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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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于是執了曾緯的手,柔聲道:“你說的,我明白。但你今日既與我敞開了說,我也與你講講心里話。你我之間,完全不必牽扯邵先生進來,你我彼此有情,愿做眷屬,旁人在想甚么,有何關系?我只是,只是害怕曾府那深宅大院。你不也自己查出來了,你那大嫂和她乳母榮嫲嫲,對你侄兒的所作所為,當初甚至可以不顧我這個陌生人會不會真的被他發起瘋來弄死?!?/br> “大嫂,我已經警告過她。母親,也是能震住她的?!?/br> 姚歡嘆口氣,又道:“還有晴荷早早做了你侍妾的事,我確實吃驚?;蛟S因為,我是尋常人家的女兒,自小未見過妻妾成群的家宅,我姨母無子,姨父是個有品階的朝官,亦不納妾……” 曾緯努力而認真地聽到這里,胸中反倒一松。 說來說去,她還是醋壇子翻了。 但今天的談話,曾緯覺得還是卓有成效的。其一,是提到那姓邵的小子時,歡兒既不驚惶失措,也未惱羞成怒,顯然,不論那小子打的什么主意,歡兒心里,沒有被他撩動過什么。其二,弄明白了歡兒擔憂和躲避的緣由。 那有何難,待同住幾年后,自己與父親提出,分府而住不就行了。 屆時他袍服換了紅色,有自己的宅子,也是情理中事。那韓忠彥難道一直和韓琦住在一塊兒?那蘇迨難道一直和蘇軾住在一塊兒? 至于晴荷,歡兒實在不喜歡,送回母親魏夫人院里就是。 曾緯剛想開口,對著心愛的女子拍板這兩件事,卻聽姚歡繼續道:“胡豆榷貨,是官家吩咐下來、樞相亦要督辦的,我怎好懈???鰲蝦在金明池外托人試養,我想的乃是,給自己攢些嫁妝。再說,若飼養得法,我便干脆買幾塊系官田產,彼處好比是將來你我的莊園,所得除去要交給朝廷的租賦外,亦能貼補家用,不好么?京城官眷里,cao持家中田產的,也不少吧?” 這番話,說得四郎心氣兒順了不少。 她到底是個孤女,性子又有些剛烈要強的底色,不愿依靠姨母。聽那最后幾句,更是已為將來做他的妻子時如何持家而打算。 曾緯又憐惜,又滿意,方才一身炸起的毛,一根根地被擼平了。 “你這話說得,莫非我為官便止于八品,掙不得幾貫俸祿,還須靠你這些鰲蝦養家?” 他雖揶揄著,語聲和目光卻都恢復了軟洋洋的溫煦。 “歡兒,今日是我不對,這陣子,等著禮部放榜,我的心緒難免急躁了些。知道你一心等著做我的大娘子,我就放心了。來,再剝幾只鰲蝦把我吃?!?/br> 曾緯的歉意與和解姿態,給了姚歡別有一番滋味的欣然。 在她內心隱秘的角落,有一種錯覺,自己似乎能在這個時空治愈曾經的情事困厄。 她錯覺自己漸漸擁有理解男子心思的癥結所在的能力,以及懂得如何與自己喜愛的男子有效溝通的能力。 …… 送走曾緯,姚歡回到堂中收拾蝦殼。 隔壁樓梯幾聲咚咚輕響,徐好好出現在門口。 姚歡一愣:“你在?怎地未聽見箏聲?” 徐好好笑道:“你不也沒開門做買賣?” 姚歡微赧:“是我們說話聲音太大,吵擾到你了?” “每日晨間,你這樓下就像文德殿開早朝一般熱鬧,我和師師,也沒嫌吵吶?!?/br> 徐好好踱進來,瞥了一眼蝦殼,道:“這就是你說的鰲蝦?師師從前的護院,那個王犁刀,和他渾家幫你養著?” “嗯,想試試,塘中養蝦,田埂種桑,不知有幾分收成?!?/br> “又一個要先花本錢的買賣。姚娘子,從下月起,你的四貫賃錢,不必出了,拿去給王犁刀吧?!?/br> 姚歡住了抹桌子的手。 徐好好道:“若不是遂寧郡王又給我和師師引薦了幾門宗室,送來幾個孩子學歌學琴,我們也充不了這樣的闊氣。師師說,姚娘子你是能做大事的,那王犁刀呢,她更曉得,是個面相憨厚、心思機靈的,保不準,你們搗鼓這些,真的有朝一日成了事,比汴京的豬行魚行排場還大。你便將我倆的賃錢,記上利息,回頭還給我們就成?!?/br> 姚歡沒想到,原以為徐好好是個清高、沒青,不想出來自己干了小半年,也開始接地氣起來。 徐好好誠然道:“姚娘子,你身上的勁頭,教我佩服。