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孩子是方知曉嗎？方芝干脆開門見山地問。

    女人愣了愣：啊，你認識知曉??？

    我們曾經是校友。方芝看眼女人抓在手中的手機，方知曉知道鄭老師家在哪里，您和她都有手機，所以沒必要問我。

    韓麗娟愣住，方芝越過她往公交站走，韓麗娟反應上來后追過來。

    她慌忙從兜里掏出張名片，塞到了方芝手里：這位同學，你拿著阿姨的聯系方式，后面你們學習上有什么問題，我們好聯系。

    方芝看著面前這張熱情洋溢的臉，捏了捏手里的名片，突然勾了勾唇角。

    好。方芝道。

    女人高興得住了步子，還待和她說話，公交進站，方芝上車。

    她將那張名片撕碎了扔進垃圾桶里，那聲好也并不是答應她要同她聯系。

    只是，她突然被激起了勝負欲，就像兩年前，方知曉看著她時，對她風輕云淡的挑釁。

    方芝決定參加超級新星賽。

    第60章

    這天晚上的餐桌上, 方芝同家里人說了新星賽的事。

    最激動的是陳軍杰，飯也不吃了，立馬一屁股坐到了電腦前, 開始查新星賽相關消息。劉春花湊過去，有些擔心, 但整體基調還是開心的。

    最平靜的人居然是陳念。

    甚至不能用平靜這詞形容，陳念低頭扒著飯, 動作機械, 神情有些喪氣。

    方芝看過去, 問她：你知道新星賽的事嗎？

    陳念點了點頭，沒看她。

    從哪里知道的??？方芝問。

    陳念隔了好幾秒才道：網上。

    哦。方芝看著她, 心里的懷疑和不快一點點地涌上來, 那你知道還有別的人參加嗎？

    別的人？陳念終于抬了頭, 對上她的視線，有別的人嗎？

    方芝松了口氣, 道：別的人也和咱們沒關系。

    嗯。陳念應了聲。

    話題到這里好像又結束了，直到陳軍杰和劉春花激動完，這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方芝才又問道：你不想讓我去嗎？

    ??？陳念愣愣的。

    桌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大家臉上還都殘留著方才的喜悅之情。

    方芝想當明星，大家都支持她當明星, 這是幾年前就集體通過的家庭共識。

    既然要當明星, 新星賽確實是不可錯過的好機會，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啊，我沒有。陳念道，我就是，有些擔心它那個正式比賽要去滬市好幾個月。

    那也得先通過海選, 方芝道，成績好了才能留好幾個月。

    陳念扯了扯嘴角：我對你有信心。

    雖然不太是個有信心的表情，但這信心在陳念這里是有著百分之百的概率的。

    方芝當然會過海選，會一輪輪地留在舞臺上，對比她前世的狀態，甚至可能會拿到更好的名次。

    吃完飯，劉春花把陳念叫到了臥室里，開口就挺驚人：芝芝的事你不用太擔心，那都是爸爸mama要擔心的事。我們知道真出道了

    不好混，好在咱們家現在還有些家底。房就先不買了，錢留著以防萬一。

    房？陳念瞪大了眼。

    啊，小別野。劉春花笑著在她腦門上彈了彈，得再等等了。

    陳念一時之間感動得有些想哭，好像爸媽把買房的錢拿來支持搞事業的人是她陳念一樣。

    劉春花笑她：嫉妒到痛哭流涕嗎？

    陳念湊過去摟住了mama的腰：我明明知道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mama，但每次爸爸mama還都讓我想發出同樣的感嘆。

