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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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餾酒比古法簡單發酵的酒,酒精度高上許多。姚歡再是不抗拒在北宋搞些穿越者熟悉的小把戲,也曉得要勸誡飲酒的量。 她剛想出語提醒,邵清已輕輕執了蘇軾的手腕,搭起脈來。 “蘇公此刻的脈跳,有急嘶之象,蒸餾酒這般酷烈,晚輩之見,應酌量,緩飲?!?/br> 邵清說到此處,忽地意識到自己此言,頗為掃興,忙向姚歡看去。 姚歡沖他會心一笑,以接茬來安撫他:“是太烈了,我只嘗了一口,心跳得像擂鼓,確有不適?!?/br> 蘇軾雖暈乎乎,畢竟沒醉,老人看看他兩個,應道:“唔,剩下這半杯,老夫不飲了,但要送給一位故人?!?/br> 蘇軾捏著陶盅,示意邵清將他扶到酒坊外。 正是金烏漸沉之際,站在山腰遠望,天邊千里緋色,壯麗不凡。 蘇軾舉杯向天,喃喃道:“王荊公,數日前,公的祭日,軾只燒了一首新作的詞,禮數薄了。今日幸得好酒,將禮補上,公莫怪,莫怪……” 王荊公,就是王安石。 姚歡與邵清對視一眼。 二人微異的神色,被垂下目光的蘇軾,捕個正著。 蘇軾輕嘆一聲道:“自熙寧到如今,二十年,多少臣工大夫,仍在門第黨派里打轉。王荊公對我蘇門父子入仕多有阻攔,家父又與王荊公不睦已久,許多人便以為,老夫與荊公必定勢同水火。那就讓他們,繼續興致高昂地去品評吧。天下自有公論,非愛恨異同能奪?!?/br> 姚歡默然片刻,鼓起勇氣道:“天下人間,許多事情并無公論。文章詩詞,尚且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何況治國治世之策。無非是,君子之爭不及于身,而小人之爭,常有欲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惡毒言行?!?/br> 蘇軾眼中閃過一絲認可之意,繼而好像被這些話打開了回憶之門,眸色迷離道:“元豐七年,朝廷終于準我離開黃州,我路過江寧,去拜謁當時第二次罷相的王荊公,我兩個,同游數日,暢然歡談。王荊公還勸我,也在金陵買塊地,和他比鄰而居,老于田園吧?!?/br> 幾束斜暉穿過云層,慷慨地灑向大地,令山嶺谷地、林木田壟,都被染成柿子色的暖紅。 暖紅也籠住了老人。 他眼中晶亮,說不清是因為夕陽的映照,還是因為淺淡的淚光。 “我沒想到,江寧一別,便是永訣。王荊公在元豐六年便勸我歸隱,我當時仕宦之心未熄,又回去穿了十年的官袍,呵呵……從公已覺十年遲,遲啊……” 蘇軾喃喃著,將杯中的蒸餾新酒撒在地上。 姚歡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幾年后,嘗試蒸餾出的第一杯高度酒,半杯給了蘇軾,半杯給了王安石。 對于真正的君子,累世累代,總仍有人,熱衷于劃分他們誰屬于新黨、誰屬于舊黨,熱衷于定義他們誰是手腕高明的政治家、誰又是政治白癡。 試圖這么做的人,胸中的氣量,或許還不如小小陶杯中的一汪薄酒。 不遠處的田野里,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披著晚霞而來。 正是阿纓和她的小女萍兒。 