來好消息: “我翻篇四個城門陣法錄影,找到他是從西城門進來的,路上與幾個散修說過話。順著這個線索一路剝繭抽絲往上查,還真摸出一點東西?!?/br> “你行??!有點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有錢能使鬼推磨咯?!奔o辰拍出一沓凌亂的紙:“他從風凜城來,是個不學無術、喝酒賭錢的小混混,沒人見過他有朋友親人?!?/br> 孟河澤再不嫌棄他字丑,將每個字死死記在腦海,然后揉碎紙團,想象自己在揉衛平的腦袋: “我看,身世凄苦都是他的騙人話!” “這人到底哪里不對?”紀辰問。 “哪都不對!”孟河澤細細講了來龍去脈。 他本來沒指望紀辰,在他看來紀少爺缺根筋,又二又傻需要保護,想對付衛平還差一萬個自己。 誰知道紀少爺比他懂: “我在家的時候,叔父、伯父都娶了很多房夫人、納了很多妾,那些夫人們在深宅大院閑著沒事干,就喜歡爭風吃醋,打壓別人,表現自己,制造誤會,好得到夫君更多寵愛。你聽他說話的調調,看他強裝無辜委屈的手段伎倆,你還不明白?” “明、明白什么?”孟河澤眨眨眼。 這兩件事有什么關系? 紀辰點了點他腦袋:“那衛平不是個散修不是個劍修,他就是個深閨怨婦??!” 孟河澤眼前的迷霧終于散開:“我就說怎么不對勁,從沒遇到過這種對手!有什么辦法破他的招數?” 衛平的出現,令孟河澤與紀辰的關系迅速升溫。 雖然孟河澤嘴上不承認,但心里已經拿紀辰當知心換命的好兄弟。 紀辰一拍大腿:“只聽衛平大名,不見其人,且讓我親自會會他。你在旁為我掠陣!” 孟河澤一拍寶劍:“好,驅除jian佞,還我師兄!” …… 衛平今天跟劉木匠回了小嵐村,到打谷場幫忙。 半年辛苦,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候,秋收時全村老少齊上陣,喜氣洋洋如過年。 衛平悟性高學得快,只看過片刻,已經可以獨立使用連枷打谷脫粒了。才上手沒多久,劉木匠也夸他干活踏實、姿勢老練。 一通百通的天賦用在這種地方,衛平心中好笑之余,還覺得有點荒唐。 無論是在家里修煉,還是在花樓喝大酒,在外面殺人混錢花,他都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親手干農活。 誰讓千渠太多謎團,誰讓他摸不清宋潛機的底。 衛湛陽說得不對,不是只有孟河澤在宋潛機身邊時,宋潛機才多一條命。 只要宋潛機在人群中,他就有無數條命,因為無數人都對他忠心耿耿,愿意舍身救他。 大半日農忙,讓衛平迅速與劉木匠拉進關系,已經到了互拍肩膀的程度。 這時候,他想問的話,才能得到真實的答案。 “我聽說,千渠大旱時,宋仙官會一門功法,能讓枯萎的小苗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