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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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德利更加感慨,這婦人,當真是個心思練達的。 他招呼著孟掌柜,走出賬房,細細吩咐了幾句,孟掌柜點頭應了,匆匆趕下樓去置辦。 他轉身見沈馥之攜了甥女也步出賬房,似要告辭,忙勸道:“兩位留步。二嫂,我于德利名人不說暗話,伙計跟得再久,也還是伙計,有時候,咱們做東家的,不得不多留個心眼兒。我不是不信孟掌柜,但他是個老好人,我怕他也是叫底下的人給坑了。二嫂此番舍了大恩給明月樓,容在下多留一刻令甥女,幫俺這明月樓把把關?!?/br> 沈馥之一聽就明白了:“于先生,酒樓飯鋪,后廚是最不該同行去看的地方呀?!?/br> 于德利哂然一笑:“自然是俺去張羅上來,二嫂和姚大姐兒在此處稍候即可?!?/br> 言罷,也未招呼其他伙計,顧自噔噔噔下了樓。 第三十章 見手青 半炷香的工夫,于德利拎著一只不大的竹笸籮,又跨進賬房來。 姚歡偷眼瞧去,于德利的面上,已經若隱若現抹了一層凝重之色。 姚歡心道,人到中年的男老板,做的又不算小買賣,哪朝哪代,都不會真如自謙的那樣,對自家產品線不了解。 這于德利,在孟掌柜跟前無非是不動聲色,外加哄幾句,其實心里頭,定是有數的。 果然,于德利微嘆口氣,將賬簿子挪開,從笸籮里掏出半捧菌子,擺在桌案上,向姚歡:“姚大姐兒,還真叫你說著嘍,俺家今日的野蕈,有蹊蹺。來,你幫俺瞧瞧?!?/br> 姚歡上前,一眼看出,桌上有兩種菌菇。其一,是類似今日在曾府由魏夫人款待的如白靈菇一樣的菌子,姚歡穿越來后已經吃了好幾次這種模樣的蕈子,估計是中原一帶常見的野生食用菌。 而另一種,菌傘并非向上張開如亭亭荷蓋,而是往下包攏,菌帽顏色白中帶了淺黃淡紅,只有菌柄是白色的。 姚歡上輩子,每到五六月,就巴巴兒地盼著去云南做項目,因為可以吃到菌子宴。 一席稍微靠譜些的菌子宴,至少得包括:雞油菌、松露、老人頭、松茸、羊肚菌、虎掌菌、牛肝菌 牛肝菌,其實是個大類,顏色有白、黃、黑多種,形狀也各有差異。但是資深的云南老饕告訴過姚歡,在當地人眼里,牛肝菌中無毒的那些,甭管什么顏色,也甭管長得像不像一塊兒牛肝,都可以被稱作牛肝菌。 而可能有毒性的那種牛肝菌,只有一個名字見手青。 在姚歡殘留的記憶里,見手青非常好吃,許多做菌子宴的飯店,都仍會將見手青與其他菌子同煮,認為煮得夠熟就會去除毒性。饒是如此,因了市場監管部門的嚴格要求,店家會在菌子鍋煮開、食客們下筷子之前,來提取一試管的菌菇湯備樣。倘使這桌客人離店后發生食物中毒,試管中的樣湯必須接受相關部門檢驗,以排除食用野生菌中毒的可能。 此刻,姚歡分別拿起一顆白色的常見蕈子和一顆淡紅色菌帽的蕈子,對半掰開,又置于案上,目不轉睛地盯著。 “你在看什么?” 沈馥之和于德利不約而同問道。 “看它們,一個會變戲法兒,一個不會?!?/br> 姚歡答道。 話音未落多久,但見淡紅蕈子掰開后雪白的菌rou部分,已開始發暗,漸漸地變成了悶乎乎的青綠色。 姚歡道:“于先生,姨母,這定是我聽說過的那種不煮熟就可能有毒性的蕈子了,一切開即變成青色,所以叫見手青?!?/br> 沈馥之望著于德利:“俺做了這多年飯食買賣,菜市熟得像自家灶房,從未見過開封城賣這種蕈子吶?!?/br> 于德利默然須臾,低頭道:“二嫂須信得在下,在下先徹查俺明月樓幾個采買伙計,若發現這種蕈子竟已能在菜市上買得,在下明日便邀了二嫂與令甥女,去報知東水飯食行行首?!?