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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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緯大步出了暗廊,叫聲“歡兒!” 邵清哪里料到會與曾緯照面,頓時如那林間欲捕鳴蟬的牧童般,忽然閉口立。 曾緯倒不遮不掩,現了嗔怪口吻,對著姚歡道:“我方才就問你,蘇二郎的喜宴,你可也在,你支支吾吾的,定是怕我擔心,對不對?” 姚歡坦然:“一來怕你擔心,二來,此事,朝廷已張榜說了緣由……不過那日,我和姨母的確都在蘇家,失火時,我在廳中,若不是邵先生手快撲救,只怕我和賓客也都做了池魚。 曾緯“哦”了一聲,看向邵清:“多謝邵兄?!?/br> 邵清在短暫的失語后,已醒悟過來,他向曾緯拱拱手,又指著門邊倚靠的一件鐵器道:“不說那樁禍事了。今日在下,乃為蘇公送這改制后的烘豆器具來?!?/br> 他邁過去,吱呀一聲撥開那魚簍籠子般的鐵桶上的插銷,打開蓋子:“蘇公吩咐鐵匠,于桶內多加三道鐵片,這樣架在火上時,胡豆在里頭翻滾能散得更開,不管碰到桶壁,還是碰到guntang的鐵片,都能受熱,不至出現烘烤不均的情形?!?/br> 他又伸手,將門檻邊的一只大麻袋提起,抗在肩上,溫言道:“這是在下那胡人朋友,又從已到開封城的番商手里,收來了些他們自己煎水喝的胡豆。姚娘子省著些用,明年開春才有海船運新的來?!?/br> 姚歡點頭。 曾緯瞪著眼睛,看邵清背著麻袋,熟門熟路地往后屋走去。 他仿佛被拴在凳腳的貓兒,看著老鼠穿堂而過,又火大,又無奈。 怎么,這鋪子,你常來?那么熟悉? 他正胸口憋悶間,門外卻進來一個年輕娘子。 徐好好。 徐好好見了曾緯,也是一愣,旋即將手中物件放在桌上,向曾緯福了福,客氣見禮。 曾緯還禮間,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意氣來,一時顧不上得體與否,笑問徐好好道:“徐娘子上回與邵兄相看后,可有結簪之緣?” 當世的開封,莫說較之漢唐,便是與仁宗神宗朝比,風氣也已更為開放,關涉婚嫁之事,雙方的長輩都會安排他們先“相看”一番,譬如蘇頌這樣的師尊老者帶著邵清與徐好好同游,便是讓二人“相看”的過程。 若彼此看中,男方會在女方頭上插一支簪子,若看不中,男方就贈給女方兩匹錦緞“壓壓驚” 徐好好本來對曾緯這樣舉止典雅的富貴公子,總比對劉延慶那樣行伍出身的邊關武人,多幾分敬意,但此際聽他這般出語,頗為不悅,待想到邵清那廂的情形,她心里自是明鏡一般。 你這曾公子,好不講道理,你遇著了勁敵,接招便是,若力有不逮,到手的娘子又叫別個搶去了,也只能自認無緣。攀扯我這般渾無興趣摻和在你們三人中的看客,作甚? 徐好好遂大大方方道:“曾公子不是媒人,倒比媒人還熱心。奴家與邵先生,不過是蘇公好意、卻亂點鴛鴦譜,吾等哪里有緣做眷屬。但邵先生心善,這些時日常去為奴家的師傅診脈換方子,奴家當真感激他有這番坦蕩胸襟?!?/br> 言罷,去取了桌上的月白布匹,遞給愣怔之后對著曾緯露出責怪之意的姚歡,道:“莫看邵先生面上古板,實則有趣得很,他按照習俗給我壓驚的,不是錦緞,倒是這火浣布,道是深冬干燥,吾家這木屋又內有火灶,吾等還常要秉燭練琴,當心走水。我已在二樓留了幾塊,這些,給你放在鋪子里?!?/br> 姚歡接過火浣布,心思卻在曾緯臉上的神情。 他是怎么了,徐好好與他不過在金明池外見了一次,何時得罪過他? 莫非因為,他不愿自己拋頭露面地搞飯食行的創業計劃,所以連帶著對自己這合租者也不待見。 