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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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殺手凝神于身下的勁敵,哪里料到后心遇刺,肩頭本能地一顫,指力腕力皆是一松。 邵清急喝一聲“歡兒你后退”言語間已制住對手的右腕,肩胛處和腰腹處驟然發力,抬起上半身,借勢將對手反壓下去。 姚歡只接收丈夫的指令信息,不及拔刀,呼地往后跳。她毫無格斗中步伐章法的底子,腳尖腳跟絆來繞去,退不得幾步,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好在勝利的畫面很快展現于眼前。 邵清終于將契丹殺手摁在地上。 殺手后背上那把被姚歡匆忙間扎入一半的尖刀,在邵清的男性氣力下,“噗”地一聲,盡數沒入契丹人的胸膛。 眼見得情勢突變,馬植身無武技,手無寸刃,卻驚怒至極,扯下宗寧背上的大角弓,直往坐在地上喘氣的姚歡撲去,瘋了一般將弓弦勒上她的脖子。 不待姚歡撕打掙扎,邵清已躍過來,鉗制住馬植的大臂與前臂,使力一扭,馬植關節錯位,慘叫著軟了手。 邵清拖起姚歡,攬著護著疾退十余步,盯著沒有還手之力的馬植,以及那吃了致命刀傷、仰躺在地不再動彈的第二個契丹殺手。 正在此際,林間竟又傳來悉悉簌簌的動靜。 邵清還在緊張地思慮,是野獸還是馬植的后援時,有年輕男子的喊聲響起來。 “林牙,世子在這里!” …… “清兒,你看起來,完全是個宋人了?!?/br> 遼國南京留守耶律淳最重要的契丹族文官伙伴——蕭思惠,望著數年未見的養子,語氣平靜地,cao著漢話,作出上面這句評價。 在遼國南面官職體系內,執掌文書制誥的翰林院各級官員,契丹語叫作“林牙”蕭思惠是南京總知翰林院事,因而屬下們都稱他蕭林牙。 邵清對于養父的從天而降,顯得不知所措,又在呆懵中,下意識地將姚歡摟得更緊了。 蕭林牙瞥了一眼姚歡,繼而盯住了邵清的左臂,微微側頭,對身后一個豎著發辮、勁裝打扮的女子道:“有勞葉大娘子,給清兒的傷處敷點藥,裹一裹?!?/br> 葉柔的jiejie,葉蓉,忙走到邵清身旁,先與姚歡點個頭,姚歡忙從邵清掙脫出來,輕輕翻卷起丈夫的衣袖,托起他的胳膊。 葉蓉借著月光,湊近看清刀痕處,用絹帕小心地拭去滲血,掏出個牛皮縫的囊袋,往傷口上撒金瘡藥粉。 一邊撒,一邊歉意深深:“世子,對不起……” 蕭林牙開腔道:“清兒,是我發現葉大娘子南來的,我帶人跟到了白溝那頭,截住她問了,又命她帶我過來尋你。此事你不能怪葉大娘子,她難道敢騙她的蕭伯伯嗎?” 邵清低頭不語。 蕭林牙將目光一轉,投向癱坐在地的馬植,冷冷道:“你看著面熟?!?/br> 邵清這回開口了:“父親,他是馬宣副的兒子,叫馬植,女真質子在燕京城,便是住在馬府?可今日,他要殺女真質子。樹下那個已經死了的商戶,是耶律節郡王侍妾的哥哥,姓杜,也是杜宰相的遠方親戚。方才我聽馬植吩咐手下的意思,似乎要作出質子與姓杜的互相爭斗而亡的假象?!?/br> 地上的馬植,心頭的震驚比方才更熾烈的數倍。 在燕京城的貴胄宴飲中,馬植遠遠地見過蕭林牙。蕭林牙是契丹后族一脈的蕭氏,又總領翰林院,常隨耶律淳北上向遼主面陳國務軍機,莫說是南院的漢人宣徽副使,便是南院的漢人宰相杜公謂,實際地位亦不如這蕭林牙。 馬植盯著邵清,這片刻間毀了他一番大籌謀的宋人混蛋,叫蕭林牙“父親”他娘的,這是個契丹人? 蕭林牙的親隨,巡視一番,稟報說,地上兩個、樹下一個,都已經死透了,騾背上的少年只是昏睡著。 蕭林牙走到馬植跟前,居高臨下道:“說是馬宣副家,我就曉得了。女真質子,完顏部的長孫,到了燕京城后就住在你家??ね鯇⑺仓媒o漢官看著,也是怕契丹人欺凌于他,惹來麻煩。這幾年,我始終聽你父親說,女真小子與你家處得不錯,太太平平的。你為何要殺他?是你父親的意思,還是旁人的指示?” 