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55節
書迷正在閱讀:[黑籃]和紫原敦的小甜餅、此世之毒、盛世暖婚:億萬前妻不好惹、[綜漫]在高危世界創業奔小康、超凡大航海、[咒回同人]社畜戀愛法則、[綜漫]我的飼主是最強、[綜漫]原來前任都是大佬、[綜漫]家養咒靈離家出走啦、[綜漫同]十代目每天都在受驚嚇
鄭修咬了咬牙。 且不說姚歡如今得了孟皇后的青睞,哪怕她只是個普通租戶,為流民修屋為縣里辦學的兩樁舉動,就足夠令鄭修敬佩了。 鄭修本不愿,在男人該挺身而出的時候,將個給縣里行善的女人推出去擋槍。 但禁軍小頭目的意思很明顯,今天要見著姚娘子才談。 鄭修只得讓王犁刀往開封城去尋姚歡。 …… 姚歡坐著王犁刀的騾車奔到田頭時,日頭還沒偏西。 見到眼前情形,她本能地有些發怵。 上輩子在現代社會,她靠腦子和做ppt吃飯,項目的對手再刁滑,起碼表面上是斯斯文文坐在談判桌邊的。 此刻突然面對一支不知為何要尋她晦氣的大宋正規軍,打眼望去烏泱泱一片,粗蠻煞氣能蓋過呼嘯的西北風似的。 她一個整日里與文官良民打交道的小買賣人,何曾見過這種陣仗。 來自成群結隊的雄性動物的壓迫感,令她戰栗。 原來穿越小說里的大女主光環都是騙人的! 我怎么好像,腿開始哆嗦了啊。 姚歡往鄭修和王犁刀身邊挪了挪。 鄭修低聲對她道:“姚娘子莫怕,我是朝廷命官,有我和犁刀在,他們不敢對人動手。況且,娘子你是朝廷旌表的節婦?!?/br> 姚歡一個激靈。 旋即給自己鼓了鼓士氣——對啊,我是公家蓋章了榮譽的,我還差點成了趙家人的妃子呢。 她撇過頭,望見不遠處,自己所雇的那些流民們瑟縮在一處。 當中其實有不少青年,但一眼看去就是不會反抗的模樣。 大宋流民太苦了,而且苦慣了。 苦難并不一定像小說里那樣,會戲劇化地激發他們的斗志搞出聚義梁山的壯舉。 苦難更多時候,更令人對權貴怕得要死。 但流民們的目光,其實很復雜。 有焦急,有惶恐,但又蘊含了倚靠的信任。 在他們看來,姚娘子這個挺年輕的小婦人,既然不同于開封城里那些美麗卻又較弱的千金閨秀,既然能出來行走江湖,能不偷不搶地租下官田,能與縣里官員說上話,能給他們這些逃荒者蓋屋子付工錢……她就應該同樣能有本事,去與眼前這些粗悍的軍爺們交涉。 兩個還沒桑枝高的娃娃,大約覺得現下的氣氛沒有早間那般緊張可怖,默默地挪過來,伸出臟兮兮的小手,試圖將田埂上被禁軍鏟倒的小桑樹扶起來,種好。 姚歡的目光落在娃娃的腳上。 眼看冬至了,田里土坷垃都凍得硬梆梆,這倆娃娃腳上還是露著趾頭的破舊單鞋。 姚歡眼眶發澀,胸中發滯,喉頭汩汩甜腥味上涌。 什么世道! 文明盛世的曙光? 曙光個屁。 僅僅是剛剛活下來還談不上真的溫飽的日子,都不讓人過? 姚歡心道,我當初是花了自己的血汗錢,租的朝廷的官田,白紙黑字立的契,朝廷給我免的稅我也又捐出去辦教育了,朗朗乾坤,我為啥要慫? 她覺得腿肚子似乎不那么抖了。 她走到田頭,對好整以暇坐著手拿皮囊喝酒的陸指揮使跟前,恭敬問道:“軍爺緣何突然來毀田?” 陸指揮也不起身,只抬了眼皮向姚歡道:“好教娘子得知,殿前司看中此處,要練兵?!?