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這次,陳念把方芝送到了鄭老師家門口。方芝敲門之前,陳念想起重要的事,問她:方知曉是有在鄭老師這里上課嗎? 方芝敲門的手頓住,她垂著眸光,沒有回頭:是啊,可惜時間不對,她課在明天。 嗯。陳念點點頭,你快進去吧,加油。 方芝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好加油的,反正學了也不用表演。 陳念張著嘴,沒能說出話來。 方芝進了門,陳念往樓下走,走到一樓的樓道口,有些不放心。干脆還是坐在了樓梯上。 方知曉在鄭老師這兒上課,韓麗娟出現在這附近算是正常。 但起碼陳念見她的這兩次,韓麗娟出現的時間都并不是方知曉上課的時間,所以還是很不正常。 她對方芝那么殷勤,雖然一般邏輯上來講,肯定是為了打探方芝比賽的相關信息,給自己的女兒謀利。但陳念總覺得不是這個原因。 韓麗娟看方芝的眼神太熱情了,那是一種人看到天上掉下來的寶藏時,才會有的表情。 陳念真的想不通,方芝都在自己家里了,韓麗娟和方偉也領養了別的孩子,怎么就還是這么奇怪地糾纏在了一起,命運之繩,頗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勢。 陳念把腦袋埋在了臂彎里,感覺眼睛脹痛。 第二天,方芝去上舞蹈課,陳念沒有再跟。 她依然來到了鄭老師這兒,提前一個小時,就在韓麗娟曾經站著的地方等著。 但這次,她并沒有等來韓麗娟??焐险n的時候,方知曉背著書包,磨磨蹭蹭到了小區門口。 陳 念仔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敢確定這個人的確是方知曉。 而方知曉在路過她的時候,終于側眼注意到了她。 短發遮掉了方知曉大半張臉,讓人無法確定她的表情。 她拽了拽書包肩帶,問陳念:你怎么在這兒? 我陳念嘴巴動了動,路過。 方芝課在昨天。方知曉道,頓了頓,又立刻補充道,不過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得多。 嗯。陳念應了聲。 方知曉繼續自己的路,眼看就要走沒影了,陳念追了過去:能問你點事嗎? 方知曉停住了步子:你問。 陳念低頭觀察她的神情:不用請你吃飯嗎? 方知曉突然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嘲諷:不用。 這樣的方知曉讓陳念有些不適應,也讓她有些難過。 但該問的問題還是要問,陳念道:你mama沒來送你上課嗎? 嗯?方知曉挑了挑眉,她從來不送我上課啊。除非要給老師送禮的時候。 陳念從兜里掏出那張名片:你有在這個老師跟前上過課嗎? 方知曉低頭看了眼:張教授啊,沒上過,太貴了,上不起。 陳念:從來都沒上過嗎? 方知曉笑著道:投資是要考慮成本的,不然就虧本了對不對。 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了那個最不可能的可能韓麗娟發現了方芝,韓麗娟想要霸占方芝。 陳念捏著卡片的手開始發抖,她猛地將手揣進了兜里,對方知曉道:耽擱你時間了,快進去吧。 再見。方知曉道。 比賽加油。陳念客套了一句。 方知曉沒應她,不急不緩地走開了。 陳念轉了身,開始快步往車站走,沒走幾步她便覺得著急,跑了起來。 沒再坐公交車,陳念乘了出租,直接開往了幾乎在城市另一頭的方芝的舞蹈課的位置。 但舞蹈教室里并沒有方芝,老師說方芝今天身 體不舒服,請假了。 陳念轉頭就要繼續往家里跑,手揣進兜里想起自己是有手機的。 她抖著手指給方芝撥過去了電話,每一秒的等待都是漫長的折磨。 終于,方芝接起了電話。 她聲音涼涼的:喂。 陳念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不要跟著手一起抖:你沒上課嗎?在哪兒??? 在路上。方芝道。 哪條路?你等等我,我也過去。 你不會想來的。方芝頓了頓,我在去報名的路上。 報什么名?陳念還是沒能壓得住,語調開始提高,不是說好了我們商量好了再做決定嗎?不是說好了你去比賽我要一直陪著你嗎?你 說好什么了!方芝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變得尖銳,你說好了支持我的一切決定!你說好了讓我參加比賽!你說話算話了嗎! 陳念:我 方芝根本不想再聽她說話: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訴我!