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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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分明是被我叩開了心門。她現下可后悔,自己從前太過莽撞剛烈、限死了今后的路? 車中,晴荷偷瞄著主人,亦是一路噤若寒蟬,生怕自己若說錯半個字,曾緯陰云密布的臉上就開始雷鳴電閃起來。 曾緯兀自煩惱喟嘆了一陣,忽地瞥見晴荷,因想著她辦事倒從未出過差池,遂將眉眼稍稍舒展了些,柔聲道:“晴荷,你是個貼心的,我知道?!?/br> 晴荷歡意驟涌,既怯且喜道:“自從四郎給晴荷安排了將來的路,晴荷便是四郎的人了,怎能不體恤四郎呢?!?/br> 曾緯笑笑,想起一事,又問:“對了,從前,大嫂去母親跟前嚼舌恪兒的丑事時,母親最初,是何反應?” 晴荷躊躇須臾,到底認定如今的情勢中,眼前這男子已比魏夫人更親近,于是老實道:“夫人哀嘆,若養在外頭的,是個女子,也便罷了?!?/br> 她語罷,看到曾緯眼中異色一閃,似乎領悟到什么,小心翼翼問道:“四郎是想……” 曾緯苦笑:“我不想,我總還是指望她,能進曾府的門。她這樣好的人兒,怎能做個別宅婦呢?!?/br> 晴荷一顆心落了地。 就是呀,倘使那姚氏只能被四郎養在外頭,那,那四郎給自己的許諾,還作數不? 晴荷年紀不大,卻是曾家的老資格養娘了。 她這多年來,看過曾緹嫡妻王夫人的命運,看著這好歹是來自王安石一族的體面女子,因了沒有歡愉的姻緣,一天比一天戾氣盈身…… 四郎若步兄長的后塵,謹遵父命,娶個什么權臣的嬌女,別別扭扭地湊日子,只怕曾府又多一個深宅怨婦。她晴荷可不愿去服侍那樣的嫡夫人。 但若讓她晴荷成為一個別宅婦門里的通房丫鬟,那她又豈會甘心? 只是,她又舍不得錯失四郎這般人中龍鳳似的人物……唉,煩人。 晴荷一對眼珠骨碌碌地,溜著車簾的縫向外望著,正見到馬車打了個彎兒,往大相國寺方向,忙向曾緯道:“四郎莫忘了,今日俺能出來,是托了去李夫人那里取錦衣的名頭?!?/br> “哦,對,你去看看,我在車中等你。倘使衣衫做得了,過幾日,我還能蹭著你的差事,再去見姚娘子一面?!?/br> 晴荷下了車,往李夫人的帽衫坊走去,卻去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回來。 曾緯見她手里倒是捧著錦衣,面色卻古怪。 “怎么了?” “四郎,相爺,也在李夫人坊里?!?/br> “父親?” 曾緯一怔,旋即想起父親與張尚儀的會面秘則,輕描淡些道:“哦,能教父親看中手藝的人,本就不多,李夫人算一個。只是,若是父親要做常服,盡可命李夫人去府里伺候即可?!?/br> 晴荷道:“相爺似乎正要離開,恰見我來取衣,便問我這衣服是誰的,我想,大郎和大娘子給姚娘子做衣衫的事,沒什么忌諱的,況且那李夫人也在一旁,我便照實說了。結果,結果相爺一聽就問李夫人,她的衣服,做完后,是否會熏香……” 晴荷覺得,自己既然是四郎的忠仆,就算主人家的許多核心秘密,并不會讓她接觸到,可她直覺方才曾樞相這沒頭沒腦的打問有些蹊蹺,便務必要原封不動地告訴四郎。 曾緯心里,則是“噔”地一駭。 父親為何這么問?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李夫人坊中還有誰”但即刻剎住了。 “你坐這騾車回府吧,”他對晴荷道,“我另雇一輛車,你我分頭回去?!?/br> 騾車噠噠啟動,晴荷撩了車簾一角,望著曾緯折身而去的背影。 姚氏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何曾見過四郎,對旁的女子如此運籌心思吶。 