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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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一句出口,當即也有些惶惶。 重了,說重了。 沒辦法,現代職場穿來的,和這個外表光鮮、內里爬滿虱子的封建盛世磨合了一年多,偶爾還是會露出這種做項目時據理力爭的職業本能。 不想趙煦的眼中,卻露出一種交織著驚喜與回憶的神色。 在他剛剛穿上那身符合十歲孩童身材的龍袍時,有一回對著被祖母高太皇太后起復的司馬光,聽那老頑固大放“祖宗之法不可變”的厥詞時,亦不知哪來的勇氣,頂了一句“讀那么多圣賢書,和白讀有何分別” 當初的結果自然是,他貴為新天子,卻因了不服舊臣的教訓,而受那臨朝聽政、十分強勢的祖母責罰。 整個壓抑的童年與少年時代,趙煦無數次在睡夢中,演繹對于權威的反詰。 他喜歡那種仿佛赤日炎炎中被一盞冰飲子澆在灼灼之心上的感覺。 這幾日,自己素來疼愛嬌慣的劉婕妤,也好幾次詰問自己。 但劉婕妤的挑戰,總是有那么點兒不對味。 此刻趙煦算是明白了不對味的緣由——劉婕妤是因私心而撒潑發怒,并且要將禍水引向無辜,而眼前這姚氏,辯的是一份公道,悲憫的是螻蟻般的眾生。 姚歡雖未抬頭,但也能感到天子在盯著自己。 她不知趙煦目光里的笑意,只得惴惴地站著不動。 “姚氏,你讀書不多,卻有仁心,甚好。難怪林知府說,你拿了積蓄去開封縣租下公田后,還雇了河北路來的流民?” 姚歡咂摸著,天貓仿佛沒炸毛? 她松了一口氣,稟道:“是些自耕小農,河北水災,顆粒無收,他們逃荒來到京畿。彼等懂得農事,但愿能令荒田再有出產?!?/br> 趙煦點點頭,又將各種與這姚氏能扯上關系的雞毛小事想了想,尋思著找些話題,再和她閑聊幾句。 與她說說話,很輕松,也很新鮮。 她說的都是宮外民生之事,卻比文德殿政事堂里的官袍郎君們,少去虛頭八腦的忌諱,更好像,沒什么目的性。 方才她說什么來著?查斷初情乃是要義? 嗯,那得看是什么事。 有時候,初情也作不得數。第一眼看人,就算是自己這樣的九五至尊,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比如當初在皇后宮中,被一群女人哭哭啼啼地包圍著,自己就將這姚氏看走眼了。 趙煦剛剛不自知地抿起了嘴角,卻見偏殿外的一個小黃門湊到廊下門檻處。 “官家,張尚儀求見?!?/br> 第231章 再生個公主 張尚儀拎著一屜精巧的食盒走了進來。 向趙煦行完內臣之禮,她很自然地轉向姚歡,露出親切溫柔的笑意。 姚歡忙回禮。 姚歡對這位宮中女官,懷有感激。 上回進宮,姚歡在御膳所教郝隨捉弄,便是張尚儀出面將郝隨懟了回去,還給了姚歡幾日清凈舒適的住處。姚歡教劉婕妤算計了一場山楂之禍,張尚儀在一旁雖不好出面阻攔,好歹給了幾分溫情寬慰。 張尚儀道:“官家,姚娘子此番進宮,仍住在我那小院里?” 趙煦道:“就讓她和打下手的孩子們,住在此處吧。離御膳所近,每日奶酪院送東西進來,也便宜?!?/br> “好,方才妾自太后殿中來,太后還提到,聽說這飲子甚苦,但上早朝的官人們卻都喜歡,說是能提神。并且,喝久了,竟是愛煞那股焦香味?!?/br> 張尚儀一面說,一面目不轉睛地望著姚歡。 她的心,暗暗跳得快起來。 無論是當初苗太醫通風報信時所言,還是從小半年來的風平浪靜來看,這交了狗屎運的小賤人,應確實不知,她張尚儀,就是下令呂五娘辦事的上峰。 但真的與小賤人一同站在御前,饒是張尚儀資歷老道,亦未免心有惴惴。 只聽座上的天子開腔道:“姚氏,太后愛吃甜口,你莫忘了交待下去,送往隆佑宮的胡豆飲子,多備些蜂蜜?!?/br> 想想又道:“你辦事比這些娃娃牢靠,還是由你親自給太后送去。你也給太后說道說道,這胡豆飲子的趣事?!?/br> 張尚儀解讀著姚歡與自己打照面時的神色語態,不躲不閃、不驚不狠,只如遇到從前得過幫扶的熟人般,又恭敬又感激。 張尚儀那份懸在胸口的警惕剛剛落到肚中,一邊的耳朵便聽到趙煦的兩句話。 如春風拂耳。 甚至帶著一絲顧念的指點和叮嚀。 官家聽起來,對這小賤人的態度,甚為平易和藹? 也是,幫他賑濟過災民,救過他心尖上的福慶公主,還折騰出這胡豆,或可與香藥、茶葉一樣售往胡虜之地,給朝廷換來銀錢,官家能不對她另眼相待嗎? 張尚儀去瞧姚歡的發髻。 并未看到曾緯買下送她的鳳穿牡丹金鑲玉梳子。 沒戴不等于沒有。 不知怎地,張尚儀將將停熄的惶惑之火,又倏地轉為另一種意味的烈焰,一簇兒,一簇兒地竄了上來。 