你讓我跟你說所有的事情,但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訴我,你 她深吸了口氣,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傷心:你去見方知曉了,你去見方知曉了,我看見了你根本不關心我,你是不是怕我贏了方知曉? 我不是。陳念拔腿就跑,我不是,芝芝你聽我解釋 我就要參加比賽,我就要贏了方知曉。方芝把電話掛斷了。 陳念幾乎連滾帶爬地到了樓下,招手打了輛車。 方芝今天沒來舞蹈課,跟蹤她到了鄭老師小區外,這會再去報名現場,線路是比較明晰的。 陳念挑了條最常見的大路,囑咐師父往那邊開,然后不斷回撥方芝的電話,都被她掛斷了。 最后干脆關了機。 她倆還沒吵得這么厲害過,陳念壓根控制不住自己所有壞的想法。 她抖著手給方芝發短信,哪怕關機了也要發,等到了那條路上,便一直扒著窗口往外看。 在距離報 名場館不遠的地方,她看到了方芝。 她竟然走著,攥著手機,一個人氣勢洶洶地走著。 陳念從錢包里掏出張一百塊錢塞給司機,快速下了車。 幾乎在她下車的那一瞬,方芝便看了過來,然后拔腿就跑。 陳念追過去,覺得自己的心臟猶如重錘一般,敲擊著她的胸口。 天氣已經熱了起來,茂密的行道樹只能落下少量的光斑。 那些光斑刺得陳念眼睛疼,她深吸一口氣加快了速度,短短百米的距離,等抓住方芝胳膊的時候,覺得整個身體都要炸了。 芝芝她喘著氣叫她。 方芝努力地想要掙脫她的手,卻怎么都甩不開。 硬要較真的時候,陳念有著絕對的力量。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陳念不斷重復著,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就像她發給方芝的那些短信,只能重復著事情的結果,無法提及事情的起因。 事情的起因,她怎么能跟方芝說。 所有關于方知著一切的一切,陳念不敢有一點,也不想再有任何一點,被方芝知曉。 她努力為方芝建立起來的快樂的世界,不能再沾上一點無法釋懷的痛苦。 陳念的聲音逐漸被自己吞沒。方芝突然不再掙扎。 兩人都安靜下來,風從交握的地方,穿堂而過。 我就知道你不會說。方芝提起唇角,眼睛里卻蓄上了眼淚,你不說,那我說。 你在意方知曉,你在意方知曉的父母,你在意我的每一場比賽,都有你不可告人的原因。 這原因當然跟我有關,但在這原因里,我并不是最重要的。 陳念猛地盯住了她,想要反駁。 方芝卻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大概是方知著吧。 你做夢的時候,不停喊著的那個方知著。你在筆記本上,寫了滿滿一整頁的方知著。 你給自己起名叫見微?因為見微知著吧。 你這么 在意她方芝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那我就用她的名字好了。 我一定要去參加比賽,我的藝名就叫方知著。 第62章 怎么贏掉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里的位置? 方芝以前沒考慮過這種問題, 等她考慮到的時候,卻覺得已經來不及了。 陳念同她一起長大,在七歲之前, 能有什么事、什么人,讓陳念如此地執著、專一、念念不忘呢? 陳念關注過方知曉, 這次陳念開始變得奇怪起來也是因為方知曉,但當方芝推開陳念的臥室門, 聽到她叫著另外一個名字的時候, 就像一把鑰匙, 一旦出現,就會打開所有的鎖。 陳念睡得那么沉, 眉頭卻皺得那么深, 手指緊緊地抓著床單, 像要使出渾身的力氣。她的五官被她的表情掌控,變得不像方芝認識的那個人。 那個活潑、快樂、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講不完的笑話的陳念。 但其實異樣早就存在了不是嗎? 她倆見的第一面,她讓陳念進了屋,不就是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小孩嗎? 一個奇怪的、悲傷的,好像可以和失去父母的她, 共情的小孩。 她坐在她對面,專注地看著, 無意識地哭著。方芝那么久以來, 第一次感覺到輕松,就像是她的那些眼淚,都被對面這個人流了,就像痛苦,其實是一件可以輕而易舉展現的事情。 