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60節
留書的兩人已飄落山崖,向溪邊草甸緩步走來。 借這兩人一氣呵成的筆意,有些寫字的參賽者已經寫完停筆,一心贊美巖壁石刻,另一些沒畫完的參賽者,繼續埋頭苦畫。 宋潛機坐下填充土豆花細節。 紀辰在一旁欣賞片刻,不由叫絕—— 紙上無風,花瓣卻沾著露水,似在風中微顫,花梗上每根細碎絨毛都畫得纖毫畢現。 他表情沉痛地入座,拾起價值連城的煙霞筆,在紙上畫了個圓圈: “我真不想來參賽,除了被人嘲笑還能如何,但家中長輩非讓我來試試?!?/br> 宋潛機畫完,滿意擱筆,等墨痕自然風干時,看向對方紙面。 運筆力透紙背,筆意圓融通達,但確實只有個圓圈。 “你既然不會山水構圖,為何不寫字?”宋潛機問。 “字的間架結構,也是一種構圖啊?!?/br> 宋潛機恍然。紀辰對空間的認知特殊,根本無法畫出任何平面的東西。他應該去搭建、去構造。他是天生的陣師,道祖賞飯吃的天才。 “我雖然覺得你畫得很好,靈氣撲面,但是畢竟這土豆花……”紀辰換了個委婉說法,“太新奇。華微宗請來當世十位書畫大家來評選名次,他們可能無法接受?!?/br> 宋潛機安慰他:“人生大部分事情,本就是重在參與?!?/br> 紀辰點頭:“你說得對。有時候越努力,越不行?!?/br> 前桌參賽者聽見,紛紛回頭,震驚無比地看著他們。 宋潛機從那些眼神中看到十四個字: “死豬不怕開水燙,雜魚菜雞湊一桌?!?/br> 但兩人互灌喪雞湯,氣氛竟十分和諧。 宋潛機甚至再次提筆,在對方紙面寫了兩個蠅頭小字: 雞蛋。 紀辰拍手稱絕:“妙啊,圓圈變雞蛋了,我畫的就是一顆雞蛋?!?/br> 說話間,周圍響起一片恭賀贊美聲。 宋潛機和紀辰當然不會認為這是在恭喜他們畫出了雞蛋。 只見一人身穿白色錦袍,手搖折扇,穿過草甸和人群,站定他們桌前。 紀辰大驚,這不是石壁留書的趙霂嗎?他還親自來指導墊底參賽者? 那人得意笑道:“宋道友,好巧,瑤光湖畔水榭一別,我們又見面了?!?/br> 瑤光湖水榭? 宋潛機略一思索,依稀記得那天不適合采泥。 孟河澤得了許多法器,自己得了一朵瓊玉花。 至于水榭里最后來的兩人,他只記得趙濟恒懷抱許多畫軸。至于眼前人,他毫無印象。 宋潛機疑惑發問:“道友可是趙濟恒的朋友?” 趙霂冷下臉色:“我是他堂哥?!?/br> 他心想這人連趙濟恒那種草包都記得住,居然記不住我? 不過是今日風水輪流轉,他沒了水榭里的風光,想故意侮辱我罷了。 其實他若能送把躺椅送個鋤頭,那宋潛機不僅認得他,還會發自內心地感謝他。 趙霂向身后看了一眼,趙濟恒得到指示,一個箭步竄出來。 他眼疾手快,一把抽出宋潛機的畫,高高舉起,向四面八方展示: “宋潛機,我說你一個劍修不去武試,敢來報名書畫,還以為你要畫什么,到底只會畫野花啊?!?/br> 紀辰搶回薄紙,認真糾正:“這位道友,它不是野花,是土豆花。我本來也不認得,多虧宋道友見多識廣……” 趙濟恒故作驚訝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苦學符道十二年,提筆寫不出半張符的紀小仙君,失敬失敬。令尊生前也是叱咤一方的強者,只可惜去得太早?!?/br> 周圍響起快活的笑聲。 紀辰臉色漲紅。 宋潛機微笑:“總有些人開竅稍晚,大器晚成而已?!?/br> 紀辰感激地看著他。 趙霂又一個眼神示意,趙濟恒一把抓起紀辰桌上的畫,拍桌大笑: “大家看,這是雞蛋!” 