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08節
書迷正在閱讀:[黑籃]和紫原敦的小甜餅、此世之毒、盛世暖婚:億萬前妻不好惹、[綜漫]在高危世界創業奔小康、超凡大航海、[咒回同人]社畜戀愛法則、[綜漫]我的飼主是最強、[綜漫]原來前任都是大佬、[綜漫]家養咒靈離家出走啦、[綜漫同]十代目每天都在受驚嚇
從《金枝欲孽》到《甄嬛傳》再到《如懿傳》得太醫者得天下嘛。 姚歡覺得,這個思路還是挺對的。 翰林醫局可比翰林院更接近后宮。 就算各殿女眷無病無災,當值太醫也要隔三岔五地去請平安脈,算是極少數可以頻繁地聯絡內外消息的人員。 蘇頌指著苗靈素掌心的字道:“孟氏進宮時,老夫也還在相位,孟公將一些暗語知會于我。若有緊急之事要由老夫通過苗家警示皇后,苗家人須帶回皇后所寫暗語,老夫才相信,他們已將訊息傳到。每個暗語只用一次,譬如娘子無事,是個字謎?!?/br> “哦,如此,”姚歡喃喃,“娘子無事,這是個嫻字?” 蘇頌道:“正是?!?/br> 孟皇后這回,在諸多暗語中,挑了自己的閨名寫回來,顯見得是表達出強烈的感念之情。 姚歡想起臘八節那天,孟皇后對呂五娘表現出的親近,全然一副對家姐的依賴之情。 姚歡當初感念孟氏在宮中對自己善意相待,最近又欽佩她敢在官家面前為二蘇說話,對這位史載也好、親見也罷,都還不錯的皇后,越來越容易共情。 因而,她也關注皇后乍聽此事時的反應。 她于是看向苗靈素:“苗太醫,圣人她,心緒安好?” 苗靈素知道眼前的女子已得蘇頌全然信任,也不瞞她:“圣人初時殊為震動,著我為福慶公主細細診察,又將呂氏前些時日送進宮中、尚未被小公主吃完的蜜餞菓子檢視了,得知公主無恙、那蜜餞菓子亦無異樣后,方心緒寧和了些?!?/br> 蘇頌道:“此乃常理,所信任的至親如此陰狠毒辣,是可忍,孰不可忍?” 苗靈素又轉向蘇頌道:“蘇公,圣人平復后,說與晚輩聽,這呂氏從小與她親密。呂氏乃呂晦叔(指呂公著,宣仁太后支持的舊黨中人)族中女子,故而當年與她一同入宮,接受宣仁太后與向太后的遴選。宣仁太后明明表現得很喜歡她,留她在宮中受教一陣,卻未給封號,而是將她指給了高家一位在開封府任職的公事干當官。宣仁太后駕鶴西去后,呂氏奏請官家和圣人,要與夫君和離,帝后準了。呂氏也未再結姻緣,而是帶著身家住去福田院中,很快就成了管事娘子。圣人她不知,這呂氏女為何對自己恨之入骨?!?/br> 姚歡暗道,估計還是因嫉成恨。 宣仁太后,這位當今官家的祖母,最不喜歡孫子身邊有太多長得好看的嬪妃,唯恐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誤國之象出現。所以這美艷不遜于劉貴妃的呂五娘,怎么可能在宮中留得下來。 或許,這呂五娘在宮內受訓期間,對英俊帥氣的少年天子趙煦已經一往情深。又或許,她只是不忿自己從小熟悉的姨表姐妹,遠不及自己美貌,卻為何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人即使有了瘋狂生長的妒忌心,也很少施加于和自己不在一個圈子、階層的人,而往往不吝潑于身邊的親朋同窗。 只聽蘇頌道:“不論這呂五娘是因不能留在宮中侍奉官家,還是因被錢財收買,而做出這般有悖人倫的惡行,老夫覺得,她最多也就只是個棋子。關鍵還是,依姚娘子所言,吩咐呂五娘行事者是誰?!?/br> 姚歡道:“那日福田院的另一個,自云乃宮中之人,若知曉冬至節、宮里去城南福田院送米糧炭火的是誰,應能順藤摸瓜?!?/br> 苗靈素道:“姚娘子所言甚是,蘇公已命我小心地打探過,冬至節去福田院的,乃向太后慈寧殿里的小黃門,帶著平日里受宮中差遣的民夫去的,并無宮女。娘子確定另一個也是女子?” 姚歡被他說得一愣。 為了保護白樺阿弩他們幾個孩子,此前向蘇頌稟告此事時,請求蘇頌對孩子的身份與聽甕保密。既如此,她也不好與苗靈素討論,會不會存在一種可能,閹人的嗓音由聽甕傳導后,更令人分不出男女。 但她細細回憶,呂五娘當時自稱“奴”這個時代,女子自稱“奴”和自稱“奴家”是全然不同的,以呂五娘這樣的身份,若面對一個小黃門,怎么可能自稱奴? “蘇公,苗太醫,又或許,與呂五娘接洽者,雖自稱宮中之人,卻并非慈寧殿的。