那也不能這般冒失地去問人家相親成功沒有吶。 姚歡面色冷下來,徐好好的神情卻熱起來。 她瞥見另一邊桌上的一個木匣子里的東西,眼中驚喜閃現,笑道:“咦,這是什么稀奇之物?” 她話音剛落,做完搬運工的邵清回來了。 “哦,這是今日順道拿來,請姚娘子過目的點心?!?/br> 邵清說著,從匣子里拿出一支毛筆。 眾人細看去,那竹制筆管上白森森的,卻不是羊毫,而是一坨絲縷分明的面酥。 邵清道:“我去吃了城西奶酪許家做的點心,又問了善用酥油的胡人朋友,與家中婢子試了幾次,這毛筆酥,總算有了些模樣。姚娘子,毛筆酥其實說來也無甚稀奇,你只需將麥皮子稍稍醒一些,裹入酥油,來回搟壓,切成兩寸見方的皮子,疊在一道,再搟壓。如此反復,那麥皮看著尋常,其實里頭層層疊疊。你捏成筆尖的形狀,入鍋里炸了,它自會變成可以亂真的羊毫筆頭模樣?!?/br> 邵清又拿出一個小瓷盒子,揭了蓋子道:“這是飴糖,加了胡麻粉同煮,所以是黑的。毛筆酥里頭只有麥香**油香,卻無酸甜辣咸之味,吃的時候可蘸這糖漿?!?/br> 姚歡嘆服。 邵先生簡直就是個行走的維基百科。 毛筆酥,是她穿越來前,在現代的時空里,吃過的網紅小吃。姚歡作為南方籍烹飪愛好者,制作面食酥油類的技術,一直有短板,她并不知道那種毛筆酥怎么做出來。 她那日接收蘇頌囑咐邵清送來的第一架烘豆機時,不過提了一句,來吃早膳的都是文官,若點心做出幾分書卷雅氣,是否更能攏住客人,比如把開封常見的酥油鮑螺做成毛筆的模樣。 不想邵清竟試制成功了。 上回去西園做席面,就得這位軍師指點,此番軍師又立功了。 桌上留著姚歡方才端來奶壺和咖啡的粗瓷盤,邵清提筆蘸了飴糖,在盤中寫下“新琶客”三個字,與真的湖筆徽墨的書法自不好比,但瞧著也不算歪斜無狀。 徐好好莞爾道:“當初我在風荷樓彈箏,見多了官人們一吃東西就要題詩作詞的情形,姚娘子的早肆里賣這毛筆酥,官袍郎君們吃點心前還能尋些趣旨,得佳句一二,娘子的生意豈會不火?” 徐好好邊說,邊覷向曾緯一眼。 這玉面公子呀,此刻的面色,瞧著卻比那蘸毛筆酥的芝麻糖漿還黑。 第177章 宣示一下對她的主權 父親的首肯所帶來的好心情,沒澎湃多久,就偃旗息鼓,讓位給了煩躁與隱憂。 曾緯越發意識到,只要自己一日沒將歡兒娶進門,這姓邵的小子就一日不會消停。 念在他如今與蘇頌和蘇迨走得近,當著姚歡,曾緯還是給他三分薄面,贊幾句毛筆酥好看又好吃。 但得盡快與他,將話挑明了。 幾日后,曾緯從國子學踱到太學,找到姨父蔡熒文。 “姨父,今日汝舟可在塾學?” “在,在,辰時我送去的?!?/br> 蔡姨父搬回沈馥之那里后,人逢復婚精神爽。 看到一表人才的準外甥女婿,精神更爽。 曾緯道:“今夜我在遇仙樓有個詩會,此去東水門乃順路,我也許久未見到汝舟了,不如今日我去接他,帶他逛逛年貨攤子,玩耍半個時辰便送回姨父姨母處,我再去那詩會?!?/br> 蔡熒文自是滿口答應。他心中感慨,歡兒運道真不錯,四郎這般有人情味兒的好孩子,滿開封朱紫人家的公子哥兒里,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未時末,按著蔡熒文的指點,曾緯進了撫順坊。 曾緯自小就接觸京城的貴胄子弟,他對于年輕男子的風儀作派,尤為敏感。 從當初第一眼見到邵清時起,曾緯就覺得此人,不太有小門小戶的寒酸樣兒。 后來的幾回照面,曾緯更是發現,即使站在蘇迨身邊,或者與蘇頌交談時,這姓邵的小子,從氣度到言語,竟都不落了下風去。 就像一幅畫中,若蘇頌如橫亙遠山,蘇迨如近處松竹,那么邵清則是那一江煙水,看似謙遜的留白,實則清朗疏闊,不是畫上那些雜草礫石的分量能比得。 