小萍兒滿臉興奮,噔噔地跑到眾人面前,奶聲奶氣道:“蘇阿公,姚娘子,那棵比其他樹都高一大截的胡豆樹,它,結出果子了?!?/br> 第310章 小心一些 姚歡盯著眼前這株鶴立雞群的咖啡樹。 那些帶有類似于茉莉香的小白花,早已落盡,但枝椏間冒出的青蓮子般的豆子,才是真正的寶貝。 姚歡的驚喜溢于言表,向邵清贊道:“葉柔找的大食番商真好,竟然能夾帶一棵成樹入宋境。如此,就算旁邊的小苗中有些折損的,這一棵上的豆子,少說也有幾百顆,明年的種子,應足夠?!?/br> 邵清頂愛看這女子每達成一件心愿時,那幾乎能笑出皺紋來的杏眼。 唐時的羅隱,寫詩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邵清卻覺得,若要真正銷愁,茶酒詩詞哪里能做得徹底,分明還是要靠來自人的精神,積極昂揚的精神。 比云間燕雀、枝頭綠芽還生機勃勃的人兒,穿行天地間耕種、創造。 如此好的精神狀態,明日之愁、百日之愁、百年之愁,又如何解不得呢? 邵清湊到樹前,參研了一回另側枝椏間也開始鉆出來的嫩果子,轉頭對姚歡溫言道:“葉柔說過,當初契里尋到的大食番商,所要的酬勞,你不但沒有壓價,還多給了十貫。番商的心也是rou長的,遇上你這般不敲骨吸髓的客人,自會愿意一效犬馬?!?/br> 邵清以為,自己的目光已盛滿了欣悅,自己的言辭也已飽含了專注。 但姚歡抬頭與他對視時,依然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另有一分心事。 此際,夕照仍美。 老邁而不遲鈍、微醺不失清醒的蘇軾,片刻前來瞧了瞧咖啡果子后,就知趣地招呼著閑雜人等,撤離田野。 靜謐的氛圍中,姚歡直言問邵清:“你怎么了,今日上山看吾等釀酒,你有些,心不在焉。是京城有什么消息來?還是惠州城里發生了何事?” 邵清一怔。 短暫的瞬間,他感到暖意上涌。 自己一大早就趕上山來,到這黃昏時分,顯然,姚歡一直在關注他,捕捉到了他掩藏起來的愁緒。 “是城中有事,東江的另一面,發了疫情,詹知州說,每年到了這個月令,都會發疫。民諺講:六月谷子滿,寒熱鬼上床。十人九發疫,無人送藥湯?!?/br> 姚歡問道:“這時疫,可是蘇學士所說的瘴癘之氣?” 邵清點頭,面色卻越發凝重:“我此前請教了蘇公,蘇公說就是瘴癘,去歲朝云娘子,也是六七月間染了瘴癘。蘇公說,他立時為朝云娘子熬煮了新選過藥材的圣散子方,依然無力回天?!?/br> 姚歡蹙眉道:“又是圣散子方?你可記得,我們在筠州時,子由學士就隱約有微辭,他認為子瞻學士,對圣散子方的療效,太過夸大。各地疫病,根由不同,藥方也應不同,世上怎會有包治百病的方子?” 邵清嘆氣道:“當初開封大水后,你煮粥、我煮藥那些時日,蘇迨過來,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但詹知州十分敬重蘇公,去歲、今歲發疫,都讓城中和周遭幾縣的郎中,用圣散子方給病患煮湯劑飲下。今日,你與林婆婆去酒窖中抬糧米時,我在院中,就向蘇公提及,時疫病患的癥狀,看來與中原的春疫,很不相同,一味施用圣散子方,怕是不妥……” “蘇公不聽?” “嗯?!?/br> 姚歡盯著不再掩飾無奈的邵清,追問道:“寒熱鬼上床,是什么意思?” 邵清道:“這時節,山下比山上暑氣厲害,農人于田間果林,或者湖灘間勞作回來,明明仍是酷熱未散的時辰,他們卻忽地發起抖來,說仿如身在寒冬。嗣后,到了夜涼之時,病患又覺通體燥熱,如在蒸籠。