他們本就是兩路?!?/br> 蘇頌點頭,又道:“這些時日老夫細忖,福慶是公主,他們如果只是為了謀求儲君之位,為何要害公主性命?故而,還是針對后位的可能性,大些。官家幾次召見老夫議政時,說起福慶公主,慈愛之情淋漓流露。若福慶公主夭亡,難保官家不會遷怒于圣人??蓮U后乃大事,圣人居中宮后以來,其言也恭,其行也謹,僅憑子嗣早夭的借口,如何能褫奪圣人的封號而不引發朝野震動?所以姚娘子此前提到,歷代廢后往往牽扯上巫蠱厭媚之術,極有道理?!?/br> 在宮中做太醫,沒有傻的。苗靈素與他阿父一樣,心思明敏。此刻他亦面露無奈之色,向蘇頌道:“可惜劉貴妃平日里只由董太醫請平安脈,晚輩進不得她的毓秀閣,無法窺一窺蛛絲馬跡?!?/br> 姚歡脫口而出:“御膳所的管事郝隨,亦受劉貴妃重用?!?/br> 苗靈素望了姚歡一眼。他那日在蘇迨家,就覺得這位娘子雖年輕,言談舉止卻有些男子的爽利之風,只道是因常拋頭露面、掙錢謀生之故,不想她對宮中情形亦熟悉。 蘇頌道:“雖然劉貴妃最看重后位,但目下也不好說要陷害皇后,一定就是她。苗太醫,你行走其他宮閣,亦可多加留意。至于圣人處,有勞你再轉告,對福慶公主的飲食起居嚴加防范固然要緊,但再見那蛇蝎心腸的呂五娘時,切莫失態,免得打草驚蛇。吾等為圣人今后安危計,總還是想弄明白幕后之人。此事,老夫與姚娘子,對旁人亦會先守口如瓶?!?/br> 第191章 驚變(上) 這個新年,禮部貢舉的鎖院,比往年都早許多,提前到了正月初三。 本年知貢舉的考官蔡京,以及同知貢舉的各部侍郎、臺諫官員,加上監試、編排試卷官、封彌官、謄錄官、巡鋪官等與科考有關的中官小吏,都由天子欽定的內侍集結清點,衣冠莊重,騎馬乘車,來到貢院外,焚香拜過孔圣人,才進入設在太學的貢院內。 貢院自此關閉上封,由內侍率領禁軍圍守。里頭各級官員擬定試題、安排座次、商議考務等,外界皆不得知。 這是宋代貢舉有別于唐代科舉之處。 唐代科舉,考卷顯露考生姓名,考生赴試前甚至可以攜帶自己的詩詞文賦四處拜會達官顯貴進行“投卷”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宋代則不僅規定考卷要由書手另行謄抄,卷子也要糊名,幾位主考官更是鎖院前才定下、入院后才集體出題,都是為了盡量避免考官錄取相熟的考生,或者考官泄題給考生。 鎖院到了早春二月,白日的風中滲出一星半點暖意之際,院試終于開考了。 紫殿焚香暖吹輕,廣庭清曉席群英。無嘩戰士銜枚勇,下筆春蠶食葉聲。 一日光陰匆匆而過,宋代科考不許秉燭答題,故而到了酉時,最后幾名考生也前后相繼地步出科場。 “王荊公(指王安石)當年進言官家,廢詩賦,改由經義策論取士,真乃社稷之臣。文章應關乎經義禮教,而非童子偏夸作賦工,方能經邦濟世?!?/br> “兄臺所言有理。如那蘇學士一般,固然能妙筆生花,寫出的詩詞有文采、重妙悟、尚理趣,但若以此標準為朝廷遴選賢才,只怕選出的都是一群青春做賦、皓首窮經的書呆子吧?!?/br> “嗬,你這話我可不敢茍同。君不見,王臨川(還是指王安石)以改制之名,行鼓吹自己的新學之實,獨尊自己編纂的《三經新義》為顯學,這不是一言堂,又是什么?” “余也附議足下這個說法。詩賦增修養,策論考實戰,但專以經義取士算什么?聽說王臨川到了晚年,對自己當年之舉以頗有悔意?!?/br> “呵呵,那照你這么說,如今紹述新政的取士是大謬特謬咯?” “哎,你尚未名列金榜、就扣得好大一頂帽子吶。吾等皆為讀書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不能暢所欲言,請問萬馬齊喑如何治國平天下?” 暮色四合中,寒氣襲人,考生們卻尚難從奮筆疾書的亢奮中平靜下來,依然聚在太學外院,就算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還在熱火朝天地揮斥方遒。 曾緯經過他們身邊時,仿佛完全沒有聽見他們如擂戰鼓般的爭執。 他在思索喜憂參半的兩件事。 第一樁,是喜,他對于今日自己的答題,還是頗有把握的。 