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太子火葬場了 第45節
顧令顏心中紛亂如麻, 整個人都處于怔愣的狀態, 雙瞳呆滯無神,眸光渙散。待聽顧證將話說完了, 都尚且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方才轉頭問:“三哥, 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顧證頓時便有些氣惱起來,咬著牙將剛才的話又給重復了遍,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顧令顏面上一片蒼白,磕磕絆絆道:“三、三哥, 貴妃送你的那張角弓的角落里頭,刻了這兩個字?!笔种妇o緊捏著裙擺,指骨用力到泛白,過了片刻松開后,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顧證的雙眸驀地睜大。 “若是旁人問起,你就說這字是你自己叫人刻的?!鳖櫫铑佊终f了句。 那本《尚書》早就從顧證手里,脫落到了案幾上,胡亂落在那,也沒人再去理會。 旁邊眾人一局棋下完了,正高聲問顧證要不要去玩,遠處是孩童的笑鬧聲,滿屋子的人都聽得見。 婢女端了幾樣茶點入內,依著眾人的喜好一一擺開。顧令顏手邊擺了一碟子桃脯和一盞薄荷飲子。端起茶盞抿了口,薄荷的清涼氣息在口中迸發,一下子將人從渾噩中給拽了出來。 顧令顏又喝了兩口,靠在扶手上,捏著茶盞的手緊了緊,憶起幼時去清思殿,總能看到那張角弓掛在正殿一角。 若是走過去看,便能發現那張弓上一塵不染,干凈到了極致。雖常年掛在一個位置似乎沒動過,卻不難看出時時有人拂拭。 清思殿里的女官見她看得久了,便笑著說了一句:“這角弓一般都是貴妃親手擦拭的?!?/br> 她心底里實在是好奇,有一次便按捺不住問了朱貴妃:“娘子的這張弓一直掛在殿中,是何人所贈么?” 按常人所想,定是重要之人送的東西,才會掛在自己每日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且還是自個親手擦拭照拂,不假人手。 “不是別人送我的,而是我準備送人的?!敝熨F妃淺笑著說了句,眉眼彎了一下,臉上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還沒送出去罷了?!?/br> 她那時怔了怔,疑惑道:“娘子準備何時再送呢?” “送不出去了?!敝熨F妃沉寂了許久,久到她以為貴妃不會再回她的話了,卻聽著上首又傳來她輕柔的聲音:“要送的人出遠門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許是回不來了?!?/br> 薄荷飲子的淺淡香氣一縷一縷的涌入鼻息,頃刻間讓人清醒了過來。 顧令顏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收攏,腦子里亂成了一團漿糊,竟是半點都轉不過彎來。朱貴妃說要送的人出遠門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她三叔顧維亦是出了遠門,前往河西。那場戰事過后,被河西茫茫黃沙一掩埋,到今天也沒能找回尸首,祖墳里的也不過是衣冠冢而已。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可能還回得來。 夜里守歲,顧令顏心頭便一直縈繞著這件事,根本沒法子打起精神,以至于下棋時連輸四局,將剛到手的些銀馃子都給輸光了。 “我現在可真是太有錢了?!鳖櫲萑A美滋滋的數著,“等上元節的時候,我不知道能買多少東西回來!” 顧若蘭拍了拍她的腦袋,唇角輕輕翹起:“到時候就花你的就好了,行不?” 見是她一個人過來,李恒站在不遠處抱臂看著,顧令顏呷了口飲子,忍不住打趣:“姊夫怎么不過來?” “還在自個生悶氣呢?!鳖櫲籼m聳了聳肩,頗有些無奈。 與他們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小娘子未曾嫁人,本是去做了女冠,因出身世家且自身又道法精妙,很得不少高門大戶看中,多得是想要主動結交的人,這么多年一直相安無事。 