馬植不予理睬,好像靈魂已經游離了自己的軀殼。但他心中對于蕭林牙最后一句,著實更生恨意。聽起來,這個不可一世的契丹大臣,好像把他馬植,只當成負責奉命行事的鷹犬來質問。 正僵持間,蕭林牙的親隨稟道:“林牙,騾子上的小郎,醒了?!?/br> 第344章 蕭林牙 在迷糊昏睡中去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完顏宗寧,看著眼前人,活的,死的,熟悉的,陌生的。 他最關心的還是馬植。 “嗣哥哥,我們遇到強盜了嗎?你的手……” 宗寧向馬植走去,藥力的余威讓他走得踉踉蹌蹌。 姚歡的聲音響起來,嗓門不大,但口吻毫不客氣:“宗寧,你惦記著他的胳膊,他卻惦記著要你的命?!?/br> 宗寧止步,盯著姚歡。 姚歡道:“我和夫君,撞見他的手下殺了杜京山,然后他帶著你出現了,要殺你,我夫君現身問緣由,他便要連我們一起殺?!?/br> 宗寧驚疑又茫然。姚娘子說的漢話,一點也不晦澀,每句他都聽得懂。 但聽懂,和相信,是兩回事。 宗寧擰著眉,不知所措地佇立原地。 此時,這位少年最期盼的,是馬植怒喝駁斥,然而,坐在地上的嗣哥哥,一言不發。 宗寧又去打量馬植身前的中年人,好像這樣,就可以暫時令他從不愿去面對的事實中抽離。 宗寧很快認出了蕭林牙。這個契丹重臣,在燕京城很有名,契丹子弟們都將祖父輩們的議論拿出來咀嚼傳揚,說蕭林牙,不像契丹人,倒有些像當年那個征服了帝、后兩族的漢臣,韓得讓。 蕭林牙將眼中的銳色收了收,語氣平緩和煦地問宗寧:“你是阿骨打的長子吧?看起來,你被他藥昏前,和他并無私怨?你也不曉得他為何要殺你嗎?” 宗寧左手撫胸,向蕭林牙簡單行個禮,又給了一個悶悶的“嗯”目光再次落到馬植面上時,竟然仍抱有期許,等著對方有所回應似的。 這情形,令姚歡不愿再藏鯁在喉了。 她決定刺破這糟心的面紗。 “馬植,杜京山和契丹皇族、漢官貴胄都沾邊,女真人又對遼國積怨漸深,如果讓完顏部認為宗寧是杜京山殺的,你再去與阿骨打跟前,添油加醋地說一些宗寧在燕京城所受的欺凌,正好攛掇阿骨打暗中反遼,是不是?女真人勇武團結,但如今兵戈軍餉都不算充裕,所以你攛掇完了,準備找誰資助他們?是找遼國有異心的貴胄,還是找宋人?” 姚歡的口吻里聽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但話語的內容本身,往往才是最大的刺激。 馬植的模樣,終于從低著頭的冷慢,轉為抬頭看向姚歡的驚詫與狠戾。 “姚氏,你也不是宋人吧?你和你夫君,都是契丹人吧,你們這兩個jian細!” 馬植一字一頓道。 姚歡并不惱,掂量著對方話中的鄙夷,覷著馬植繼續道:“你這樣講,我就明白了,你要給女真人聯絡的金主,是宋人,對不對?讓我猜猜,你想讓大宋資助的女真人強大起來、攻打遼國,取而代之成為北方霸主。然后呢?女真人回報給大宋什么?給馬匹還是給土地?馬植,你能不能功成名就,我不曉得,但你對宗寧使這樣陰損無情的手段,難道比你口口聲聲比作豺狼的去女真部魚rou欺凌的契丹使者,好到哪里去了嗎?” 姚歡最后一句,激怒了驕傲的男子。 馬植完全丟棄了方才那副“鴻鵠不與燕雀論短長”的自尊,吼道:“你一個販漿賣鍋的商婦,懂個屁!幽云十六州,漢唐故地,能從北虜蠻夷手中,重歸漢人治下,這是何其重于泰山的大義之事!” 姚歡心道,果然如此。 馬植此人,第一次亮相于史料,是十來年后的宋徽宗政和年間。已成為趙佶御前紅人的樞密使童貫訪遼,馬植密會童貫,獻上宋、金聯盟滅遼的所謂大計。此后的十五年間,發生了女真首領完顏阿骨打建立金國、宋金聯合攻打遼國等事件,大宋糟糕的外交方式與潰敗的軍事力量,全面暴露在金國眼前,終于,金國在滅遼后揮師南下,直取汴京,北宋滅亡。 沒想到,原來后人記錄的,只是大片的下半場。而大片的上半場,竟是從哲宗時代就開幕了。 姚歡向馬植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乃諸葛孔明再世,作出了比隆中對那樣的山河大策還要精絕的奇謀?