/br> “周遭拋荒之地甚多,為何要毀了能產桑稻和魚蝦的良田呢?” 陸指揮笑道:“對吶,娘子你也知道,自己這些是良田。既然你們已將這些地整飭過了,吾等只需稍稍填平,就可讓官健們在其上cao練,豈不省事?” 這是人話嗎! 姚歡勉力捺下幾分怒火,繼續道:“軍爺,先夫活著時效力于環慶軍,論來,先夫和軍爺,都是大宋官健??煞裾堒姞斂丛谕畚赐鋈说姆萆?,給個示下,是殿前司哪位大官人看中了民婦這幾處薄田,竟是連開封縣出的官契,也能不顧的?” 陸指揮終于站起來,眼一瞇,嘴角一噙,盯著姚歡道:“拿你的牌坊出來壓人?你那貞節牌坊若真的管用,我們怎么會接到軍令?小娘子,爺好歹是個指揮使,你以為爺想大冷天地帶兄弟們出來干活兒?沒辦法吶,上頭就看中你這片風水寶地了,征納來cao練步騎軍陣,明年在金明池邊演武給官家和百官看。你說,這是不是連縣令都不敢怠慢的大事?” 他扭過頭,指著蝦田邊給流民們蓋的廬舍,又道:“本使方才去檢視了一圈,他們說那排屋子,也是娘子出錢蓋的?嗬,娘子好闊氣,給一幫河北來的鄉巴佬,居然蓋的瓦房。正好,今晚,本使的兄弟們,就歇息在此了?!?/br> 他言罷,下令手下幾個牙兵,吆喝野地里的禁軍兵卒們,收了鐵鍬家伙事兒,十人一隊,去占流民們的屋子。 姚歡駭然,急走幾步,攆上陸指揮,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錠子。 那是午間她急慌慌隨著王犁刀離開飯食店時,樓上練琴的李師師瞧著不對,趕下來問過情形后,塞給她的,道是昨日去端王府給歌姬們排新曲子后,端王趙佶所賞。 金錠子個頭小不起眼,卻起碼值十貫銅錢,最適合打點軍頭。 不想陸指揮背起手,只呲牙冷笑:“說了我們不是山賊土匪,要你的錢作甚。待爺們休整得好,才有力氣平田?!?/br> 姚歡幾乎是求他:“指揮大官人,眼下挨著臘月,流民們露宿在野地里,要凍死人的?!?/br> 姓陸的一指鄭縣丞:“他不是本縣的父母官么,瞧他著急的樣兒,想來愛民如子,你找他去?!?/br> 姚歡手足無措地捏著金錠子,回頭看鄭修。 鄭修也覺得窩火極了。 但他畢竟是個為官十幾年的老江湖,熟悉狐假虎威者的套路,于一旁觀察時,看出了些門道。 他上前來,望著陸指揮大搖大擺走遠的背影,對姚歡道:“姚娘子近來,可是在京中得罪過殿前司的長官?” 姚歡搖頭。 鄭修道:“今日這軍頭,氣勢洶洶,卻不愿和知縣照面,而要我派人將你尋來,說明并非是我們縣里得罪了人?!?/br> 姚歡明白。 想來,知縣必也懷疑是她姚歡招惹了殿前司的大人物,所以明哲保身,不愿出面轉圜,也不給鄭修帶縣鄉的團練兵來。 她看了看天色,又道:“先請縣丞安置這些被占了屋子的流民吧,附近可有祠堂?” 鄭修道:“有個道觀,我與犁刀帶大伙兒去那里過夜?!?/br> “好,我就在犁刀和胭脂家住一宿,明日一早便回城中想辦法?!?/br> 傍晚時分,姚歡隨著王犁刀,一身疲憊地來到他與胭脂的茅廬。 胭脂忙給她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黃雀rou餑饦片子。 