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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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見姨母心情不錯,乖巧附和幾句,回房拿來姨父那闕抄來的小院朱扉開一扇。 美團機靈,忙也搭車稟道:“二娘,姑爺送來一扇羊rou?!?/br> 沈馥之臉上笑容一僵,頰邊布了陰云,接過那詞箋匆匆讀過,眼神越發冷冽。 “酸詞艷語,怎不拿去燕館勾欄給角妓粉頭們唱去,誰不知道,他國子監蔡學正給青樓女子寫詞的勁頭,比平日里訓導起監生來還大?!?/br> 沈馥之說完,將詞箋揉作一團,仍在地上,又向美團道:“不過羊rou自是好東西,今晚便煮了,浸入那鍋老鹵缸中,明日吾等吃軟羊湯餅?!?/br> 美團似已習慣這個劇本,柔柔地“哎”了一聲,附身拾起紙團,返身往灶間去,繼續干活。 這面憨心靈的小婢子知道,羊rou當然不能扔出去,但二姑爺每回送來的詞箋,更是要收好的。 沈馥之瞟見姚歡眼中不知所措的局促,面色即刻又柔和下來,沉沉道:“情事里,覆水難收的道理,與強扭的瓜不甜,是一樣的。我與你姨父,夫妻緣分已盡,他仍如此執念,徒惹周遭笑話而已,我卻不會回心轉意?!?/br> 說罷起身,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道:“我去做夜市了,亥初自有阿四送我回來,你們先安寢,莫擔心我?!?/br> 姨母這般態度,倒教姚歡越發好奇。他二人究竟因何成了一對怨侶? 不多時,美團做好晚飯,端到小龍蝦池旁矮矮的石桌上。又點了艾香熏蚊蟲。 露天用餐,是姚歡要求的。 若在當代社會,去仿古庭院里吃一頓由古裝服務員伺候的私房菜,得花老鼻子錢了。目下可是真古建筑環境、真古人一對一服務,不高高興興吃頓花園晚餐,豈非浪費了這氣候宜人、花香沉醉的夏夜黃昏。 主仆二人的晚餐,簡而不陋。 一小菜、一湯羹、一主食。 小菜是芫荽醋拌木耳。芫荽就是香菜,姚歡上一輩子住在長三角包郵區,但公司里北方同事不少,因而她聽得懂發音“延遂”的芫荽,就是指的香菜末。 香菜在漢代張騫通西域時,就從中亞傳入華夏大地,北宋時已成為家常必備調料。姚歡細瞧那些和碧綠香菜末相擁的木耳,與后世的黑木耳略有不同,泛著棕黃色,叫米醋和小麻油裹了,明亮油潤,入口脆糯參半,想來到了炎夏,若在井水里冰鎮過,更能刺激人的味蕾。 湯是豆腐豬紅羹。豬紅即豬血,沈馥之的飯鋪主賣豬下水,家中飯桌自然也常見各種豬內臟的食材。 美團認真道:“歡姐兒,二娘說了,吃啥補啥,你那日撞柱子流了那多血,這幾日的湯羹都用豬紅做?!?/br> 姚歡聽了不禁莞爾,吃豬腦補人腦,吃豬血補人血,老祖宗的食療原則就是這么簡單粗暴。不過,動物的肝臟與血液里有大量能被人體吸收的鐵元素,為了在重生的世界里有個強壯的身體,多吃點血制品,沒壞處。 她嘗了一口豬紅羹,胡蔥碎調過的豬血不sao。豆腐的煙鹵味也不重,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內酯豆腐的工藝,傳統工藝的鹵點豆腐,能被美團做得這般清醇滑嫩,這妮子手藝不俗,到底是沈馥之調教出來的小助理,近朱者赤。 再咬一口作為主食的野薰菘菜豬肥膘丁包子,一股葷油rou味與菌菇清香混合的至鮮,激得姚歡的神情,就像漣漪蕩漾開一般,舒展愉悅。 “這包子真好吃?!?/br> 姚歡由衷贊道。 美團聞言詫異道:“包子?歡姐兒,這不是包子,這是饅頭啊?!?/br> 姚歡也是一愣。