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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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抗虛無的假大空的“神格”最好的方式,就是盡情展示“人”格。 姚歡清醒的時候,她有點明白了,夢境中那種不容易抓住的感覺是什么。 “順勢而為” 比“一躍而起”的勇悍和“隨波逐流”的妥協,都更需要智慧的“順勢而為” 就好像邵先生說的,庖丁解牛,剔骨雞爪。 對了,前日姨母端來第一碗藥的時候,提到邵先生沒空過來,去搞人集團社交活動去了。 蠻好蠻好,邵先生你要加油,快點金榜題名,成為大人物的女婿。你看看前朝的那些榜樣,富弼是晏殊的女婿,王拱辰是薛奎的女婿,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 教權貴人家相中,只要不是做皇帝的女婿被管束起來,誰不是在仕途上少奮斗二十年。 何況,邵先生,你確實人品端方、性子隨和,學識怎么樣我不懂,但論語孟子、唐詩宋詞,不必百度而張口就能來的,想必平均水平以上是起碼的。字又寫得好看,還懂美食。你簡直就是一個減配版的蘇東坡嘛。 這樣的人,不說國士無雙,進入臣集團,無論如何,應該不會比后世那些半桶水晃蕩的干部差吧。 柏拉圖他老人家說過,最大的正義就是,能力不同的人在正確的崗位上,各司其職。邵先生這樣的人,至少可以做個大宋體制內的中央機關某部門處長。 北宋的官,又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公開高薪,因而,姚歡覺著,如果要找投資咖啡店或者飯店的大股東,邵清是很不錯的選擇。 首先,不違反領導干部紀律禁忌。蔡京能開精品商務酒店,章惇能開天上人間會所,邵先生和他的官二代太太,怎么就不能投資北宋星巴克了呢? 其次,大家知根知底,彼此明白對方做事很靠譜,還有著討要地屋牙行賠償金和學齡兒童教育的愉快合作先例。 再次,自己是個名氣在外的節婦身份,也沒啥家世和化,邵太太應該不會有其他想法???,大不了讓邵太太做控股股東嘛,月月給她分紅,讓她私房錢匣鼓起來。 姚歡不由自嘲,姚大娘子啊,你就這點兒格局,規劃未來的時候,說得好聽叫順勢而為,說得直白些,還不是“賺錢”二字。 不過,一想到“牌坊”、“節婦”這樣的詞,姚歡又有些沮喪起來。 曾經有個啥外國學者說過,如果給個選擇回到過去,他最希望回到中國的北宋時代。 老天爺倒是讓她姚歡來到了北宋,但同時,老天爺也非常有想象力地,叭嘰給了個貞節牌坊。 此前的兩個多月,姚歡忙著適應新鮮的壞境、收集姚家姑娘的過往信息、盤劃著自己將來的生計,真沒空去細思,這個與自己的心理沒關系、只是姚家姑娘的人設的牌坊,會是個多么大的問題。 然而,那日在云山小筑的后院,曾緯的舉止、神情、嗓音,這些一個男子用以表現情起之意的載體,就如騎士突然地一掣韁繩,將悶頭體驗大宋生活的、其實有些渾渾噩噩的她一把拽住,令她詫異、發懵、心動、回味。 她堅信自己當時的后退是對的。 曾四郎順應了她的退意,也令她高興。 她因疑慮紈绔薄幸之類的故事而后退,而曾緯對這第一道題,就答對了,答在了她的好感點子上。 一個男子要掌握到女子在意的微妙分寸,不容易。 左一步便是冒失,右一步便是怯懦。 不左不右的分寸怎么掌握呢?如曾四郎那日的做法,即可。 咳,其實又哪里有什么教科書式的答案。不過是因為,或許你本就對他有好感,因而他的舉止在你看來就是典范。若對面站的是那熙河路少帥劉錫,他不說不做不邁步,便只是正常地呼吸,大約也是錯的。 