后來, 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陳念帶她進入了新的家庭,新的世界。美好的、有趣的、讓人渴盼的一切撲面而來,方芝隨著陳念笑起來,忘了那個悲傷的她。 現在再想起來,就不免讓人懷疑,自己是長得像方知著,還是名字像方知著,所以才有了這所有故事的開端,為方芝頭上掉下來的這塊大餡餅,起了個合乎邏輯的緣由。 所以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早就輸了十萬八千里,輸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日日夜夜。 她還怎么去做陳念心里那個最重要? 但她會放棄嗎? 她當然不會。 因為陳念給她的,并不是一顆糖果。而是整個世界。 扔掉整個世界,方芝做不到,就像要扔掉自己,墜回那個可怕的深淵。 于是她只能強硬地往上沖,既然方知著沒 有出現在陳念的生活里,既然但凡和方知著有關的東西都會引起陳念的注意,那她就頂替方知著,變成方知著。 她要用方知著的名字站在舞臺上,她要讓世界都知道她叫方知著。 那樣,陳念再想到方知著的時候,是不是會模糊,是不是會恍惚,那些不止從何而起的執念,是不是就這么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欺騙或者自欺,一輩子,不也就變成了真的。 方芝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自己無理取鬧。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個真真正正的白眼狼,得到了那么多還不夠,非得拿到全部才甘心。 陳念縱容了她很多次,陳念總是會在她們吵架以后,來解釋,來求和,只要她一笑,陳念就會笑起來,所有的爭執便會迎風而散。 方芝等著這次也如此消散,她惡狠狠地宣布了自己斗爭的決心,然后等著陳念的回答。 但陳念沒有回答。 她只是看著她,甚至連一個字都沒說。 她看了她很久,看得方芝一顆心就像架在火上烤,滋滋啦啦的汁水都要冒出來。 而后她松開了她的手,突然便轉身往回走去。 方芝愣住,她想問一句你干嘛去,但等她努力地張開嘴了,陳念已經走遠了。 她聽不到她說話了,她不想聽她說話了。 方芝的眼淚簌簌地掉下來,讓她的眼睛一片潮濕,臉頰卻又漲紅起來,覺得自己丟人的很。 方芝轉身,也朝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 報名的場館離得不遠了,在到達之前,方芝擦干凈了眼淚,也讓風吹涼了她的臉頰。 場館很大,是一棟造型漂亮的三層建筑。 里里外外的人并不多,方芝剛走到樓梯下,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方知曉。 又見到了方知曉。 似乎只要有比賽,她就會見到方知曉。 方芝停下了腳步,盯著方知曉,想陳念到底和她說了些什么,想方知曉和方知著又是什么關系,在陳念的心底排了怎樣的位置。 方芝朝方知曉走過去,方知曉看見了她,依然是那個呆呆愣愣、 與世無關的模樣。 你來報名嗎?方芝問她。 對。方知曉回答。 方芝看了下四周:你一個人? 嗯。方知曉也看了下,我一個人不稀奇你居然也一個人嗎? 方芝覺得她在嘲諷她,她捏緊了拳頭,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地風輕云淡:你在找陳念嗎? 嗯。方知曉大大方方地承認。 她不是去找你了嗎?方芝突然發覺方知曉出現在這里的時間并不對,你這個點不應該在上課嗎? 跟老師請假了。方知曉頓了頓道,覺得今天的天氣比較適合報名。 方芝眉頭皺起來,她可沒覺得今天的天氣好。 身后有對母女走了過來,女孩在哭,母親在安慰。 女孩邊哭邊說,委屈得很:我在家唱得很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就這樣了,我的嗓子出不了聲了嗚嗚嗚嗚 兩人匆匆而過,方知曉道:一起上去嗎?報名要清唱,會淘汰很多人。剩下的會大概分個區。 什么區?方知曉并沒有在比賽發布公告上看到這消息。 高中低。就像是學校里分的實驗班和普通班。方知曉道,正式海選也是有拍攝的,中低區選手的鏡頭會很少,或者沒有。 你連這都知道。方芝沒忍住說了句,不愧是你。 方知曉勾起唇角笑了笑,這倒是方芝同她再重逢后第一次見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