是了,此世有餡兒的包子,人們應該是喚作“饅頭”的,即使千年后的南方,人們也管有餡兒的包子叫“rou饅頭”、“菜饅頭”發酵過但沒有餡兒的包子,則叫“實心饅頭” 姚歡放下筷著,準備賣慘。 她黯然傷感道:“美團,這可怎辦,我出事醒來后,似乎忘了許多東西。有時候看到一件物事,明明認得,卻說不出它的名字?!?/br> 美團似乎不覺得這是個值得煩惱的問題。她捧著碗坐在東廂前的石墩子上,撕了一塊沾著葷油的包子皮兒,一邊往嘴里塞,一邊慢吞吞道:“歡姐兒忘了啥,問俺就是,俺又沒撞過柱子?!?/br> 姚歡被后半句逗樂了。這小婢子是心里頭機靈,講話則過于耿直了。 “那包子是啥?” “菘菜葉裹著餡兒啊?!?/br> “炊餅是啥?是烤的燒餅嗎?” “炊餅是這樣的,沒有餡兒。燒餅?燒餅,俺也不知道是啥,歡姐兒說的可是胡餅?” 美團比劃著手中的白面包子皮,認真講解。 姚歡已明白了個大概。好的,穿越者融入,先從面食名字掃盲開始吧。 她不再討教,而是風卷殘云般吃完了美團的作品,方施施然道:“美團,你平日里不去姨母的飯鋪幫忙?” “去哪,只是歡姐兒住來,傷還沒好,二娘吩咐俺這些時日都守著你?!?/br> “哦,那你明日去菜鋪,幫俺討些雞腳來?!?/br> 第十一章 先拿雞爪練練手(下) 辰時中,沈家小婢女美團,瞅著巷子里的動靜,搭到一個開香料店的街坊雇的牛車,往樊樓去。 “樊樓”原本叫“白礬樓”因那地界本是儲存白礬之處而得名,成了酒樓后,“礬”也改成了“樊” 樊樓可是北宋京都航母級別的酒樓,便是平時,豬羊魚蝦、雞鴨鵪鶉的銷量也是冠絕開封城。這幾日恰逢端午佳節,公家放假,民間歡嬉,汴京城中擠擠挨挨的都是人,酒樓食肆的生意井噴,樊樓這般行業翹楚,備貨的食材自然也充裕許多。 樊樓的食單上,有三道招牌雞rou類菜肴:錦繡雞絲,水晶雞脯,煎釀琵琶腿。 美團有好幾個當初從黃河北邊逃荒來的同鄉,在樊樓的廚灶間里打下手,混得還可以,平日里也常和美團往來,免不了吹噓樊樓在烹飪技術上的精致絕倫。 ,我們是認真的。 絕不會如中低檔飯館那樣只懂煮湯囫圇著吃。 美團是個大智若愚的小丫頭,縱然品得出同鄉們有鄙夷飯鋪腳店的口氣,她也渾無慍意,反倒順著他們攀問幾句,貢獻五六分知趣的崇拜便好。 美團昨夜得了小主人交辦的任務,臨睡時便有了計較,準備今日去趟樊樓,從老鄉們那里討來上不得高檔酒樓菜單、必定會被斬下拋棄的雞腳。 而此時,沈家小院的灶間里,姚歡正興致勃勃地在升灶。 她生前,哦不,她上輩子是個下廚愛好者,公司團建去農家樂時,別的同事在打牌或者自拍修圖,她則喜歡去農家樂主人的寬敞灶間里,看當地的廚娘們生灶做飯。 經過實踐檢驗為好用的生活設施,人們不會吃飽了撐的去亂改。 姚歡鉆進姨母家的灶間,發現千百年來,這個支撐人間煙火氣的設備,長得都差不多。 姚歡昨晚大致看美團演示過點火筒的用法。此刻,她拿起灶邊裝著干蘆葦和白磷的竹筒,拔開蓋子輕輕吹了幾口氣,探出頭的蘆葦絮子便如打火機的芯子般,冒出小簇火焰。 姚歡一手執著火筒,一手提起鐵鉗子,鉗上一團干蓬蓬的松針,湊近火筒。松針呼地一下燒著了。 姚歡迅速地將松針火團鉗進灶口上層,并如法炮制,點燃第二團、第三團 片刻工夫,爐灶里橙艷艷一片光明炫目。 冬季存下的松針枯葉,成本不高,削成細條的干柴則要省著點用。姚歡夾了幾條柴枝進去,探頭觀察灶上鐵鍋里的井水,就像飯店小火鍋的湯底一樣,明顯有沸騰跡象了,她便舍不得再添柴條,只又多加了幾團松針,然后起身,叉腰觀看水面。 旗開得勝! 擔心被熏得咳嗆不已的諸多古裝劇名場面,并未出現。 姚歡信心大增。果然只要燃料夠干燥,瞬間充分燃燒,就是安全的。 姨母沈馥之的灶間里,花椒、桂皮、胡蔥、漢蔥、姜蒜,應有盡有。