王犁刀安撫她:“姚娘子你先莫急,所幸立冬前,我們照著你的吩咐,撈出壯實的鰲蝦,送到地窖里育種。這幫軍漢就算明日一天就填了三十畝地,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姚歡嘆氣:“可是,這般魚rou百姓連官契都可以不顧的,還讓人怎么敢租新的公田呢?” 胭脂做的黃雀餑饦,就像后世的老鴨湯面條,或者大盤雞面片一般,濃香撲鼻。姚歡卻只捧著碗,盯著里頭的油花兒看。 誰要整她? 趙煦? 不會吧,雖然姓陸的軍頭扯出金明池演武的幌子,但趙煦畢竟是堂堂天子,當初被拒后動怒的表現,也止于“順手”賞她個牌坊,這都過去小半年了,怎又突然發難?況且,他已同意孟皇后將福慶許給鄭修做兒媳,他如果要整她姚歡,動她城里的場子即可,何必牽扯到鄭修的地盤上來。 那么,是曾緯? 姚歡正沉思間,院外一陣馬蹄響,隨即有人拍門。 “此處可是王犁刀家?” 第269章 歡兒我來了 曾緯疾步闖進院子。 綠色官服,烏紗橫翅帽,皂革官靴,顯見得從御史臺下值后,行頭都沒換。 冬月里,身上也未見風袍,寒涼夜氣仿佛將他從頭到腳浸透了,凍得他那張五官英挺的面孔,倒越發顯出唇紅頰白眉目修俊的出塵之意。 “曾,曾公子!” 胭脂驚詫喚道。 又招呼自家男人:“犁刀,這是曾樞相家的公子,你快將官人的馬牽去喂料?!?/br> 她早先還在駙馬王詵府里做婢女時,于西園雅集上見過曾緯。 王犁刀霎時也明白過來。 這就是劉錫設計在云山小院殺了趙延后,跟著曾布一同來與章相公議事的,曾家小兒子嘛。 王犁刀看著粗憨樸實,腦瓜子其實轉得賊快。 他很快想起,自己那回在開封縣給高俅裝獵物時,也見過曾緯陪著姚娘子。 他飛速地覷了幾眼曾姚二人,但見男子滿眼關切,女子的目光則微有躲閃。 王犁刀大兄弟,又不是沒經過男女之事的生瓜蛋子,心里便多少往那最合情理的路子上,去猜測了。 若只是姚娘子認的干親叔叔,哪至于如此急急切切又不避嫌地連夜趕來? 不等他琢磨怎生接洽,那一頭,曾緯已大大方方道:“歡兒,我今日午后去竹林街尋你,師師姑娘說你遇上大麻煩,我怕你吃虧,豈能不來看看?” 又轉向王犁刀,帶了幾絲恰到好處的平易溫煦口吻,道:“你果然名氣響當當,我隨意尋了位鄉間老丈問,他就指點我到此處?!?/br> 王犁刀哪里曉得姚歡與曾緯間的風波變化,忙熱絡招呼著:“吾等田舍人家,用不起炭盆,眼下都是在灶間熬到吹燈再去歇息。官人一路受凍了,快來灶邊暖著?!?/br> 言罷,一面往院里去栓曾緯的馬,一面吩咐胭脂趕緊再做碗熱餑饦。 曾緯微笑還禮,步到簡陋的飯幾前,在姚歡對面坐下。 他等待片刻,沒等來女子主動開腔,似也不覺尷尬,只側過身去,攤開雙掌,對著火灶烘烤,又揉揉搓搓,喃喃道:“此地,確實比城中冷多了?!?/br> 姚歡將雀rou餑饦湯碗推了推,淡然道:“你吃吧,我沒動過?!?/br> 曾緯轉過頭盯著她,嗓音益發低柔:“吃不下么?” 姚歡不語。 曾緯道:“師師姑娘說,是有禁軍來毀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