這日晚間,曾布果然叫小廝來喚曾緯過去敘話。 “我去見了張玉妍?!?/br> 曾緯忙坐直了身體,肅然道:“父親,是內廷有什么新訊?” “張玉妍給姚氏設了套,差點讓這女子吃不了兜著走?!?/br> 曾布原本端著茶盞啜了口茶沫,說完這句,遽然抬眼,鷹鷂般的目光直直地向兒子刺過來。 曾緯迎著父親的目光:“哦對,高俅,給沈家兜了遂寧郡王的宴席后,晴荷那日回來稟報過,姚氏被向太后看中,受命進宮,給御廚當幾天差。張氏,為何要整她?” 曾布的眸光閃了閃,淡淡道:“向太后不但看中她為廚娘,還想留下她做宮人,玉妍多疑,以為是我對她不滿、就又布了個棋子,她便將氣撒在那姚氏身上,翻云覆雨地,令官家對這姚氏幾乎要降罪,好在已無事了?!?/br> 短短的聆聽時間內,曾緯竭力掩飾著自己的心驚。 他完全不曉得,姚歡前幾日,歷過險境。更沒想到,姚歡差點會留在宮里出不來。 這女子口風甚緊啊,白日里只言未吐。 但他又慶幸,自己今日回府后,一聽父親召喚,已提了精神應對,方才,父親應看不出破綻。 曾布望著兒子。 即便離著好幾步的距離,那陣陣嬰香,依然分明。 他在斟酌,是否要說出那句“姚氏在宮中,住在張玉妍的院里,玉妍聞到了她衣袍的嬰香” 他終于還是將這句話按下了。 張玉妍的話,還不能全信。 嬰香的方子,的確每家都不太一樣,但這張玉妍,出宮與四郎見面的次數亦不多,就那么肯定,姚氏身上的嬰香,是出自四郎? “父親,可要再斟一碗茶?” 曾緯輕聲問道。 曾布擺擺手:“我要歇息了,張玉妍這回,如貓兒炸毛的舉動,吾等記著就好。此人用起來,得小心了?!?/br> 旋即,他露出了一位父親標志性的慈和笑容。 “再有月余,就是禮部的二試,你且全力備考,若要住在國子監,也無妨?!?/br> 第110章 弓弩院的私會(上) 從中秋到重陽,葉柔發現,邵先生似乎不太愛出門了。 當撫順坊的院門對外打開時,這一家的公開形象,就是一位靠做郎中與私塾先生謀生的年輕人,帶著一對家仆,在京城苦讀,準備參加府試、省試和殿試,奔著朱紫加身的最終目標而去。 這也是這個時代,大部分白衣士子的理想。 最近,街坊們得知的好消息是,斯文、和氣、清俊卻獨身的邵先生,終于過了科舉考試的第一關:發解試。 國朝科舉取士的三重考試里,在都城開封,“發解試”也叫“府試” 不出意外,明年正月里,邵先生,將進入禮部貢院,參加第二輪考試——省試。而若是他祖宗保佑加上自己發揮出色,那么,最終,他將能參加殿試。 過了府試的邵清,除了繼續給私塾的童子們啟蒙,大部分時間都在房中讀書。 葉柔其實是歡喜的。 那個此前一直困擾自己心緒的姚氏,據她弟弟說,給宮里當差后,越發忙著做買賣,想是終究滿身豬下水氣,滿嘴生意經,蕭清哥哥到底與她說不到一塊去。 蕭清哥哥不出門,至少意味著兩點,一是,姚氏似乎漸漸遠離了他的心,二是,他也不容易接觸到開封城里旁的漂亮女子。 夜里,葉柔端上甜羹時,輕聲勸著邵清:“先生,歇歇吧,若弓弩院的事成了,臘月未至,我們便可回到燕京城,無須蕭林牙請奏,圣上自然要對你封官授爵,哪里還用參加這南朝的什么科舉考試?!?/br> 邵清釋卷道:“若是弓弩院的事不成呢?那我還要試試另一條路,只要能在南朝進士及第,便有機會得個一官半職,假以時日,總能拿到神臂弩的營造法式?!?/br> 葉柔忙接上:“那倒也是,我和呂剛仍可襄助先生?!?/br> 邵清瞥了一眼放在案上的點心:“這是,梨湯?” 葉柔笑吟吟道:“是將秋梨和芋艿切成小粒后熬煮的,還放了前日胡商送來的涼州枸杞?!?/br> “芋艿?怎地想到放這個?” “是弓弓弩院的楊作頭教的。他說,每到重陽前后,開封人就用芋艿、山藥和秋梨熬湯喝,他娘子從前,但凡他當夜值,就會給他送去?!?/br> “從前?” 