/br> 華燈初上,正是汴河畔大小酒樓飯館卯足了勁、做好今日黃金時段生意的時候,明月樓的掌柜老孟,卻夾著一包物件,轉入廚堂和柴房之間的窄道,悄悄地出了后門。 他在雞腸似的街巷里繞了一番,便到了豐豫邸店門口。 出現在孟掌柜眼前的這處客棧,選址鬧中取靜,門口的柱子粗壯又光潔,泛著烏沉沉的光澤,一看就知,從樹齡到工藝,均非小店能置辦得起。門楣上的“豐豫”二字,顯是取自周易的“豐亨豫大”筆力遒勁飽滿,氣骨均佳,應也是城中名家之筆。 孟掌柜抖了抖袖子,捧起懷中那裝著極品茶餅和一塊銀鋌子的無漆食盒,踏上豐豫邸店的臺階。 里頭當班的小郎剛剛要站起相迎,沈馥之飯鋪的伙計阿四,已經從一旁陰影中的椅凳上跳下來。 “孟掌柜?!?/br> 阿四遜著嗓子作個大揖,腦門都快低到肚子下頭了。 “哦唷阿四,快莫多禮?!?/br> 老孟忙又將茶盒一夾,扶了把阿四。 此番算來,明月樓欠了沈家飯鋪一個大人情,老孟自知,與這愣頭青上回那芝麻綠豆般的過節,簡直不值一提了。況且,這小家伙今日倒還有幾分晚輩后生仔的樣子。 “孟掌柜,客人在里頭歇著吶,俺好一番勸,那個沒病倒的,才氣順了些?!?/br> 阿四壓低了聲音道。 孟掌柜拍拍阿四的肩膀,另一只手順勢掏了銀角子,塞到他手中。 阿四默默地捏了,悄悄掂掂,莫看銀角子小,值個一貫銅錢沒問題,趕上自己一個半月工錢了,到底是明月樓哇,出手闊氣。 做個爺們可真好,美團不適合送男客,當不了這趟差,否則自己哪撈得著這份意外之財。 阿四的謙卑于是越發摻了殷勤,一邊引著孟掌柜,一邊向邸店的當值小郎道:“那位綢商客官在京城的親戚,可算是得了消息趕來了?!?/br> 小郎點點頭,體恤地合掌,行個安康禮。 兩位綢商客人入住后,賞起錢來挺大方,今兒一早去游河,日落時分忽地狼狽回還。送來的郎中說是其中一個起了急癥,幸已用藥、無甚大礙。那郎中與這小伙計,都斯斯的,一瞧就是體面人家出來的作派。 “無論主客,在這豐亨豫大的繁華京城里,舉手投足皆有一副好模樣,才是我國朝骨子里頭的風儀吶,豈是北方那些契丹西夏蠻子能學得會的?!?/br> 當值小郎撇嘴笑笑,如此嘀咕道。 豐豫邸店門外,亭亭古槐下,佇立在陰影中的邵清,望見阿四接到了孟掌柜,方覺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慢慢往巷外鬧騰的街市踱去。 繼而,他又有些小小的失望。他原以為,說不定能見到沈馥之和姚歡,陪著明月樓的人一同來到邸店。 算了,知足吧,自己今日,已經見過她兩次,而她今日 邵清不能去猜度她今日遇險時的情狀,一去想,就覺胸口一陣煩亂。 出了邸店所在的巷子,置身燈火通明、喧嘩熱鬧的大街上,邵清卻更感到沒來由的一陣孤獨。 他漫漫然走了一陣,看到街旁一溜叫賣各種吃食的小攤頭。 “這是何物?炸蛤蜊?” 他停在其中一個食攤前,指著串在簽子上的金色物什問道。 攤主都是眼力見兒了得的,一瞅邵清那身質地上乘的袍子,趕忙滿臉堆笑地拔下一根簽子:“大官人嘗一個?嘗一個不要錢,覺得適口再買。這吶,是俺家娘子想出的新奇頑意兒,叫假蛤蜊,拿新鮮的鱸魚片下rou,切成蛤蜊大小,蘸醬裹粉,現炸了吃,香,沒有刺兒,又比真的蛤蜊嫩。您嘗,嘗一個” 邵清拗不過攤主的熱情,接了簽子咬下一片魚rou,確實外脆里嫩。 長身玉立的年輕郎君站在這攤頭前站著吃串兒,挺扎眼,果然為攤主又吸引了些客人來。 邵清看攤主生意見旺,也不免開懷了些,掏錢買了十串假蛤蜊,樂得攤主千恩萬謝。 忽地,身后傳來個娃娃的聲音:“我要吃蛤蜊串子?!?/br> 邵清回頭,只見一個年過五旬的男子,身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袱,額頭滲汗,甚是狼狽。