姚歡嗔罵夠了自己的思路,還是要回到糾結的主題上。 后頭呢,后頭會有什么事發生?阿甘說的那塊巧克力,若滋味離經叛道,自己接受嗎? 姚歡這般胡思亂想著分散分散注意力,燒得暈乎乎的腦袋,倒仿佛沒有那么痛了。 天光還沒暗下來的時候,沈馥之竟已回來了。 她在院子里,對正守著小爐子煎藥的美團問了幾句,便跨進姚歡的屋子。 “姨母,我能喝點粥了,你不必擔心。中秋前后,夜里舒爽,游客多,鋪子就阿四一人,怎頂得下來?!?/br> “你姨父管著呢,不擔心?!?/br> ??? 姚歡愕然。 姨父可以啊,如火如荼的追回前妻行動,終于有突破性進展了? 沈馥之卻面色如常地,將手中還提著的一個大包袱放到床榻上,緩緩打開。 “今日申時,你姨父又來飯鋪了。曾四郎從國子監去太學找他,托他將這些,送來給你。說是曾緹他大娘子,給你做了件衣裳,并兩件首飾?!?/br> 姚歡直言道:“應是慰勞之物吧,因了章惇那云山小筑里的風波?!?/br> 沈馥之道:“管它是什么緣由呢。曾府光明正大送的,你就收著,穿著,戴著。來,看看?!?/br> 姚歡沒什么力氣,但有興趣欣賞禮物,恰是避免姨母擔心的好法子。 她于是起身靠在枕囊上,去接沈馥之遞過來的衣服。 “這曾家也是講究,衣服上薰的香,可不是凡品?!?/br> 姨母嘀咕著。 姚歡一怔。 旋即也聞到了。 熏香。 她撫摸著那件繡工精致的煙紫色茱萸紋褙子。 嗅覺與味覺一樣,是有記憶的。 這是那日在云山小筑的后院,曾緯衣服上的熏香。 第七十九章 美食主播高俅(上) “二嫂,喜事,大喜事!咦?姚娘子咧?” 高俅穿著一身蹴鞠的短衫,滿頭大汗地叩門而入。 沈馥之迎出來:“歡姐兒歇在屋中。她從駙馬府上回來,就病了,湯藥吃到今天,總算見了向好之意,燒未退,但能進些湯水?!?/br> 高俅道:“哦,二嫂原是在家照看姚娘子。怪不得,俺去了飯鋪,只見到你家那個叫阿四的伙計,和一位,一位” 高俅再是人精,心里揣摩出蔡熒的身份,卻也不知道如何稱呼他。 沈馥之倒坦然:“那是歡姐兒的姨父,早些年就與我和離了,有時走動走動?!?/br> 高俅不由暗贊。 離婚后,就和貶官后一樣,最是相看人品的時候。 那沈二嫂的前夫,方才瞧著,從頭到腳的書卷氣,居然還能來一頭扎進腳店飯鋪里,幫她看顧生意,可見這夫妻倆心性都不壞。 還能搶救一下,撮合撮合,沒準兒破鏡重圓、老房子又點著火了呢。 不過此刻,高俅無遐嘀咕玩笑話。 他是來給沈家送訂單的。 “二嫂,今日我奉了王公之命,進宮陪遂寧郡王蹴鞠??ね跽f,三天后乃蜀國大長公主的乳母陳夫人,就是那天被姚娘子救回來的老祖宗,她的壽辰。大長公主薨了后,那老祖宗住回宮里、陪著高太后,后來郡王出生后,高太后特命她照顧過幾年郡王,老少之間不可謂不親睦。這一回,陳夫人七十大壽,遂寧郡王要在府中給她擺宴,向太后和朱太妃也會去。哎,歡姐兒” 高俅興致高昂說了一半,正瞅見姚歡出現在廂房門口,慢吞吞地往他們走來,看那步子,果然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再看那臉色,蠟黃里透著青晃晃的,嘴唇起了干皮,果然是燒了好幾天的模樣。 美團忙離了藥爐子,去扶她。 沈馥之嗔道:“怎么起來了?!?/br> 高俅卻道:“起來了也好,扶娘子去堂屋坐著吧,此事可比去王公府上做一次雅集,更值得好好合計合計,小高俺,須和二嫂、姚娘子一同商議?!?/br> 三人在廳里坐下后,高俅接著說重點:“遂寧郡王當真是個好心腸的貴人吶,他上回屈尊答應了小的,平時只要想得起來,便遣內侍來買些你家的吃食,帶回宮里當點心。不曾想今日提及之事,更有戲。