得知顧若蘭回京后,竟是不愿做這個女冠了,非要還俗,甚至放言嫁夫當嫁顧二娘。 為了這個事,顧若蘭這段時日一直忙得焦頭爛額,李恒卻也生了許久的氣。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恒原本是冷著張臉的,被這笑聲一激,突的便紅了臉,又背過了身去。 五更過后,杜夫人讓眾人都回房去:“都這個時辰了,趕緊回去,明兒一早到處都要爆竹,你們早上也睡不成的?!?/br> 顧令顏是第一個起身往外走的,她院子離坊墻近,去年元日早晨便被外頭的爆竹聲給吵醒,便犯著困頂過了一日。 回青梧院路上,要行過小片松林,一只寒鴉從上面飛過,不經意間帶下了松枝上的一塊殘雪,啪的一聲落在了顧令顏的衣擺上。 綠衣將手里提著的燈籠塞到身后小丫鬟手里,急急忙忙蹲下來擦拭,皺著眉頭說:“呀,這么漂亮的裙子,還是這個月剛做好的呢?!?/br> 那塊雪上還和著松針,白中夾雜著一點綠,落在緋色長裙上尤顯突兀。 顧令顏黛眉輕蹙,抖了抖裙擺后,沒感覺到身上有濡濕的感覺,便將還在擦拭的綠衣給攔?。骸八懔?,趕緊回去換了衣服睡吧?!?/br> 綠衣脆生生應了,依言沒再弄那裙子,又把燈籠拿了回來,另一只手扶著顧令顏。 踩著薄薄一層雪,一路上,整片松林里都是一行人雜亂的腳印,卻又分外的好看。被明晃晃的燭火一照,雪都覆上了一層橘色,映在眼中,頓覺暖融融的。 嘴上說著要趕緊回去換了衣服便睡,然而等陣躺在床上時,顧令顏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了。 先前的那件事,本心雖告訴她這定是真的,可她卻知道自己不該信的。 朱貴妃同圣人伉儷情深,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圣人為廣平王時,朱貴妃甚至親嘗湯藥,這是必定要寫進后妃傳中的事跡。 各式雜亂話本里頭,也不會少了倆人的身影。 圣人對朱貴妃的寵愛是有目共睹的,兒子是太子,后宮里頭唯一一個正一品夫人。其余一眾妃嬪,再如何也越不過她去。 其兄長朱翰,用祖父的說法,只能算是個守成之人,并無什么過人之才,然而圣人這么多年以來仍舊是委以重任。 貴妃的風頭,任是哪個嬪妃,也是拍馬不及的。 從行宮回來后的夢里,徐晏也曾封她為貴妃。明明僅是一個夢境,當時卻令她心臟不住地抽搐,淚水也從面頰上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她是害怕的。 對徐晏,她付出了數年的真心,卻換不回來他的半句喜歡和一個眼神。從未認真去想過,但心底里她是怕的,怕那夢會是真的。 顧令顏抱著膝坐了起來,將腦袋埋在膝頭,呼吸聲平緩綿長。不似第一次聽到時的崩潰,也不似從夢中醒過來時的無助與驚惶。 現下心中,只覺得萬分可笑。 第52章 “纏著人不放的,是孤?!?/br> 元日一大早, 天色不過蒙蒙亮的時候,坊巷里便響起了一陣陣的爆竹聲。 顧家各處院子里也都是這震天的聲響,顧令顏原是吩咐了青梧院等她醒了再折騰的, 卻還是被那響聲給鬧醒了。 剛被吵醒,尚且閉著眼假寐時,便聽到蹬蹬蹬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三姑姑, 你快起來啦?!卑⒘训囊幌聯湓谒扒?,撒著嬌說, “你昨日說過, 要給我壓歲錢的呀, 怎么還在床上躺著呢?!?/br> 奮力掙扎了好一會, 顧令顏勉強睜開眼, 隔著幾層鮫綃帳幔,勉強看到阿柳同阿樟趴在她的床前, 身后還跟著顧盼家的阿錦。 阿柳見她不動,便扯著紗帳晃了晃, “三姑姑?” 顧令顏揉了揉眉心,從鼻子里出了聲氣, 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綠衣, 去帶他們拿壓歲錢?!?/br> 等幾個小的終于走了,顧令顏方才松了口氣, 坐了一會后,又往后躺了回去。 屋子里就算燃著炭, 冬日也仍舊覺得哪哪都是冷的。顧令顏蜷縮在被子里頭,才躺了沒一刻鐘的工夫,便聽得又是一陣腳步聲,睜了只眼瞟過去, 便看到綠衣掀簾進來。 剛將幾個小的哄了出去,綠衣端了杯水,掀開紗帳喂顧令顏喝了,而后方才輕聲問:“剛才郎君派人過來問,今日宮里的元日宴,三娘可要去?” 冬日干燥,剛起來時嗓子眼里干得直冒火,顧令顏剛飲了一整盞茶水,正拿著個帕子擦拭唇角。聞言,捏著帕子的手微頓,目光也遲滯了一瞬,而后斬釘截鐵地說:“不去?!?