姚歡捻了一組調味料,撒在鍋中,不多時便聞到每個真正的廚子都會敏感的辛香水汽味。 這種味道,仿佛鼓勵一個廚子大顯身手的號角。 恰在此時,單兵作戰能力超強的小婢女美團,抱著一大兜子雞腳凱旋而歸。 “這么多!” 姚歡又驚又喜。 美團淡然笑笑:“都是一起苦過的同鄉,自然照應,何況平時俺也沒少給他們戴高帽兒” 姚歡知曉美團去的是樊樓,后世但凡記錄北宋美食便不能不提的地兒。 她再次蓋章了美團是個人精,她甚至都能想象出,這些河北黃河北同鄉聚在一起時的場面。 定是仿佛后世常見的校友會,有意氣風發的成功人士揮斥方遒,也有在眾人眼中混得不怎么樣的盧瑟落寞無語,更有美團這樣中不溜秋的與會成員,因實則對自己的生活尚算滿意,便自在地語笑嫣然,捧這個贊那個,活躍活躍氣氛罷了,自己又沒損失。 不但沒損失,這不,好人緣還能換來實實在在的便利。 姚歡翻檢了幾個雞爪子,奇道:“這雞腳不小哇?!?/br> 美團笑道:“這不是小童子雞的,是閹雞的。樊樓出得起價錢,雞販子便將小公雞騸了,多費幾月的食料,養大些再送去樊樓。公雞騸后,不兇,懶,長得特別快,rou多而嫩,爪子自然也厚實?!?/br> 姚歡心說,也是,閹雞這活兒不需要現代化的設備,北宋這樣在吃上精益求精的社會,rou質細嫩不sao的閹雞的存在,也很符合吃貨們的邏輯嘛。 主仆二人不再閑話,將洗凈的雞腳一股腦倒入加好佐料的沸水中,煮了刻把鐘點,灶間便充溢了雞湯濃香。 在廚事上見多識廣的美團,也不由嘖嘖贊嘆:“娘呀,原來雞腳煮起,這般香?!?/br> 姚歡也有些折服之意,如假包換的走地雞果然品質過硬,她從前用電商平臺上常見的養殖場批量雞爪來煮,就沒有這么香。 美團拿笊籬撈起一個雞腳給姚歡過目。 “熟了,都放進井水中吧?!?/br> 三斤熱氣蒸騰的雞爪,被美團麻利地泡入盛了井水的碩大海盆中。冰涼的井水,很快就冷卻了雞爪,水面浮起一層淺淺的油花。 “咱們去院中收拾,灶間太暗,仔細割了手?!?/br> 姚歡道。 邵清提著藥箱下了牛車,回身沖車夫點頭致謝,付了車資。 “先生何時還要用車,小的來接?!?/br> 車夫抹了一把汗,曬得黑紅黑紅的面膛上,堆滿討好的笑容。 做此等營生的,風里來雨里去,或者教烈日曬得發昏,都不是大苦楚,最怕遇到粗蠻無理、尋釁滋事的客人。這車夫因生活拮據,每日起早貪黑賺來的車資,能養活老婆孩子已殊為不易,并無余錢修飾車廂,置備軟靠錦簾,因而很難拉到出游的良家市民。他平素的客人常見浮浪子弟甚至流氓潑皮,若他們喝了酒或者心情不佳,莫說賴了車資,下車時不踹你幾腳就不錯了。 但今日,車夫著實覺得運氣,竟接到這樣一位斯體面、下車還給了雙倍車資的年輕郎君。方才郎君來雇車時,他特意主動打開車廂門板讓客人瞧了瞧,生怕對方嫌棄里頭骯臟鄙陋,污了那繡有青竹紋樣的交領絲袍。不想這郎君未多言,直接就登車坐了,報出目的地。 邵清本已轉身要走,聽出車夫話中的希求之意,回頭笑了笑,略略一忖,溫言道:“你先去別處轉轉,一個時辰后,我還在此處上車,如何?” 車夫喜不自禁,一疊聲應下,吆喝著牛車離開了。 邵清進了巷子,不緊不慢地踱了幾步,見有個總角小兒蹲在檐下剝蠶豆,便上前道:“請問哥兒,沈阿嫂家是哪一間?” 小孩兒抬頭瞅瞅他,稚聲道:“是有個新娘子尋死那家嗎?喏,往前百來步,小紅門上掛了一排艾草的就是?!?/br> 邵清謝過娃娃,步子快了些,到得沈馥之宅子的門口,但見院里屋頂的煙囪里正冒出白煙,不及扣門,他已聞到了一股雞湯的濃香。 第十二章 邵清的刀(上) “美團,你好厲害!” 姚歡盯著美團遞過來的雞爪道。 她主仆二人正坐在院中通風處,一人一把刀,給激涼了的雞爪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