故而百姓稱為寒熱鬼上床。至于中原春瘟那些流涕咽痛癥狀,倒沒有?!?/br> 姚歡不再出聲,望著遠處山墚,兀自思量。 邵清也陷入沉默,但胸中舒順不少。 這樣的時刻,有她在聽,在問,然后靜靜地陪著自己,發一會兒呆,就足夠了。 太陽終于落到了山后,邵清與姚歡往蘇宅方向走。 田埂上,姚歡聽到身后的男聲緩緩道:“明日,我還是想過江,去看看,試試旁的藥方。朝廷是寄來俸祿的,我怎好就這么坐在州府里,吃閑飯?!?/br> 姚歡倏地回頭:“這瘴癘,會過人嗎?” 邵清笑笑,如實相告:“我也不知。但做郎中的,怎好怕這個? 真的勇氣,未必鑼鼓喧天,往往就在淡淡的一句話里。 姚歡駐足,在開始晦暗的暮色里,將眼前男子容色沉靜的面龐,看了一陣,柔聲道:“小心些?!?/br> 這簡單的三個字,因為從她口中說出,比醇茶、美酒、雅樂、溫湯,都更撫慰身心。 邵清眼梢唇角,笑意化得更開。 他未再遲疑,上前兩步,幾乎同時,姚歡也往他胸前,靠近了些。 他順勢將她一把地攬在懷中。 盛夏時節,薄薄的衣衫上,盡是潮濡的汗漬,黏膩得鮮明。 卻絲毫不教人難受。 姚歡能感到對方那嗵嗵如戰鼓、越來越急促的心跳,男子胸前衣襟所傳達的熱意,也因此越來越熾烈。 邵清微微低頭,將同樣guntang的雙唇,貼在女子汗涔涔的額頭。 與那次將她從麗園坊的噩夢中抱出來不同,這一回,邵清不僅緊緊地箍著她,手掌也開始輕撫著她的脊背。 然后是肩頭、脖頸、面頰。 擁抱與安撫,喚醒了本能的情動,姚歡自然地抬起頭。 邵清雙唇,從她額頭滑下,在她鼻尖如蜻蜓點水般一啄,繼而索取到了她的檀口櫻唇,輾轉深入,從試探到堅定,再到幾乎令女子透不過氣來的渴求。 無言的交流,二人在感受首次這樣熱烈地噴薄的愛意時,又都真切地體會到,對方并不生澀。 男女之間白紙一樣的過去,至少在他們看來,談不上不好,卻也談不上多好。 當下的兩情相悅,與彼此過去是否曾有過愛侶,有一個銅子兒的關系嗎? 邵清吻得太深,終于令女子輕輕地掙扎了一下,推了推他的肩胛。 邵清忙與她分開,閉著眼睛,讓自己的喘息漸漸平復下來。 最后,他拍拍她的背脊:“放心,我是郎中,吃不了虧。若能有更好的方子治疫,今后你也不用怕了?!?/br> 第311章 你是蘇東坡我也不能盲從(上) “黃花蒿?” 田野里,阿纓聽姚歡說出這個陌生的植物名,眼中滿是陌生的困惑。 姚歡見她懵懂的模樣,怕中原口音與廣府口音的差別帶來理解障礙,只能再添上一些描述。 “會開黃花,那么一點點大,葉子比菊花細巧,有一點點像做青團的艾蒿。嗯,味道很沖,不好聞?!?/br> 阿纓聞言,忽地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啊,我知啦,系臭蒿啦?!?/br> 她的爹爹王參軍,雖中年后由鄉間吏員轉為末流官兒,實則也是種田出身。 她從小與各種農作物和野生植物打交道,一聽姚歡補充的信息,立時從腦子里檢索到了目標。 “姚娘子,隨我來?!?/br> 阿纓引著姚歡穿到一處遠離灌溉水渠的山地。 沒有任何遮蔭,烈日直曬,沙石多于泥土的地面上,蒸騰起灼灼烈焰一般,教人仿如靠近火爐一般。 羅浮山上,幾乎處處喬木蔥蘢,姚歡住下后,還是頭一回見到眼前這片不太像亞熱帶雨林的地方。 阿纓四下辨認一番,走到一處灌木叢邊:“姚娘子請看,是不是這個?” 姚歡接過阿纓探身采下的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