曾緯邊走邊思忖,循著愈來愈清晰的童子嘰喳聲,來到了邵宅門口。 他不及敲門,院門先自開了,邵清正招呼著散學的童子們出門,回頭看到曾緯,還不及露出訝然目光,他身后的姚汝舟已沖了過來。 “四叔!” 汝舟見到曾緯,像小猧子見到主人一般興奮。 “乖,今日四叔來接你,與你去橋上集市逛逛?!?/br> 雖然,姚歡搬去東華門后,隔幾天就回來看汝舟,蔡熒文和沈馥之對這個無父無母的小娃娃也越養越有感情,但汝舟,到底還是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他時而想起jiejie說過要帶著他一起嫁人的承諾,卻又?;袒筮@份承諾會不會像空中紙鳶似地飄忽。 此刻見到曾緯,再一聽他來帶自己去玩耍,汝舟喜不自禁,就要拖著曾緯的袍袖走。 曾緯拍拍他的肩膀:“稍候一刻,四叔與你先生說兩句話?!?/br> 邵清聞言,道:“童子們既已散學,曾公子進院里吃盞茶吧,邊喝邊說?!?/br> 曾緯道:“不必如此麻煩,我今日來,乃是知會邵兄,我與歡兒不僅情定,娶嫁之儀也已在家父家母籌備之中,她總要進曾府做我這一房的嫡夫人,怎會真的流連市肆飯食行當。邵兄若對庖廚之藝興致盎然,在宅中研習即可,勿去竹林街好心辦壞事?!?/br> 手里牽著姚汝舟,曾緯自覺措辭已頗為客氣。 邵清望著面前這張俊美英氣的面孔,一時五味雜陳。 懷璧者,自是要防著旁人的覬覦。 男女之情,更是自私的。 他邵清,自問也不是圣人,當初各樣試探,但凡察知自己有半分希望,又怎會拱手相讓。 因而此刻,聽懂了曾緯的言下之意,邵清推己及人,倒也不覺得他多么唐突。 可是,姚歡看到蘇頌的鐵桶子能將胡豆烘得噴香,看到毛筆酥能用并不昂貴的食材就做出來,那臉上暢快的喜悅之色,真摯可愛。 曾緯是心儀她的男子,不也應該跟著歡欣嗎? 她是云雀,不是籠中鸚鵡。 邵清輕聲道:“曾公子,姚娘子這般好,她嫁人前,做些自己興致所致的事,無可厚非。她高興,你也當高興才是?!?/br> 曾緯的心火騰騰竄上。 但他仍笑瞇瞇地盯著邵清:“她有多好,我自是比旁人更清楚些,她傾心于我,我定會讓她過上快活的日子?!?/br> 說罷,曾緯低頭沖汝舟道:“走,咱們逛橋市去?!?/br> 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消失在坊口。 邵清抬頭看了看身邊已經掉光了葉子的桂花樹,回身關上院門。 …… 冬至大如年。 縱觀年頭到年尾的各色節日,元日,元宵、春社、寒食、清明、端午、七夕、中元、中秋、重陽,開封人最看重的,還是冬至。 冬至前后,輟朝三日。 宰執重臣跟著太后和官家去南薰門外祭天,城中各處則車馬熙攘,市肆熱鬧,婦人小兒新衣鮮亮,街坊鄰里互贈點心,一派士農工商皆賀冬的景象, 開封俗語“肥冬瘦年”說的便是,尋常人家在冬至時花錢,買酒買rou置辦酒席,買錦買緞置辦新衣,到了臘月末,反倒無錢過年了。 官員沒有早朝,布衣也多在宅中準備祭祖儀式和團圓家宴,各間酒肆飯鋪自是打烊的居多。 但姚歡的鋪子,卻接了個生意。 在京準備陪著母親和姨娘弟妹們過年的熙河路少帥劉錫,給的訂單。 李師師與姚歡合租小樓后,劉少帥光顧過幾次,將家中姨娘去買來的兩個小女娃,送來李師師處學琴學歌。 劉家雖是武將,女眷們留在京中,也鮮少與文臣家那些鼻孔朝天的夫人往來,但從邊關回到京中殿前司任職的一些將領,偶爾也會去劉府拜會劉老夫人,劉家若要招待酒宴,總還是少不得像樣的家伎。 劉錫第一次來的時候,姚歡還有些尷尬,畢竟曾經懟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