在最近一次替代父親與張尚儀接洽內廷訊息時,張尚儀雖不知主考官具體是誰,但很肯定地告訴他,必是秉承官家紹述旨意的臣工,所出的題也應與開氣象之先有關,讓他回去琢磨琢磨募役法等新政舉措,考經義時附會上即可。 這第二樁,是憂——主考官乃蔡京。 官家親政后,以王安石門人、新黨骨干力量的身份被調回朝中的蔡京,又是尚書左丞蔡卞的親哥哥,很快就成了章惇的得力助手,在戶部很有些殺伐果決的氣勢,舊年底就升為翰林學士知制誥,最是天子身邊的清要之職。 政敵的幫手,亦是政敵。 這兩年,哪怕沒有替父親聯絡張尚儀的經歷,也不必由大哥曾緹耳提面命,曾緯就已經知道,蔡京是父親曾布厭惡并提防的人。 父親看起來溫文爾雅,利用樞相能獨自奏對的優勢時,也是混不含糊。 父親得知官家要將蔡卞備位樞密院時,并無反對之音。但當官家要擢升蔡京時,父親卻直言:“用京不如用卞,蔡卞還有君子之骨?!?/br> 父親的這句話傳于朝堂,是在正月初蔡京剛剛進入貢院的時候。 說實話,曾緯當時頗有些氣惱。 父親就不能忍一忍嗎?這頭蔡京剛剛被欽定為主考官,那頭父親就如此放言。鎖院又不是真的封鎖朝中消息,若蔡京在貢院知曉了,對他曾緯還能手軟? 就算試卷是糊名的,評卷、拆卷也是在鎖院期間,同知貢舉的副手,那幾個御史,還不都是新黨中人,豈會不聽主考官蔡學士的?啟封后再黜落他曾緯,又是什么難事? 不想今日,曾緯落座后,抬頭卻見主考官席位上,蔡京正笑吟吟地望過來。 待曾緯去交卷時,監試官剛把卷子折收妥當,蔡京就緩步而來,對著曾緯和顏悅色道:“聽聞四郎寫得一手好字,俊邁而不失修麗,頗有米元章(米芾)之風??上ж暸e的卷子要另行謄抄,老夫無法一飽眼福了?!?/br> 曾緯一臉虛禮應酬之色,拱手拜別。 心頭終究難免惴惴。 這蔡學士,怎么看,都是笑面虎。 “老夫無法一飽眼福了”是什么意思? 是挑釁? 是預告他曾緯此番定會榜上無名? 雖然他曾四郎可憑門蔭入仕,但沒有進士出身,自視頗高的他,怎會甘心? 曾緯蹙著眉頭往外走,急急地要坐著馬車回府,與父親曾布說說今日的情形。 不想他剛邁過門檻,卻聽身后有人喊他。 “曾公子?!?/br> 曾緯回頭,竟是邵清。 只見這小子手拎藥箱,曾緯暗道,對呀,他不也過了發解試,怎地未入貢院應考? 今日在科場,八成心思放在試題,二成心思放在蔡京身上,曾緯此刻才想起這一茬兒。 邵清知他疑慮,坦然道:“在下歲初響應禮部新政,已入國子監醫科?!?/br> “???” 此人什么路數?竟會棄文從醫? 曾緯雖也耳聞,臘月前后,禮部已奉官家旨意,在國子監下增設醫科,入上舍且名列前茅者,可直接授予翰林醫局或太醫局之職。但按照曾緯的理解,這是給那些不參加科舉的醫郎世家子弟一個為官機會而已。 如邵清這般過了府試的考生,放棄禮部院試而改走此路,簡直匪夷所思。 或者他過了府試就并非實力使然,而是尋人替考的?禮部院試核查甚嚴,替考更難,正巧碰上朝廷新政,這小子說不定盤算來盤算去,還是給官家當郎中更有出頭之日? 曾緯冷淡地回了個禮:“原來與邵先生已算得國子監同窗,怎地未見過你?” 邵清道:“剛入學,朝廷便命翰林醫局的前輩,率吾等前往禁軍營房各處,巡回診脈。畢竟陽春未至,軍士聚居的地方,亦起傷寒之癥?!?/br> 他話音未落,二人身畔,一輛馬車停住。 拎著藥箱走下來的,正是翰林醫局的太醫,苗靈素。 “苗太醫可是來換值徐太醫?” 邵清道。 苗靈素沒想到今日國子學醫科跟來助值的,是邵清,思及他與那姚娘子熟識,不由心間一震。 第192章 驚變(中) 禮部院試結束的酉中時分,開封城各家大小酒肆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那張決定了考生命運的金榜,至少要在半個月后才橫空出世。 在謎底尚未揭曉前,所有的猜測、爭論、恭維、詛咒,其實都顯得力不從心或者幼稚可笑。 與其抱著既不放過別人、也不放過自己的態度,沉迷于痛苦等待中,不如三五成群、七八成席地去吃喝一頓。 與太學和御街附近酒肆喧鬧的景象相比,開封城東北角,則沉在寧謐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