眾人興奮圍上前,欣賞圓潤光澤的一個蛋,眼淚都快笑出來。 “雞蛋土豆花?!壁w霂淡然微笑道,“二位真不愧同坐一桌?!?/br> “注意秩序?!眻鲞厛淌螺p咳,“畫完停筆的參賽者,及時交卷離場?!?/br> 卻沒有要上前管束的意思。 宋潛機與紀辰在陣陣哄笑中交卷。 紀辰道:“我倒是習慣了,宋兄還好嗎?” 對方剛才替他說話,他的稱呼已由宋道友變成宋兄。 “不如跟我一起念,別人氣來我不氣,我若氣死誰能替,何況傷神又費力……” 宋潛機知道如果讓他開口,便很難有閉口的時候,只得打斷道: “去看琴試嗎?” “善!聽琴可以平靜心情,正適合我們?!?/br> *** “宋潛機寫了什么字?有沒有畫符?寫的怎么樣?” 飛云樓中,書圣一連拋出三個問題。 院長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沒寫字。他畫了一朵花?!?/br> “什么花?” “土豆花?!?/br> 書圣一怔:“哪一種土豆花?” 院長無奈道:“您忘了,世上只有一種土豆花,就是最普通的那種?!?/br> 書圣氣惱道:“這小子搞什么名堂?快把那該死的土豆花給我拿進來!” 院長應是,心想您罵宋潛機便好,人家土豆花多無辜。 “算了,老夫自己去看?!睍ズ鋈徽酒鹕?。 第46章 我會一點 琴試位于飛流瀑下, 青石潭邊。 宋潛機與紀辰從彩石溪出發看琴試,幾乎要跨越大半個華微宗。 山水迢迢,山道深深。 但兩人心情輕松, 步履輕盈,倒不覺遙遠。 宋潛機輕松, 是因為他散步賞景時一貫如此。 紀辰輕松,則是因為終于應付過書畫試, 卸下包袱,無事一身輕。 卻見對面煙塵滾滾, 迎頭沖來一隊執事, 手中高舉隆重繁復的華蓋、障扇等儀仗, 一路橫沖直撞。 宋潛機側身站在山道邊, 讓出道路供他們先行。 紀辰性格跳脫,直徑攔下隊伍末尾一位執事: “敢問道友, 走這條路可是要去彩石溪,那邊出了何事?為何如此匆忙?” 那執事見他修為低微,面露不耐,手里卻被塞了一個儲物袋。 低頭一看,登時變臉,笑道: “小仙君有所不知, 書畫試剛結束, 書圣要去彩石溪畔文星樓閱卷。事發突然, 我們也是剛才接到掌門真人的調令。圣人面前不方便駕馭飛行法器, 只得趕路……” 紀辰聽明白了。 書圣剛才走出飛云樓, 沒有提前通知, 華微宗高層都很驚惶。 掌門虛云真人無從揣摩圣人意圖, 又怕怠慢, 緊急召集所有峰主、長老前往迎接,順便調動禮樂儀仗隊,以備不時之需。 “小仙君若要搏仙緣,現在前往彩石溪,說不定命里有緣?!蹦菆淌乱还笆?,說了句吉利話,便匆匆而去。 留下紀辰原地愣怔,呆呆望著宋潛機: “書圣要親自來看?不會吧?” 華微宗原本請來修真界十位名聲遠播、德高望重的書畫大家做考官,評選考卷,決定名次。 紀辰覺得被他們評為倒數第一雖然丟人,卻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心態樂觀,無非唾面自干。 但如果書圣親口說他沒救了,那他從此成為族中笑柄,人生境遇必然一落千丈,meimei也會被他牽累。 一言可決人生死,影響他人一生命運,便是頂尖強者的力量。 宋潛機起先不懂紀辰的擔憂。 對他而言,只要將心中所想畫在紙上,這件事就圓滿結束了。 土豆花開在心中。至于那幅畫送去哪里、由誰評說,他已不關心。 卻聽紀辰道:“萬一書圣看見我那個圓圈,覺得我敷衍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