/br> 圣人元日需宴請朝臣,以往宮里的元日宴,她都會去。只是為了在元日能夠名正言順的見他一面,有時還會給他帶一樣新年禮物。 現下沒了非得進宮不可的理由,對這場元日宴,她便再沒有了半點興趣。左不過都是那些東西,在家里反倒還自在些。 不似從前的雀躍與向往,那張芙蓉面上此刻唯有淡然,櫻唇緊抿,杏眸中甚至有著幾分不耐之色。 綠衣面上一喜,又從柜子上拿了一小碟子糕點:“不去最好了,宮里人多亂糟糟的,煩人得很。三娘先吃兩塊糕點墊墊肚子,咱們去正院用朝食?!?/br> 顧令顏嘗了一口桂花糕,略略蹙眉道:“太甜了些,我不是說少放糖么?!?/br> 另一婢女捧著幾件衣裳進來,具是前幾日新做好的,絳色萬字紋的衫子、赤金團花紋的長裙,將這衣衫一層一層的穿好后,婢女給她梳了個凌云髻。 綠衣拿了幾個錦盒出來,從中挑了數樣釵環:“今日過年,多戴些首飾?!?/br> 待面上涂了薄薄一層脂粉,顧令顏便要起身往外走,卻被婢女給拉住了:“外頭飄了雪,冷得很,可不能就這么出去?!?/br> 不得已之下,顧令顏最后還是披了件大氅,整個人裹成了一團,發髻首飾又頗重,連走路都有些費勁。 昨晚上在院子里點的蠟燭,到了現在都還沒燒完,也沒人去熄,就那么點在那,映照著地上的一片瑩白。 好不容易挪騰到了門口,卻發現阿柳幾人還坐在院子里沒走,一個個正高高興興地吃著茶點,時不時的指揮人繼續拿東西出來。 顧令顏才從繁云樓買的果脯,本是準備過年時待客用的,一下子被幾個小家伙給吃了一小半。 “三姑姑,吃桃脯嗎?”阿柳舉了舉手里的桃子干,眼巴巴的抬眼望過來。 顧令顏搖了搖頭,讓人將阿柳幾個給拾掇好了,一齊往正院去。 正房里頭,杜夫人也才將將起身,見到了跟在顧令顏身后,像個小鴨子一樣邁步的幾人,一下子又皺起了眉宇,搖頭道:“幾個小冤孽,真是一刻都不肯讓人消停一會的?!?/br> “祖母也被阿柳給鬧了?”顧令顏抿著唇,忍不住笑問了句。 杜夫人柳眉一豎,哼道:“何止,今兒一大早,府里哪個沒被鬧騰。一大早就爬了起來自己往外走,底下人拉都拉不住?!鳖D了頓,嘆了口氣,“也就綿娘聽話點,不跟著他們鬧騰?!?/br> 顧令顏小聲提醒:“綿娘是因著還不怎么會走路呢?!?/br> 杜夫人瞪了她一眼,趁著眾人都還沒到,讓婢女將幾個小的抱去旁邊廂房玩耍,隨后讓顧令顏在身畔坐下。 “你阿耶讓人問過你,元日宴的事了么?”杜夫人扯了扯身上的五蝠披帛,柔聲問著。 顧令顏略低著頭,將一縷鬢發挽到耳后去,低聲答道:“問了,我說了不想去?!?/br> 倆人身旁放這個茶釜,此刻壺里的茶煮沸了,正冒著汩汩熱氣,一陣陣的動靜,似乎要將壺蓋給掀翻。 杜夫人招手喚小丫鬟來倒了盞清茶,而后溫聲說:“不去也好,我也懶得動彈了,讓你祖父他們這些人進宮就行?!?/br> 按理說,元日不僅朝臣要覲見皇帝,一眾命婦也需進宮朝見太后及皇后。然宮里并無太后,自圣人登極以來,中宮之位空懸多年。 命婦進宮時,多半會默認去拜見一番朱貴妃,若是不進宮,也非什么罪過。 “這段時日也沒幾件能讓圣人高興的事,他那臉色必定是不大好看的?!倍欧蛉擞值?,“還是在家里待著舒服,咱們待會烤梨吃,家里還有許多羊rou,也可烤了吃?!?/br> 顧令顏笑著應了,端起茶盞飲了一小口,漫不經心的轉動著手腕上的珠串,聽杜夫人同她絮絮叨叨說著話。 “你覺得,謝家四郎如何呢?”杜夫人忽而問了句,面上笑意盈盈,一片和藹,“你見過的,年前那場馬球賽,他亦上了場,聽說還進了球?!?/br> 顧令顏愣了片刻,才從腦子里搜刮出了這個人。遲疑了一瞬后,緩聲道:“不大記得了,小時候倒是一起玩過,后來已有許多年沒說過話?!?/br> 陳郡謝氏是北人,同他們這些南方士族天然隔了一層,她幼時初來長安,謝元清年紀也不大,為人很是溫和。說起來,算是這這一輩世家子里頭,脾氣最好的一個了。 但顧令顏卻依稀記得,當初譏嘲她官話說得帶吳音的,他meimei謝琳便是其中領頭的之一。 雖過去多年,那股滋味還是令她難以忘懷。 是很難受的,難受到了極致。 “這樣么?”杜夫人手里摩挲著那個豆青汝窯茶盞,思量半晌后,斟酌道,“我瞧著那孩子不錯。待過完上元,我同她祖母商量商量,你們等了空,就見一面吧?!?/br> 顧令顏正要回話,一抬眸便見得李韶走了進來,身后跟了抱著綿娘的顧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