小賤人怎地那么好命! 原本不過是塵埃里的草花,半吊子孀婦,囫圇的孤女,尋死覓活地在汴河邊做了一場戲后,突然之間時來運轉,活得風生水起,和那蘇老相公做著不清不楚的師徒也便罷了,還將四郎迷得團團轉。 而樞相,曾布,還有那裝腔作勢的魏氏,竟然,允了四郎要娶她? 是菩薩附體了么? 曾布,當初我跪下求你時,你為何沒有這般菩薩心腸,只剩了雷霆手段? “尚儀來見朕,有何事?” 趙煦的發問,打斷了張尚儀險些要流露恨意的懷想。 張尚儀將食盒輕輕地放在案幾上,淺笑未褪,但并未立刻稟報事宜。 趙煦立刻明白了。 “姚氏,你先去忙,朕與尚儀有事要議?!?/br> …… 屋內沒有閑雜人等后,趙煦將臉一沉。 “貴妃去叨擾太后了?” 張尚儀盛出一碗魚茸鮮筍羹,交由梁從政奉給趙煦,一面緩緩道:“原本說好一同攜兒帶女地去老人家跟前用午膳,結果到了時辰,官家卻不見了。太后何其心如明鏡的長者,不必貴妃開口,自也猜到了?!?/br> 趙煦不語。 在御花園郁悶暴走了小半個時辰,又和姚歡說了好一陣話,趙煦也確實又餓又渴,一口接一口地吃魚羹。 張尚儀輕嘆一聲,繼續道:“官家,貴妃也不容易,宮里這幾日都陸續曉得,寶昌公主,或要定給遼國皇孫了。今日太后抱著寶昌公主,眼圈發紅,倒是貴妃先出言開解太后?!?/br> 趙煦手中的瓷勺停在半空。 “尚儀說的當真?朕晨間還和她吵了一架,她與我鬧,要朕送福慶公主去北邊。尚儀常為她說話,但也不能誆朕?!?/br> 趙煦直言道。 他歷來,不僅將張尚儀視作內廷帝師,而且當了長姐一般。 相差十余歲的年紀,宮中六局的內官身份,往昔不知多少次用巧法化解太皇太后的訓斥責罰,這些因素,都讓張尚儀在趙煦心中,成為一個不可能被納作妃嬪、但分外親近的角色。 張尚儀笑道:“官家還不曉得我么?我與官家說事,歷來不喜歡添油加醋?;屎髮偌业暮?,莫非我便少說了不曾?” 趙煦放下湯碗,道:“太后生我的氣嗎?” “官家是為社稷著想,太后豈會生官家的氣?這湯羹,便是太后吩咐我給官家送來的,說是知道官家心里頭也不好過,若在花圃池畔轉上一天,不吃點東西,傷了脾胃,可怎生是好。不過,我出殿時聽見,太后和劉貴妃,都在飲泣?!?/br> 趙煦覺得心頭最軟的地方狠狠一抽。 他拿雙掌揉著面頰,喃喃道:“寶昌和福慶,誰去北邊,我都心痛。她倆姊妹,自從會叫爹爹,會摟著我的脖子嘰嘰咕咕地問東問西,就一人一半,占了我的心。平素上朝,或者在政事堂,聽那些臣子吵得我頭昏腦脹時,只須想想她們的笑臉,我就沒那般心焦氣躁了?!?/br> 趙煦就這般捂著臉,雖不至于流淚,卻顯見得表情痛苦,不愿意放下手來。 張尚儀和梁從政,都不敢再說話,由著青年天子像泥塑似的,一動不動。 院外傳來姚歡和小黃門、小宮娥的對話,又過了一陣,胡豆烘烤的濃香一絲絲地飄了進來。 趙煦抬起頭,對著張尚儀道:“待朕想想,有沒有旁的法子?!?/br> 張尚儀上前一步,用了平靜又貼心的口吻道:“官家也莫太著急。那耶律氏的皇孫才一兩歲,和親不過是定親,哪里一時三刻就要將人送過去了?大宋答應了送官家的公主、而不是郡主縣主去,可是,官家的公主,未必只能是福慶或者寶昌吶。官家莫只去毓秀閣,也去去宮里頭那幾位婕妤美人和郡君的閣子里……” 趙煦知她意思,苦笑道:“再得了公主,不還是我的骨rou?一樣舍不得?!?/br> 張尚儀道:“官家,父母與子女的親,都是越養越親,今日我左右是將話說丑了,若宮里頭再添了公主,送到宮外養……屆時太后和官家,或沒這般傷心?!?/br> 趙煦道:“尚儀糊涂了,那幾位的家世,反倒遠在孟家之上,我這般做,什么國丈國舅們的,不會勃然大怒?” 張尚儀作了愣怔之勢,低下頭去。 “唉,官家后宮再進娘子,實在,不能存了恩賞世家和武臣的心了。沒根沒基的婦人,心善有趣,能讓官家高興的,就不錯?!?/br> 第232章 妹夫的人選 一過端午,白晝里漸漸熱意蒸騰。 宮里除了太后、太妃、皇后和有份位的娘子們,旁的女人,從官到婢,去哪里都要走路,不能坐肩輿。 好在,大宋皇宮不過是在唐末宣武軍節度使軍府上擴建,周長也就五里,從內廷到外朝辦事,算不得路途遙遙。 這日近午,張尚儀走去裁造院的路上,碰到了官家趙煦的兩位美人在池畔觀景聊天。 尚儀是宮中的老資格女官,誰人不知她受高、向兩位太后喜歡,且是官家的內廷帝師,故而,不等尚儀上前打招呼,兩位美人倒已從樹蔭下走出來,與尚儀見禮。 張尚儀的目光落在她們手中的竹筒上。 筒子里,還插著一根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