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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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當年與蘇軾交游時,就見過在蘇軾身邊伺候筆墨的高俅,他覺得這郎君頗為機靈,又寫得一手好字,也抱有幾分好感,此刻笑呵呵直言道:“是老夫新交的小友,還是白衣之身,過了府試,院試榜上有名亦是可期,老夫先帶他來拜會拜會幾位京中前輩?!?/br> “他與姚娘子亦相識?” “自是認識的,姚娘子的幼弟,在他塾里開蒙?!?/br> “哦,如此。能得蘇公青眼的年輕士子,果然一表人才,敢問他名諱是?” “姓邵,單名一個清?!?/br> 高俅暗暗記下了,盯著坐于下首的邵清又觀察了一番,見他只一臉端靜,似在凝神聽李師師唱歌,又似在看徐好好撫箏的手指,眼睛倒規矩得很,沒有亂脧不該脧的人。 高俅的正牌主子,如今畢竟是遂寧郡王趙佶,他嘴角微微撇了撇,注意力也就不再放在邵清身上。 開封城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像師師姑娘唱歌那般好聽、風姿又那般奪神的佳人,更難找。 但是,像這姓邵的一般,削尖了腦袋四處要拜座主恩師的寒門小子,簡直如過江之鯽。 高俅嘀咕兩句,看看銅漏。眼看亥正時分了,郡王那頭,不知今日作何計較? 遂寧郡王趙佶自從風荷樓初見李師師,便念念不忘,因知高俅與姚歡頗有交情,便將叩問佳人之事授與他辦。 高俅雖為仆,但大過趙佶十歲,又得小主人寵信,便爽快地將自己一番風月經驗擺出來。道是如師師姑娘這般自視頗高的女子,且剛脫了私妓殼子,郡王切忌欲速則不達,轟鬧著要納她入王府,她未必就情愿,向太后聞知更怕要氣出病來。 頂好的法子,不如投其所好,既然她一心開塾授課,郡王不妨與她多多相會于風雅得體的場合,并在京中名士貴胄中為她宣揚宣揚,甚至可買幾個女娃送去她那里學琴學歌??ね跻跃磹鄱轻蜴抑拇?,這般孤苦女子,不幾年自會投懷送抱。 趙佶聽了嘖嘖贊同。 于是,高俅今日,一踏進蘇家,看到李師師也在,即刻遣了隨從回去報知趙佶,看小王爺可要將所謂“徐徐圖之”的法式,拉開序幕。 果然,又過了一巡酒,蘇家的管事從前院快步而來,一邊跑一邊唱報:“遂寧郡王到?!?/br> …… 姚歡一臉正色,提著小口直身、如加強版湯瓶般的銅壺,往各位貴客面前的茶粥火鍋里加米湯,心中卻充盈著上帝視角的趣味。 趙佶竟然駕臨,她與在場一眾賓主般,都吃驚不小。 這皇家少年,勉勵克制住以往那絲嘻游之色,像模像樣地與蘇迨說著“學士盛名,本王久慕,今日左思右想,僅命高俅來賀,仍是不妥”的話。 就像一個從總部忽然空降分公司團建現場的、努力不顯生澀的少東家。 但還沒坐下,趙佶那雙狹長細秀的眼睛,就往李師師的方向瞧去。目光比上回在風荷樓時,明顯又意味深長了幾分。 姚歡心里“哈哈”了好幾番。 作為穿越者的樂子就在此處。 知曉故事的結局,無妨,過程往往更精彩。 否則,那么多懸疑,作者上來就交待了誰是兇得津津有味。 趙佶這么早就開始追李師師了,怎地一直追到當上皇帝了,還沒讓李師師成為李明妃呢? 再說那趙佶,畢竟不是幾十年后宣和年間的九五至尊,尚未修煉成翻了宮墻出去逛夜店的霸氣功力,一旦到了現場坐下,他也有些懵。 人不少??! 誰說蘇家被章惇整落魄了?