他說,壽辰那天,叫內侍來多買幾樣你家的風味小菜,什么冰糖山楂腰花、豬肚紅棗糯米糕、杏漬雞腳的,用在壽宴上下酒。呃,炙豬腸,就不必了,那個確實不好上席面” 沈馥之與姚歡聞言,四目相望,再看回高俅,兩對很像的杏眼里,寫滿了驚喜與感激之色。 高俅上能混貴胄權臣圈,下能混市井江湖圈,素來最享受的,便是領受這種來自各階層的或賞識、或崇拜的目光。 不過,他如此著力地幫襯這娘倆,確因她們先幫襯了蘇學士的家人。 正是基于此,高俅并未只顧得意。 他正色道:“俺也不是沒在遂寧君王府中吃過他賞的飯食,咳,宮里的廚子,也就那樣,再說,吃厭了的山珍海味,哪有新鮮有趣的風味小菜惹人。故而,二嫂和姚娘子要有信心。但俺還思慮的是,吾等不可悄沒聲兒地就將此事辦了呀?!?/br> 姚歡虛著嗓子道:“那自然,若只是姨母與我將食盒送到宮城門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次在大街上吆喝的機會。高郎君,你幫人幫到底,可否帶上吾家銀錢,打點打點那來接洽的內侍,勞煩他,出宮來我們飯鋪???” 高俅笑道:“姚娘子是明白人,一點就透。二嫂和姚娘子放心,所謂積善之家必有福報,二位無須額外破費、打點那位cao辦此事的內侍。屆時依我所言行事即可?!?/br> 三日后,東水門,汴河之畔的飯鋪腳店一條街。 入了桂月,金風送爽,秋水盈盈,幾乎天天晴空如洗,人們出門逛、吃的興致,空前高漲起來。 沈二嫂飯鋪前,又比左鄰右舍更加熱鬧些。 只見鋪子門口三張拼在一處的長桌后,坐著三位衣著雅潔、慈眉善目的中老年婦人,一手握著柳葉小刀,一手捏著新鮮斬下的雞爪,面上云淡風輕、指尖卻分外靈活地在給雞爪剔骨。 “咦,這不是給磨喝樂小人畫衫子的王婆婆?” “唷,那是給婦人做首飾的鄭婆婆?!?/br> “哎,從前東水門一帶打茶百戲打得最好的許婆婆,也在?!?/br> 三位婆婆如老僧入定,對周遭看熱鬧的人們的議論充耳不聞。她們的雙手,從年輕時就不是做力氣活的,因而白皙干凈,指頭修長,使刀熟練,動作精細,片刻間,面前的小笸籮里就堆起一二十個去了骨架子、軟塌塌如萱草花似的雞爪子。 美團和阿四,在一旁搭好的露天石灶上,架了個大陶缸子,燒著水,冒出一蓬蓬的白色熱氣。 宋朝這個時代,隨著鐵的產量大幅度提高,民用鐵器炊具也豐富起來,但若不是大富大貴之家,或者大型正店酒樓,無論自家還是商家,也就備那么一只小鐵鍋支持炒、煎、炙的烹飪手法。 煮、燉、腌漬,還是靠陶缶。 隨著水的沸騰,其中姜片、漢蔥、牡桂皮、香葉的味道也彌散開來,但在這些佐料、香料之上,不管鼻子靈不靈的,竟都還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腑的酒香。 美團和阿四,去三位婆婆跟前端了拆骨雞爪,細數倒入陶缸中。 有人問道:“這是什么酒?怎地有股子甜味?” 早有那自負見多識廣的市井老酒客,帶著不屑的口氣指點道:“這聞起來,應是越州酒。越州,鑒湖,山陰,你們聽過沒?” 眾人搖頭。 “哎,井底之蛙,”老酒客嘆氣,“你們吶,平素里一口一個南蠻子地叫,殊不知,兩浙才是天下膏腴之地。糧食多,水又好,自然出好酒?!?/br> 他話音未落,只見人群外頭擠進來幾個健碩的年輕兒郎,當先那個抱著個革球,一雙笑瞇瞇的彎月眼睛向四面八方一掃,朗聲道:“沒錯兒,就是上好的越州酒。當年梁元帝曾說過,自己夏日讀書,手畔備有銀甌一枚,貯山陰甜酒,邊讀邊飲,常至天明?!?/br> 人群里,有的老老實實地“噢”一聲,有的則嘲不哄哄道:“二嫂家是出了個烈女、得了朝廷重賞嗎?這般闊氣,拿酒來煮雞腳,也是要進貢給皇帝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