    人長大了，嘴也越來越厲害了。劉春花扒拉了兩下她的頭發。

    參加比賽的事暫時就算定了下來。

    既然要陪著方芝去闖同前世一樣的道路了，陳念就得做好準備，拿出最好的狀態。

    從臥室出去的時候，她臉上便掛上了笑容。

    方芝瞅她，陳念直接拽過她的手坐到了電腦前，打開網頁，同她再細細研究新星賽的主題和賽規。

    之后的一個星期，兩人之間的對話基本都集中在新星賽上，MP4上存了不少類似比賽視頻，下了課就一塊兒研究。

    到了周末，方芝照例要去鄭老師那里上課，陳念知道鄭老師那脾氣，要不特意囑咐，壓根不會給方芝專門指導比賽相關的內容。

    她決定自己先走一波，小孩子臉皮厚，即使被拒絕了哈哈笑兩下也就過去了。

    兩人上了公交車，戴著一副耳機，一路拉拉扯扯地到了目的地。

    下午兩點的太陽高懸當空，老小區里靜謐，沒什么人在外面。

    陳念低著頭還在同方芝說話，樓道里突然閃出來一人，開口就道：哎呀，真巧，又碰到你了。

    陳念心頭一跳，抬眼對上韓麗娟的視線時，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作響。

    韓麗娟的注意力卻并不在她身上，她笑容燦爛地看著方芝：來上課啊，鄭老師最近好像挺忙的，最近有個比賽你知道不？好多人都想參加，臨時抱佛腳呢。

    知道啊。方芝云淡風輕地挑釁回去，我也要參加的。

    你肯定能拿到好成績，

    你們鄭老師說了，她教的學生里，你是最有天賦的一個！韓麗娟說得激動，上手就要去抓方芝的胳膊。

    陳念終于反應過來，攬住了方芝，猛地將她往后扯了一大截。

    你干什么？她冷冷地盯著面前的女人，像對待人販子一樣兇狠。

    哎呦，這是韓麗娟卻并沒有被嚇著，臉上還是掛著笑容，是你的同學嗎？一塊來上課的？

    陳念：和你沒關系。

    怎么和我沒關系呢韓麗娟從包里又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了方芝面前去，阿姨給你介紹個老師，之前我們知曉在那里上過課，那老師是真的棒，非常擅長賽前指導。青年賽你知道吧，我們知曉拿了第一，就多虧這老師

    陳念抬手拽過了那張名片。

    韓麗娟不爽了：嘿，這小孩。你要想要，阿姨多給你一張啊

    陳念深呼吸幾口氣，才壓下了心底那翻涌著的情緒。她推了方芝一把：去上課。

    方芝看了她一眼，很聽話：好。

    陳念：我就在外面等你，上完了給我打電話。

    方芝有些疑惑：你不去店里了嗎？

    陳念：不去了。

    她擋在方芝和韓麗娟面前，目送著方芝上了樓，直到她消失在樓梯間。

    韓麗娟正要開口，就被陳念的話給阻斷了：你接近方芝，什么目的？

    ??？你這小孩怎么說話呢？沒了方芝，韓麗娟那點笑意干脆就消失了，我能有什么目的，我給她介紹好老師還不行??？

    陳念：我不覺得你有這個好心。

    韓麗娟一時之間氣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沒有這個好心，我簡直菩薩下凡

    陳念打斷了她的話：老師這么好，你讓方知曉去那上課了嗎？

    韓麗娟愣住了。

    陳念語氣冰冷，一點都不像十幾歲的小孩：青年賽之后，方知曉還拿過第一嗎？中考這么重要的事，你有讓方知曉好好學習嗎？

    一中是安良最好的高中，你是害她去了不好的學校，

    還是害她直接換了城市？

    方知曉現在成績好嗎？賺的錢多嗎？夠你們花嗎？

    你真覺得把孩子培養成那樣是對她好嗎？還是你就是這么自私，這么惡毒，自己賺不到錢，過不上好的生活，就把孩子當工具。

    陳念越說越激動，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真的安心嗎？你看到別人家的爸媽從來都不反思嗎？你以為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盤，現在高興嗎？快樂嗎？你想象自己老了的生活，不會感覺到害怕嗎？

    人在做，天在看，你說自己是菩薩，不怕遭雷劈嗎？

    你韓麗娟的巴掌扇了過來。

    陳念捏住了她的手腕，比起常年待在家里，只知道抽煙喝酒的中年女人，陳念自然更有力量。

    她捏住了就沒隨便撒手，手指使了勁，嘴上還要罵：不管什么目的，離方芝遠點，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你也配。

    韓麗娟的另一只手揮了過來，陳念擋住了，然后將人狠狠推了出去。

    韓麗娟摔倒在地，張嘴要罵，陳念從兜里掏出手機，撥了110：你好，我這里有人企圖拐賣兒童

    韓麗娟嘴里的話全咽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刮倒、卻硬得像把刀的少女，呆呆地聽她語句清晰、措辭熟練地打完了報警電話。

    五分鐘是嗎？好的，我會拖住她。

    韓麗娟感受到了一股滅頂的恐懼，慌忙爬起身，快速地跑掉了。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陳念才放下了舉著電話的手。