幽云十六州的漢人,大宋的漢人,你挨個兒問過了么?他們親口告訴你,他們放著如今百多年宋遼息戰的太平日子不想過,盼著快點兒重新打仗嗎?就為了幽云十六州的皇帝從姓耶律改成姓趙?怎么不改成姓李更正宗呢!” 馬植已被蒸騰的意氣點燃,正要爭辯,蕭林牙開口道:“馬植,有一事,本來你此番回燕京城,就能得知眉目了。你屢試我大遼進士科不中,你父親頗有些著急,尋了我與杜宰相作舉薦,想讓你憑門蔭,去北苑光祿寺任職?!?/br> 馬植聞言,怔了怔,戾氣并未消減幾分,傲然道:“我有瑜亮之資,不勞他馬宣副問你們討那微末禮官來做?!?/br> 蕭林牙搖搖頭,俯下身去,似乎要如長輩那般,再對桀驁不馴的子弟教誨幾句。 然而霎那之間,卻見寒光一閃,馬植一個“啊”字剛喊出來,眾人緊接著便只聽見“噗、噗”地聲音。 馬植委頓在地,張著嘴欲大口吸氣,奈何氣管被準確地切斷了,須臾間生機俱滅。 姚歡沒料到蕭林牙突然動手,下意識地往后退到邵清身邊,完顏宗寧卻終于醒過神來一般,上前半跪下,面色驚懼中摻著不忍,脫口而出的仍是“嗣哥哥”三個字。 邵清亦毫無心里準備。 即便是片刻前的殊死搏斗之際,邵清對馬植所持的,也只是制服他的想法,而不是要他的命。 “父親,你不將他押回燕京城,審問?” 蕭林牙從馬植身上撕了一塊袍角,擦了擦自己的刀刃,又收回袖袋里,淡然道:“還問什么,應該,就是你娘子猜的那般情形。馬宣副是怎樣的人,我還有數。此番出來前,他還為了祭祀儀式上奏什么樂,和同僚吵翻了天,氣得要辭官。馬家好幾代都吃著遼國的俸祿,也確實給大遼兢兢業業地做事。馬宣副這個漢官,因庶出的逆子而受牽連被棄用,太可惜。就說是馬植與杜京山酒后斗毆而死吧。退一步講,此事,杜宣副倘使真的知曉,我回燕京,亦有法子查明?!?/br> 蕭林牙側過臉來,看一眼姚歡,向邵清補了一句:“清兒,你若是要與我一同回燕京城的,我今日,說不定還真不急著殺他?!?/br> 邵清微怔,旋即意識到蕭林牙的話中深意,驚喜上涌,又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父親,是同意我留在宋境了?” 蕭林牙道:“現在先不詳談此事?!?/br> 他轉向完顏宗寧道:“我兒子和他娘子,救了你一命,你回報他倆一個守口如瓶,不難吧?你們的氈帳在何處,現在,帶我去見見你父親阿骨打?!?/br> 完顏宗寧急道:“我父親沒有和馬植通謀?!?/br> 蕭林牙伸出手,拍拍少年的肩膀:“你莫怕,今日我也十分震驚。我只是,想問問你父親,女真部的一些事?!?/br> 完顏宗寧咬了咬嘴唇,不再磨蹭,扛起馬植的尸首,放到騾子背上。 姚歡盯著那尸首,一時有些恍惚。 馬植,就這么,提前死在了紹圣五年? 第345章 民變(上) 城外遼商們的營地。 接近酉末時分,馬植和完顏宗寧還未歸營,遼國邊境司的主事官和幾個小吏,已派人去尋。半個時辰過去,遼卒回來說,并未看到他倆。 此季春深,夜行的野獸都已活躍起來。 完顏阿骨打生長于東北的叢林山巒間,經驗豐富,請求遼官準他帶兩個女真漢子,再去尋,奈何被遼官呵斥著拒絕了。 阿骨打正心急如焚,一個叫李相的漢人遼商有些看不下去。 給騾子、駱駝喂完料,李相摸進帳來,與阿骨打道:“馬宣副的公子金貴著呢,官爺們也怕出事,方才又見打發人去。今夜我守門,你若不放心,待到交了戌時,我偷偷放你出營?!?/br> 阿骨打感激不已,李相坦誠道:“我也有個和宗寧一般大的兒子哩?!?/br> 然而戌時過了沒多久,遼人營地卻毫無準備地迎來了一位本國的貴臣。 主事官的氈帳中,門簾掀起,完顏阿骨打,被小吏帶到蕭林牙跟前。 “這是我們南院都知翰林,你,給貴人磕頭!” 小吏粗聲道。 蕭林牙抬手制止,讓阿骨打直接在下首的胡床上坐了。 “阿骨打,你是完顏部的勇士,我不習慣仗著自己是大遼的臣子,就心安理得地讓一個勇士朝我跪拜。宗寧他方才,也只是站著向我行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