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38節
宋潛機一只袖子護著孟河澤,在十八路法器中穿行,一邊道:“有人來搶,你扔下東西回來便是,怎么還與人動手?” 孟河澤聽他說著責怪的話,卻眼帶笑意,不像真生氣。 又想起宋潛機在崖底舍命救他,也如今日一般,從不嫌他麻煩,心中感動無言。 宋潛機并不好受。這些人出身顯赫,手中駕馭的法器自然也非凡品,應對不慎,他或許無礙,孟河澤卻不能全須全尾地脫身。 幸好他前世經常逃命,自創一門“借力打力,后發制人”的功法。 敵人若倚仗人多,一齊出手,不免引動天地靈氣雜亂交織。場面越亂,他的機會也越多。 宋潛機牽引狂暴靈氣,如穿針引線,使甲的招數打在乙身上。此法需要計算、需要預判、還需要最快的反應,才能四兩撥千斤,單打獨斗地殺出重圍。 宋潛機自知此時修為低弱,靈氣微薄,更加小心,但他很快發現,他對靈氣的cao控更加精準了。 仿佛天地靈氣也有生命力,如他院中草木,對他心生親近,便任他驅使。 這是身懷不死泉的效用,還是他重生后心境變化的結果?宋潛機不解。 眾人只見他一手挾人,一手廣袖翻飛,一拂一送間,危機頃刻消解。 又見他足不沾水,姿態瀟灑靈動,不由大聲叫好。 亭中人不欲傷人,只是被孟河澤氣勢一激,威壓護主自行發作,反震回去。一瞬之后,已經盡數收斂。 湖心亭重回安寧,甚至響起三四道恭喜聲。 有人笑道:“子夜道友修為又有進宜,真叫我等慚愧。不知準備何時閉關突破?” “不急?!北还驳暮谝虑嗄曛煌鲁鰞蓚€字。 亭內眾人閑坐飲茶,大多神色散怠。他身處其間,卻脊背挺直,目光沉定冷肅,好像隨時要抽刀。 他五官深邃,皮膚異常蒼白。常人看他一眼就渾身發寒,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從小住在冰洞里。 此刻他目光轉動,望向湖上救人后翩然遠去的背影:“那是誰?” “不過是我派兩個外門弟子。他們并非有意沖撞,道友勿怪?!痹嗍嵝训溃骸皫熋脗兺鏄?,我等不便插手?!?/br> 子夜文殊沒有應聲,淡淡收回目光。 袁青石感到一陣無力。青崖學生們平時過得什么日子? 與一尊失去七情六欲的神像相處,還要受他管束,應該很辛苦罷。 水榭里,眾人望著湖面,心里五味雜陳。羨慕華微宗有這樣能逞威風的弟子,又惱恨自家派出的人選不爭氣。 豐紫衣冷笑道:“一人不夠,還安排兩人,一個比一個本事大,陳大小姐真費心了!” 她惱怒之下,忘了是自己最先提出比輕身術,陳紅燭若能好言好氣解釋清楚,必不招致后來是非。 但陳紅燭素來驕橫,最恨被人冤枉,更不愛與外人講理,極不耐道: “不是我!是你剛才言語冒犯他們,他才要出氣。你若不信,自己去問他!” 豐紫衣忽然起身:“好啊,我來問?!?/br> 一道紫綾從她袖中飛出,如長虹行空,伴著少女朗笑:“那邊兩位道友,既然到了,何妨進來一敘!” “你干什么!” 陳紅燭沒想到她在華微宗內,還敢說出手就出手。赤色長鞭一展,火龍般追襲而去。 宋潛機見一道紫綾光彩流麗,迎面席卷,他認得這件法器,本欲閃避,才想起豐紫衣如今不是元嬰強者,只是個沒結丹的小姑娘罷了。 他一手挾孟河澤,躍上紫綾,足尖連踏,借這道“虹橋”,從湖中掠向岸邊。 陳紅燭怕誤傷,急忙收鞭。豐紫衣本想綁縛二人,卻見自己心愛法器被踩在腳下,臉色一變,也忙不迭收手。 兩人已穩穩落進水榭中。 湖上十余人打出真火,帶著滿身污泥追擊二人。 進得狹窄水榭,手中施展不開,又乍見滿堂靚麗女修神色各異,如當頭一盆冰水潑下,才想起先前約定不可動用法器。 他們一齊收了手,卻咽不下氣,臉色青青白白。 豐紫衣打量二人。最先登場那位英姿勃發,此時面色憤恨,像只被激怒的惡獸。后來那位高瘦俊美,卻面色沉靜,氣度淡然。 她心道,誰知他們是不是華微宗親傳,故意穿上外門弟子袍。 “陳大小姐,不向我們介紹一下嗎?請教這二位高姓大名?!?/br> 陳紅燭環視四周,微微蹙眉。 青崖六賢皆出身大家族,此地有不少人與他們沾親帶故。若說出宋潛機名字,恐怕今日更不能甘休。 她冷聲道:“不過是兩個外門弟子,姓甚名誰有什么要緊,誰能記得!” “說得也對?!必S紫衣輕笑,“他們這樣的外門弟子。放在我大衍宗,只有給我靈獸鏟屎的份兒!” 