誰說蘇學士的墨寶都在市井酒肆里當桌布了? 蘇學士這區區散官之銜的次子,這被官家開恩才未遭貶逐去的蘇迨,續個弦,都能有這許多人捧場。 上座那笑瞇瞇的,是皇兄最喜歡的老臣,蘇頌吧。 不對,剛才蘇老相公的確是滿臉皺紋都笑成了花,但此刻目不轉睛地盯著本王。其他人也是,看我作甚,倒好像今日辦喜事的,是我似的。 少年郡王只得訕訕一笑,沒話找話:“諸公,今日吃的花樣,倒新鮮?!?/br> 因見姚歡幫他擺上一盞新的茶粥風爐,總算逮了個可以活躍一下氣氛的熟人似的,打趣道:“姚娘子家的飯食,時而大俗,時而大雅,變幻莫測,當真如高鷂子蹴鞠時的腳法?!?/br> 蘇頌在旁細觀,心中暗嘆,官家能疼愛這異母弟,倒確是自古帝王家難得的情份,只這做弟弟的,言行當真有些輕佻,也不太懂人情規矩。今日這般私宴,他一個郡王,豈是能不請自來的。 蘇頌自然看向蘇迨,意思是,郡王為何而來?蘇迨無奈地報以同樣困惑的回應。 趙佶看完了菜肴,又去看廳中蠟炬與油燈。 他平素極好奢靡精致的器物,聞到身邊燈罩中飄出一股淡淡的素馨花味,已大感驚奇。 再見廳中的油燈也十分明亮,不輸蠟炬,且無煙氣,遂興致勃勃向蘇迨問道:“蘇大夫今日這火燭,是四司六局辦的?” 蘇迨指著進來添加燈油的吳阿照道:“正是這位油燭局的祇應人,手藝一流?!?/br> 趙佶喚道:“你這油燈,又亮又潔凈,用的何油?” 吳阿照忙過來幾步,稟報道:“回郡王,小的乃用烏桕籽制的燈油?!?/br> 不料,最后一個“油”字還未說完,卻見那吳阿照陡然抬手,電光火石間,就將鐵桶中的油徑直潑向趙佶。 趙佶“啊”地一聲,本能地拿胳膊阻擋,擋住了面龐,右邊袍袖上卻被油潑了個結結實實。 這滿滿一桶油潑來,不僅趙佶,就連站在近旁加湯粥的姚歡,裙擺處亦是被濺得油淋淋一大片。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吳阿照一個箭步竄上,也不知哪來的狠勁,掀了風爐上的鍋子,徒手從里頭抓出已經燃得通紅的碳塊,撲向趙佶,捂在他那領華美的蜀錦大袖衫上。 第167章 救人 趙佶被潑了烏桕樹籽油的半邊袍袖,瞬間就燃燒起來。 少年郡王從愣到駭,嗚哇哇大叫著揮舞袖子往后退。 那吳阿照卻如發了瘋的牯牛般,亦不顧自己的手掌也已火燒火燎,只揪住趙佶不令他逃脫,渾然一副要與之同歸于盡的兇煞模樣。 點燃燈油的碳塊,掉落下來,又遇到桶里潑撒在地面的燈油,一瞬間,層層榴紅色的火苗四散漫開去。 即席的眾賓客,大部分人還在突然降臨的變故中癡傻無措,兩個人影已經躍過幾張桌案,撲向趙佶與吳阿照。 邵清最先到得跟前,卻是對著姚歡大喊一聲“躲開”一面已身手快于語言地,提起她的前襟,將她扔了出去。 邵清這回使出的力氣不小,姚歡覺得自己暈頭轉向、七葷八素間就離了油膩膩的地面,失去平衡的恐懼感還沒完全占據大腦,屁股就坐到了一堆柔軟織物上。 那是十余步開外、陳列于屋角木榻上的錦緞。 皆是賓客們今日所送的賀禮。 “姚娘子裙上有油!” 邵清只又高聲喊了一句,便不顧火情,回身要去拆解纏著趙佶的瘋子般的吳阿照。 邵清的話,提醒了沒有摔懵的姚歡,也驚醒了呆愣中的李師師和徐好好。 她二人從琴席處奔過去,扶起姚歡,溜著墻根跑向門邊,自是離燈油地面越遠越好。 這邊廂,邵清見高俅比自己還決絕地撲向吳阿照,飛起一腳,踹開那廝。邵清再去看蘇頌,老相爺已由蘇迨攙扶,隨著賓客往外撤。 邵清于是不再分心,跳開火苗,幾步搶到另一側堆放賀禮的角落,抽出一塊白森森的布匹抖開,復又往趙佶和高俅處撲了過來。 