說來有意思,我彈了十年的箏,卻是你給的那個譜子,越來越讓我喜歡。原來絲弦也可那樣撥弄,不只是柔寧淡遠、流響出疏桐,亦能鏗鏘有力、一覽眾山小。我們女子的日子,就和琴譜一般,并非只一種法式?,F在想來,當初求慕一位男子而不得他青睞,我竟會心性陰沉古怪這許多年,實在無謂?!?/br> 姚歡道:“莫這般說。曾為一首曲子癡迷得如飛蛾撲火般,不是樂師的錯。曾被一個男子攫取住了心神,也不是女子的錯。徐娘子,沒有什么時日,是白過的,且行且品,就好?!?/br> 徐好好將這話嚼了嚼,心里頭未免喟嘆。 這姚娘子和那邵先生都挺奇怪,他們的言談舉止透露出的意味,分明與他們的尋常布衣之身,不太相符,只他二人,倒像能說到一處去。 第203章 口蜜腹劍 “公子,家主的三郎尚了縣主,這一旬,俺家在城中的六處冠戴、金銀犀玉店,所售之物,價錢都好商量,算是家主請新老客官,也一同沾沾喜氣?!?/br> 金玉首飾坊中,曾緯剛拿起一把半月形的蓮蕊圖樣金梳,掌柜就殷殷地過來招呼宣講。 趙宋皇室到了這一代,宗室女子中,許多雖有“縣主“的封號,家中情形卻已如綠意微薄的朔野,她們也不再仿佛站在云端看人世、高不可攀的仙女了。開封城中一些奢闊的商家,只要肯下血本、出夠聘禮,兒子娶回縣主,并非難事。 曾緯好奇地問那掌柜:“聽說正月里帽子劉家,也娶了縣主,花去十萬貫,不知你家這回,花費多少聘禮?” 掌柜笑道:“也就比帽子劉家,多一倍?!?/br> “二十萬貫?” 曾緯放下梳子,眼眸一瞇,淡淡自嘲道,“家父一年官俸不過四千貫,我家若想迎進一位縣主,聘禮攢到新郎兩鬢斑白,都不夠吶?!?/br> 掌柜這樣性子滑過泥鰍、腦子快過閃電的生意人,一聽曾緯的話,咂摸到“四千貫”心頭驚道,乖乖,原來是不知哪位相爺家的公子,怪不得他不但模樣俊逸倜儻,眉梢眼角還隱隱幾分貴氣。 掌柜忙拱手道:“公子這般好家世、好人物,區區縣主算什么,公子只怕要做駙馬哩?!?/br> 曾緯心中嗤一聲。誰稀罕做駙馬,像王詵那般,仕途盡毀。 關鍵是,莫說公主縣主的,就算那艷冠后宮的劉貴妃,也未必及得上歡兒的明媚可愛。 離開竹林街后,曾緯想到姚歡說要自己攢嫁妝,越忖越不是滋味,看著不過申初時分,便踱到相國寺附近,將女子的發簪腕釧,挑幾件像樣的,回頭給她送去,就當作給今日的詰問賠不是。 且說那掌柜,剛講完一句“只怕要做駙馬”就恨不得抽自己個耳刮子。什么眼神呦,這公子明明是來挑女子的梳篦的,看的還都是年輕女子的款式,自是已有心上人。 他麻溜兒地打開柜鎖,又捧出一件。 “公子請給這件掌掌眼,鳳穿瑪瑙的金鑲玉半月寶梳,工巧精絕,莫說市肆之中,便到了官家的文思院里,也是頂尖兒的好物?!?/br> 曾緯接過,摩挲參研了一番。 雅麗又靈動,確實配得上自己心愛的女子。 曾緯付了定錢出來,邁出鋪子,忽地發現自家府里常用的李夫人裁衣坊就在附近,便提步往那處行去,想再給姚歡定兩身夏令的裙裳。 他沒有想到,坊里除了李夫人外,還有張尚儀。 “聽說你那侄女,此番又險些丟了性命,竟是一個國子學剛招入新開醫科上舍的郎中,帶你去救下的?” “尚儀在官家身邊侍奉,自是比東華門唱給蕓蕓庶民的榜上所記,知曉得更細更深,怎地還來問我?!?/br> 曾緯一想到姚歡曾在宮里被這女子擺過一刀,心里就膈應。 偏她今歲在禮部院試上,透過口風給自己,因而曾緯的語氣,也不好太生硬,勉強鑲了些打趣的味道。 張尚儀從架上取下一幅料子,向曾緯道:“這是李夫人新進的湖州寺綾,起名雨后曉寒輕,適合你母親。我記得,當初她教我的第一首詞,便是她那闕《好事近》雨后曉寒輕,花外早鶯啼歇。愁聽隔溪殘漏,正一聲凄咽……對了,四郎,你也是,好事近了?!?/br> 曾緯眉頭乍挑:“尚儀有了貢院那邊的消息?” 張尚儀眼含春色,嘴噙笑意,婉婉低語道:“你在一甲。我在官家那里聽來的,錯不了。你打起精神,準備殿試吧?!?/br> 曾緯露出又喜又疑的神情:“此番知貢舉的,不是蔡承旨蔡學士么?” 張尚儀收了滿臉的慵懶嫵媚,正色道:“正因為是蔡京,而不是章惇,你才未被黜落。蔡學士此人,你父親不知為何,那般瞧不上,其實他比章惇有胸襟?!?