她身后同門隨之一陣哄笑,她卻轉頭大罵:“笑?你們連鏟屎的都不如!” 宋潛機也在笑。 你們這樣的“名門之后”,遇到后期崛起的衛真鈺,只有被他打臉的份。 這條世界法則,比天地道法還鐵,可惜你們不懂。 陳紅燭警告道:“我華微宗弟子如何,自有我宗門管教,還輪不到外人插手!” 豐紫衣笑道:“那是當然,我可不敢越俎代庖。但咱們剛才已經立了賭約,哪有半途收局的道理?”她指了指滿桌異寶,“要大家將這些東西各自收回去,就此散場,未免太掃興吧?!?/br> 陳紅燭道:“這有何難。我華微宗做東,自當讓諸位盡興,咱們可以再比一場。比什么,隨你們定!” 她身后華微宗弟子一齊應聲。 雖然他們看宋、孟二人心情復雜,但畢竟是華微宗剛才出盡風頭,震懾諸派,一時間氣勢昂揚。 宋潛機安撫孟河澤道:“你看,人家原本就在比試,并非有意為難你,莫生氣了,回去吧?!?/br> “等等!”豐紫衣打斷,“說好要比輕身術,那就是輕身術。這次跟我比?!?/br> 陳紅燭問:“你親自下場?” “不,我就坐在這里,一動不動?!必S紫衣望向宋潛機、孟河澤:“你們兩個選一人出來,若能繞過我這些同門,三息之內走到我面前,這里的東西隨便你們帶走。外門弟子生活不易,有這么多寶物防身,以后與人比斗,不知容易多少倍?!?/br> 孟河澤望向滿案法寶,目光流露出一絲熱切。紅玉佛珠暫時見不得人,方才若不是那些人仗著法器之威,自己定能全身而退,絕不會被逼上亭頂,遭遇險境。 但宋師兄沒說話,他便冷著臉,不言語不動作。 豐紫衣又笑道:“你們怕什么?方才湖上都敢動手。這次誰都不許用法器,不算欺負你們吧!” 眾人一陣訝然。豐紫衣坐在水榭中,那兩人在門口,距離不過二十來丈。 以他二人輕身術之快,規則未免太簡單,不是白白便宜他們? 有人想抗議,卻被同門拉住,傳音提示:“這要求有玄機,誆他們上鉤呢!” 宋潛機只想你有病吧,我要一堆法器干什么,又不是一車種子。 忽然他目光一凝,笑起來:“若我想挑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呢?” 豐紫衣稍怔,看了看手中光彩瀲滟的紫綾,拍在桌上,傲然道:“只要你有本事,盡管來拿!” 她暗中傳音吩咐同門,讓他們列陣身前。 心想我讓你繞過這些人,又沒說不許他們對你出手。你只要一動,立刻就挨一頓好打。 你現在自己答應,理當自負后果,只要不打得狠了,陳紅燭和華微宗也怨不得我。 “好?!彼螡摍C點頭。 陳紅燭傳音道:“當心有……” “詐”字未出,宋潛機已經動了。 他舉步向前,起初速度并不快。 幾乎同時,水榭中沖出十余道人影。 他們當真沒使法器,卻有人握拳,有人出掌,攻擊快而不亂,陣型密不透風,正是大衍宗馴服兇惡靈獸之法。 “宋師兄!”孟河澤驚怒,就要沖上前。 宋潛機回頭望他一眼,目光嚴厲,無聲制止。 宋潛機雙袖翻飛,穿行陣中,卻如穿花拂柳。 但拳頭打上手掌,師兄撞了師弟。慘叫不迭,人仰馬翻。 “這人使的什么妖法?” 大衍宗眾人大駭。 宋潛機仍向前走。 他不僅步履沉穩,行動間更有一種萬夫莫敵的強大氣勢。 大衍宗眾人見他步步逼近,心道不好,急忙后撤,試圖回護豐紫衣。 倏忽,宋潛機提速,化作一道虛影。 若說孟河澤身形快如疾風,他則像一陣隨風消散的縹緲煙氣。 豐紫衣只覺眼前一晃,煙霧飄來,那人已近在咫尺。 她大驚,下意識抽紫綾防身。抬眼對上那人目光,不知為何心神一震,好像面對父親、師父那般大能,神識被鎮壓,不敢躲,更躲不開。 只能眼睜睜看他高高揚起手掌,竟要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他敢?! 水榭內眾人驚得忘記呼吸,陳紅燭橫鞭去攔,依然遲一步。 豐紫衣驚怒至極,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 今日當眾受此奇恥大辱,就算以后將這人砍掉手掌、千刀萬剮有何用? 她雙眼一閉,竟不受控制地淌下兩行淚。 有女修不忍再看,同樣閉眼。 驚呼聲、怒喝聲、慘叫聲中,宋潛機的手落了下來! 落得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