門外眾人,以及被高俅下了死勁踹到門檻處動彈不得的吳阿照,只望見火影之中,蘇頌今日帶來的那位青衫士子,抖著一大塊白麻布似的東西,奮力撲蓋仰天倒在地上、嗷嗷哭叫的小郡王。 高俅身上亦有火苗,他無法,只得躍過一層油火,再就地一滾,試圖壓滅火苗。 他情急之下,哪還顧得斯文,扯著嗓子叫道:“蘇二郎,你家都是死人么!” 驟臨險情,活人也要反應時間吶。 好在此時是冬季,天干物燥,許多人家的耳房內,都齊齊整整地備好桶水。蘇家的男仆,不待主人喝令,已奔去提了水桶。 紛亂中,蘇頌卻攔住一個壯實的男仆,對蘇迨道:“二郎,你與家奴,將那燈燭局的祇應人堵上嘴,先看管著。其他賓客,速速送到宅外去?!?/br> …… 榻前,趙佶雙目緊閉,痛苦呻吟。 高俅的半邊臉頰到脖子通紅一片,但比趙佶的傷勢還是輕上許多。 眼見著郡王帶來的兩個親從,抖抖索索地幫主人褪下外袍里衣,高俅又被駭了一大跳。 高俅混的江湖,不過是開封這個華美都城的江湖。 他未去過腥風血雨的真正戰場,自是不曉得,原來火灼過的人體,并不是馬上就焦炭一般的,而是表現出一種怪異的粉紅色。 這種鮮艷的顏色,仿佛畜類被剝皮后的視覺效果,給人帶來極大的不適感。 高俅面如土色,只得看向榻邊的另外兩個人:蘇頌與邵清。 蘇頌明白,不論是這間宅子的家主蘇迨,還是小王爺的親從高俅,包括反應奇快撲滅趙佶身上火焰的邵清,其實到了此刻,這些年輕人,都在等著他蘇頌吩咐下一步該如何。 蘇頌在禍起后,迅速考慮的,無非三點。 燈燭局的吳阿照為何暴起行兇? 趙佶這般模樣,要不要立刻送回王府? 禍事是發生在蘇迨宅子里的,如何能盡量不殃及蘇迨? 方才,火一滅,蘇頌就親自出馬,以蘇迨長輩的身份,為蘇家送客。 前院清了場子,眾人將趙佶挪入后院。 邵清雖是救火之人,但方法得當,只衣袍破損、須發被烤得蜷曲了些,行動仍是敏捷,跟進院來時,已命仆人提了一桶井水來。 他懂醫術,此刻見趙佶一條胳膊如此慘狀,自是先行醫家本分。 邵清來開封后,雖未治過燒傷的病患,但在燕京城的少年時代,養父耶律林牙教過他,受到火灼之人的皮膚,若扒衣觀之、表皮未破,實則與沸水燙傷的處置方法相同,首先要冷敷。 蘇頌和高俅,正鎖眉沉吟,盯著邵清將帛巾浸透井水擰得半干、輕敷上趙佶胳膊時,蘇迨進來了。 蘇迨的目光,落在跟隨趙佶來的兩個小親從身上。 高俅了然,干脆直言:“二郎莫慮,府里能入郡王眼的,除了在下與梁先生(梁師成)便是他二人了。但說無妨?!?/br> 蘇迨嘆口氣,道:“這吳阿照,身世本清白,家里從大父(爺爺輩)起,就給朝廷當差。他爺娘膝下單薄,只養了他和他妹子一兒一女。他小妹,叫吳阿妙,是向太后的宮人,今夏被趕出宮來,跳了汴河,沒了……” 蘇迨說到此處,榻上正在邵清手里作勢叫喚的趙佶,忽然不嚎了。 少年郡王聲音仍顫,口齒倒清楚:“原來是妙兒的阿兄。但此事怎能怪我,若不是朱太妃去官家跟前嚼舌頭,說阿妙八字不吉,向太后本已允了我收她?!?/br> 蘇迨又窩火又無奈,心道,你倒老實承認了,免得我再重復那吳阿照的痛訴。只是我蘇家今日忒也倒霉。 蘇頌和高俅自然也明白了。 小王爺的風流韻事,成了一樁禍事。那小宮女被打發出宮后竟尋了死,只怕已和趙佶有過男女之事。 帝王家多薄情,兄弟姊妹又一窩一窩的,也并不從小住在一處,哪里能體會得到,尋常百姓若失去相依為命的親人會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