他牽著的娃娃則約莫五六歲年紀,似乎剛大哭過,兩個眼睛腫得塞桃兒。 “不哭不鬧,就快到你阿姊家啦,她那里什么好吃的都有?!?/br> 老翁嘴里哄著,腳卻未停,急急往前趕路。 那小娃倒也還聽話,三步趕著兩步,跌跌撞撞地跟著男子走了。 邵清盯著那老翁的背影,只覺得眼熟,定心一琢磨,終于認出來他是誰。 姚宅的管家。 第三十一章 驚不驚喜又要多養個弟弟 沈馥之和姚歡回到自家巷子的時候,已交了酉初,天際最后一抹晚霞,也消逝在暗沉沉的天幕里。 月光倒亮堂起來。 沈馥之看著外甥女的面龐,被月色映得瑩白好看,卻掩飾不住地掛滿疲憊,心疼道:“今日委屈了你,又在曾府吃了個大虧?!?/br> “也吃了個大飽吶,”姚歡打起精神,寬慰姨母道,“那魏夫人說起話來,真里總要摻上三四分假,置辦的菜肴倒是十分的好吃。姨母,咱們也可學學?” 沈馥之撇嘴:“哎喲,歡兒,論寫個酸詞小令,全開封識字兒的娘子拉出來,也比不得魏夫人。但若論做菜,魏夫人那兩把刷子,你姨母我難道沒有?” 她輕喟一聲:“只是,咱們腳店飯鋪,做的就是粗漢們的生意,你花半天工夫打出蝦茸魚泥,還勞神費力地塞進蓮蓬里蒸,不賣個十可劃不來吧?但那些吃豬下水的力夫船工們哪會買你的帳,牛嚼牡丹還嫌你多此一舉,直接把魚蝦拿豆醬燉個大鍋,豈非吃著又香又管飽?” 姚歡點頭:“飯鋪的買賣,自是如此。但那日我做了雞湯冷淘招待邵郎中,邵郎中說用山家三脆來做,更為清雅爽口,我便想,若我去將阿爺留給我的家產討得,幫著姨母再去賃一處好市口的正店,專做吸引人雅士的精潔菜肴,才不可惜了姨母庖廚的真本事?!?/br> 沈馥之打個哈欠,拍拍姚歡的手背:“你有大抱負,你去討家產,這兩件事,姨母都覺得甚好,但今日實在是倦了,萬貫財寶咱也不去談它了成不?回屋里吃碗點心,洗洗睡吧?!?/br> 姚歡嫣然一笑,道聲“好”趕在姨母前頭去推開小院的紅門。 沈馥之揉著太陽xue,累得沒了中氣般,虛著嗓子喚道:“美團,去做兩碗貓耳朵端來,莫忘了放火腿,還有” 沈大廚吩咐到一半,抬頭看到正廳里坐著的人,驟然啞了火。 姚歡也驚訝地盯著一老一小兩位來客這老翁不是,不是那天送親的楊管家嗎? 不等她們有所反應,那五六歲的小男娃,已噌地跳下凳子,邁著小腿兒噠噠地跑到姚歡跟前,一頭撲到她懷里:“阿姊,阿姊,mama宋代已稱母親為mama她,她不要俺了?!?/br> 小家伙言罷,剛想嚎幾嗓子,忽然抬頭望到沈馥之盯著自己,怯怯地噤了聲,只拿兩只小胖手緊緊地攥著姚歡的裙子。 姚歡一霎間,覺得自己變成了表情包,一腦門黑線。 什么叫你mama不要你了? 不是吧,我那傳聞中的惡毒后媽,丟下你跑了?我不是她親生的,難道,難道你也不是? 姚歡一時手足無措,就任娃娃抓著自己,說不出話來,也不敢動。 楊管家忙忙地邁出堂屋,向沈馥之行禮,苦著臉道:“她姨母,出大事了,東家她,和那個秦州的牙人相好,合起伙來,偷偷地把阿郎留下的宅子賣了,跑得沒了影。俺也是,也是今日教從天而降的買主趕出門來,才知道這檔子緣由。歡姐兒畢竟和這娃娃是一個阿爺,俺實在沒旁的路可走,只能將這娃娃送來此地?!?/br> 啥? 這短短幾句話,信息量也忒大! 姚歡越發懵了,只曉得看向沈馥之。 沈馥之的眸子里,眼瞅著就要噴出火來,但或許她今日也實在受累,一向戰斗力爆表的她,此刻連爆句粗口的氣力都提不起來。 她揮揮袖子:“站在院里作甚,進屋說來?!?/br> 楊管家一雙老眼里亮光閃過,仿佛迷路的行人忽然看到林中村屋的燈火。 他“哎”了一聲,過來要牽娃娃。 “哥兒,快過來,莫纏著你阿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