邵清敏感地抓到了這兩個字。 葉柔的笑容,從溫存轉成了譏誚:“那是他們年少恩愛的時候。后來,楊作頭的岳家,托了幾次關系,讓他能入殿前司辦差,他卻一心要留在軍器監做弓弩,這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弓弩院這樣的外廷作坊,還要常常受內廷作坊的閹人們的氣。他娘子便與他不諧了?!?/br> 葉柔說完,目光熠熠地盯著邵清。 待到沉思中的邵清終于想到抬頭看她時,葉柔的目光適時地表現出躲閃之意,面頰也倏地紅了。 這已經是她練了許久的本事,此前,每次練習的時候,都會把對面的楊禹當作蕭清哥哥。 邵清淡然道:“所以,這個楊禹,已經開始與你說他心里的苦悶了?” 葉柔微微得意:“男兒也未必就始終堅如磐石。他心里頭苦,以為與我同病相憐,便對我,對我訴起衷腸來。前日我依了他所言,給他做了這秋梨芋頭甜羹,他喝著喝著,忽地要來抓我的手。但是,但是我躲開了?!?/br> 邵清并不想聽這些試圖討得他憐惜與心疼的細節。 眼前這女子,始終不明白,他邵清,對她,只喜歡有事說事的稟報。 邵清起身,從書架角落處,抽出一本書。 自沈家借來的《夢溪筆談》 他翻到那已經閱讀過許多次的一頁:“熙寧中,李定獻偏架弩。似弓而施干鐙。以鐙距地而張之,射三百步,能洞重扎,謂之‘神臂弓’,最為利器。李定本黨項羌酋,自投歸朝廷,官至防團而死,諸子皆以驍勇雄于西邊?!?/br> 葉柔道:“先生,這一段,楊禹倒是與我說過另一番情形。說是他們院里的老匠人都說,獻上神臂弩的,并非什么黨項首領李定,而是一個叫李宏的邊關漢人。那李宏全家被夏人屠盡,他才發了狠地要給朝廷獻來這能克夏人鐵騎的弓弩?!?/br> 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了有趣的瞬間,又道:“楊禹說到此節,因周遭無旁的人在聽,忽地露了不忿之色,言道,宋軍戰力不足便是不足,教夏人屠了城也不是一次兩次,我朝在邊事上不如漢唐時,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又道是,邊關多少捷報,不過都是邊將勾結朝臣,虛奏軍功而已。先生,沒想到,這小小一個作頭,倒還有幾分血性呢?!?/br> 邵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葉柔,我已說過,南人中有許多,雖非大富大貴、功名加身之人,心胸見識卻都非等閑之輩?!?/br> 葉柔順從地道聲“是” 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再像剛來時那樣露出童年時與蕭哥哥撒嬌斗嘴的習慣。 他無論怎么教訓,自己都乖乖地聽。他吩咐去做什么,自己就加倍地做好。 葉柔相信,天下男子仍有共性。 既然楊禹那樣見多識廣也資質不俗的男子,都能向自己繳械,那么,蕭哥哥也未必是一塊焐不化的冰。 邵清指著書中“似弓而施干鐙,以鐙距地而張之”那句,對葉柔:“沈經略使當年領過朝廷的軍器監,也打過西夏人,只是畢竟涉及國朝武備機密,他在此書中也不過寥寥數語,僅陳述了神臂弩的來歷和駭人之處。唯有這句略見端倪,你在弓弩院做了這些時日廚娘,給軍匠們送飯時,可看到類似的竹木部分?” 葉柔凝神回憶:“有,楊禹有好幾次,就在院里試拉匠人們做了一半的機關,須垂直向下抵住銅鐙,方能裝上弩箭?!?/br> “好,裝作好奇地問問他,如果那就是神臂弩的一部分,再想辦法去看看,弓弩院哪間房里,削制神臂弩。營造法式,應就在彼處?!?/br> 葉柔終于抿嘴,暢然笑道:“世子,我已有了個主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