    手機屏幕一片黑暗，電話并沒有撥過去，她沒有證據，沒有法律依據，可以抓走這明晃晃的壞人。

    身體突然就脫了力，胳膊腿都軟下去，陳念跌倒在樓梯口，干脆就這么坐了下去。

    方芝上完課出來，陳念就在樓梯口。

    她似乎剛剛起身，腿上的動作有些不自然，扯嘴對她笑的時候，十分勉強。

    上樓之后方芝和陳念發了信息，陳念說方知曉的mama已經走了，沒什么問

    題。

    但方芝現在看著陳念這個樣子，覺得問題很嚴重。

    你怎么了？她走到了陳念跟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哪里不舒服嗎？

    等得腿麻。陳念用力支棱起身子，困了，回家睡覺。

    一路上再沒多說話。

    回到家陳念倒頭就睡，她是真的困。等方芝那一個半小時她有多緊繃，現在就有多困。

    困意席卷上來的時候，像海浪呼嘯，一個浪頭拍過來，便可以將人徹底淹沒。

    她又一次夢到了方知著，但那是一個小的方知著。

    小的方知著沒有方芝的神情，她待在房間的角落里，反復唱一首難聽的歌。

    那房間變成了一座監獄，一個牢籠，方知著腳下踩的也不再是地板，而是舞臺。

    她不斷地唱歌，不斷地旋轉，漸漸控制不住地面目扭曲。

    陳念遠遠地望著，心焦如焚，卻知道自己無法觸碰她，就像熒幕與現實般的遙遠。

    有人在鼓掌，掌聲夾雜著歡快的笑聲，陳念轉頭，看到舞臺下的方偉和韓麗娟，他們大笑著的嘴巴越張越大，像無底的血盆深淵。

    陳念開始發瘋般朝方知著跑過去，跑過去，撕碎一切跑過去。

    她朝她喊：不要唱了！不要跳了！下來！下來！

    方知著聽不到她說話，陳念胸口痛得刀割一般，讓她喘不上氣。

    她用勁，用勁，忽地便有空氣涌入了肺部，眼睛猛地睜開，看到了方芝的臉。

    方芝望著她，背后是溫暖的家。

    她握住了陳念的胳膊，問她：你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陳念猛地攥住了她的手，開口時聲音干裂嘶?。翰粎⒓颖荣?，不參加比賽了好不好？

    第61章

    不參加比賽？

    怎么就不參加比賽了？

    方芝的手被陳念緊緊攥著, 有些疼，她問她：為什么??？

    陳念明顯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她嘴巴開闔幾次, 最終也只是道：娛樂圈太復雜了。

    方芝把自己的手拽了出來，道：阿姨叫你吃飯了。

    陳念低頭坐在那兒, 半晌才起了身。

    去洗手間沖洗了把臉，人清醒了許多。

    上個禮拜的這場晚飯, 大家都在想象方芝參加比賽的樣子, 為她可能遭遇的所有困難和幸運做準備。

    這個禮拜, 陳念握著筷子，最終還是做了那個壞人：我覺得還是不參加的好。

    一家人都愣了。

    陳念把想了一整的借口一一擺出來, 大都是些老生常談。

    飯桌上的氛圍降至了冰點, 陳念最后補充了一句：我希望芝芝快樂, 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現在不參加比賽我就不會快樂。方芝放下了筷子，這么久以來, 唯一沒有預告生氣的生氣，我吃飽了。

    她離了桌，回了自己的臥室。

    陳念的飯也吃不下去了，劉春花再一次將她叫到了房間里, 企圖和她溝通。

    但噩夢的場景還在腦袋里回蕩，劉春花不知道真正的癥結在哪兒, 溝通并沒有作用。

    接下去一周的時間里, 陳念和方芝陷入了久違的冷戰，兩人照樣一塊上學放學，只是說的話少了。方芝看視頻聽歌學習的時候，也不會再分陳念一只耳機。

    周末去上課，陳念緊跟在方芝身后, 下了公交車，她老遠地就瞄見了韓麗娟，拳頭便握了起來。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方芝望見她的表情，皺著眉頭問。

    沒事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陳念囑咐她。

    方芝扯了下嘴角，覺得她這段時間無理取鬧得很，平日里和陌生人仿佛是舊相識，有說不完的話的人，明明是她陳念。

    我去上課了。方芝道，你要想等就等，不

    想等就回去吧。

    我等。陳念牽住了她一點袖子，跟她一塊往里走，眼睛一直盯著韓麗娟所在的方向。

    韓麗娟回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陳念瞇了瞇眼，如果她是一只刺猬的話，這會渾身的刺都膨脹了起來。

    韓麗娟有些慌亂，沒再靠近她們，拐進旁邊一條小路消失了。