/br> 曾緯道:“尚儀,父親瞧不上蔡京,不僅僅因為他是章惇門下哼哈二將之一,更在于,此人時常首鼠兩端。眾人皆以為他是變法派、紹述黨,實則誰在中樞,他便唯其馬首是瞻,見風使舵的本事,滿朝文武無出其右,譬如雇役法,當初司馬文正公被宣仁太后從洛陽召回時……” “四郎,”張尚儀打斷他,仍是笑瞇瞇的,“你這回在貢院試場里頭奮筆疾書的時候,難道心中就沒有風向的準頭么?” 曾緯一愣。 張尚儀道:“推己及人,人同此心。蔡學士,不過也是,想在官家跟前謀個位子而已,他哪里真的就是章惇走狗了。你呀,勸勸你阿父,情事上對我這樣的女子涼薄些,無妨,宦場上,莫要太執拗,總也要為你和幾位阿兄的前程思量思量,可是這個道理?” 張尚儀說得心平氣和,溫柔里蘊著交心體己的情緒,又帶了若有若無的凄清意味。曾緯覺得,她最近,似乎沒有從前與自己見面時,那樣出言削刻、語藏譏諷了。 曾緯點點頭,接過張尚儀遞過來的一盅櫻桃,蘸著蜜酪漿吃了幾個。 張尚儀盯著那紅彤彤的櫻桃,又道:“殿試策論,不過也還是兩樁事,賜土以柔遠,然夏夷之禍并未消弭,罷回河之政,然官家分明心有不甘。你且仔細去想想,怎么謀篇布局,要揣摩的是官家的圣意,不是你阿父的心意。莫在金鑾殿上犯糊涂,嗯?” 曾緯抬頭,盯著張尚儀,神色滯了須臾,眼中便漾起感激之意來。 張尚儀與他四目相接,饒是她江湖已老,也不由在剎那間有種為之神奪的暈眩。 他這雙好看的眼睛,的確是像魏夫人的,但那游刃有余間就能制住女子的眼神,分明就是得了他父親的真傳。 張尚儀目光一閃,又笑言道:“四郎,好事近,好事近,好事從來都成雙。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我提前恭喜你?!?/br> 曾緯裝傻:“什么洞房花燭夜?” 張尚儀起身,指指李夫人這二樓閣子的窗外:“你來看?!?/br> 曾緯走過去,順著張尚儀的手指望去,正能見到自己方才買金玉梳的大鋪子。離得本就不遠,又居高臨下,鋪子里的客人站在哪些貨物跟前挑選,都能看得分明。 張尚儀從容道:“讓我猜猜,那位寶髻上要插上我們四郎所贈金釵玉梳的,不會是姚娘子吧?” 曾緯吃驚。 知曉此事的幾個人,除了父親,與她都無交往,難道是父親說的? 張尚儀誠然道:“去歲她到宮里頭當差,住在我院子里時,她衣服上的熏香,是你調制的吧?我當初的確要借著她,讓劉貴妃能在官家跟前訴個委屈、多得幾分憐愛,今后我從劉貴妃處替你家打聽點消息,也便宜許多不是?但我,也是猜到你與她或許有情,才更不會讓她留在宮里,去做皇后殿中招惹官家的女子。你呀,莫總聽你阿父的,對我又要用,又看不上?!?/br> “沒有,我從未輕視過你?!?/br> 曾緯恍然大悟后,斬釘截鐵道。 張尚儀撇嘴:“好了,下去給她選裙衫去吧?!?/br> 第204章 下鄉考察 榷貨務的王斿王提舉,關于胡豆的劄子,雖然已經上給官家,但姚歡估摸著,因這王斿乃曾布的外甥,而三省又是章惇把控的地盤,就算天子趙煦親自過問,此事也還得在政事堂里扯一陣子皮。 如今,正是耕牛遍地走的時節,京畿各縣的縣令、縣丞們,也該開始勤政了。 先去盯盯桑蝦套養的事吧。 畢竟,到了初夏,那上千只二代小龍蝦又該性成熟、交尾,若真的再次順利繁殖,這種幾何倍數的增長,哪里還能是王犁刀和胭脂兩口子弄塊小泥塘可以容得下的體量。 須打打那些拋荒的系官田產的主意。 姚歡于是去姨母處叫上美團,來竹林街和小玥兒搭班做早肆,自己簡單收拾了個小包袱,在西城門外坐上王犁刀的騾車,下鄉考察去。 一路西行,越過那些盛裝打扮、往金明池去踏青的人群后,視野逐漸開闊起來。 姚歡上回出汴京城,還是被曾緯帶來看雪,彼時她坐在車里,被曾緯的情話炙得七葷八素,哪還顧得去看沿途的風物。 今日瞧來,果然這汴京城的西郊,雖遠不如內城廂的東邊與南邊熱鬧、坊戶密度大,但駐扎了大量禁軍營房,建造了不少寺院道觀,最關鍵的是,竟然有看上去已具備相當規模的蔬菜種植和家畜禽類養殖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